《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63、第六十三章

　　廉渊镇城建在两山崖之间，掐在狭缝过道的要隘处，成为通过凉州城唯一的进出口。当年李肃把镇城建在这里，目的就是如果有一天自己守不住凉州城，守军退至这里死守，便能给撤退的百姓和伤员断后。
　　但李肃没有想过，这原先建来防御奚丹的最后防线，竟会成为阻碍援军来营救自己的最大障碍。
　　文殷初到西陲之时，李肃对这名落难逃亡的年少君主十分照顾。虽然没有如文殷的料想发兵帮他夺回天下，但还是依君主之礼好生照顾着。文殷多次向李肃要求发兵，但文殷既没有书信又没有先帝留下的信物，虽有兵符在，但也与当年说好的不一样。况且李肃听文殷说唐清平代他献降，也不知道如今朝中是和情况、唐清平安排作内应的人是否真能派上用场，一切都是未知数。李肃衡量再三，决定静观其变。
　　文殷见李肃总是推搪他的要求不肯发兵，心里面早就有了想法。他不再向李肃提起回朝的事，倒是变着法子向李肃的部下打听西陲军中的事宜。后来他发现了林乐与李肃之间有心病，便拉拢了林乐，承诺一旦事成，林乐定封一方之诸侯。林乐对文殷半信半疑，但看在他的出身名分，又掂量着自己跟在李肃下面无法高升，孤注一掷就与文殷站了队。再后来与陈惜联络上，得知唐清平与常戎那点事，在文殷那儿一说，文殷便下定决心不能靠李肃帮他起事。
　　陈惜是个首鼠两端的人，当年文先造反，在叛军势如破竹的时候，陈惜曾看好过文先能成事，一度偷偷削减军饷暗中帮助。却没想到唐清平下面的人本事大，拿到了叛军的空子一口气就把乱事平息了。他庆幸自己当时没有暴露立场，军饷的事情也勉强能圆得过去，加之文先之乱刚平息不久，唐清平还来不及把朝中有牵连的人查清处理，常戎又来了。陈惜也就逃过了一个大劫。
　　文先的尸体，唐清平是看过的，但不知为何他竟然没有看出来。别人不知道，陈惜却不是一无所知。陈惜贪污腐败徇私枉法，但也绝不昏庸无能，相反他却很善于利用别人的把柄来控制操纵别人。文先对唐清平那点事，他早有所闻，他似乎也知道文先起兵谋反的因由。果然，唐清平去检查文先的尸首之时，是有那么一点魂不守舍。那藏在眼底的一丝悲伤，他看的一清二楚。兵部奉命处理叛军的尸首，陈惜看着文先的尸首，脸容不错，但感觉不对。他心中隐约觉得，文先还活着。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料。
　　最后，陈惜找到了文先，通过林乐，与文殷连成一线。

　　唐清平站在常戎身边，两人在地图前面已经站了大半个时辰。刚才影卫营回报，说廉渊城掐在山谷之间，他们根本无法从旁边潜入。加之城门已经封锁，守军对百姓也是能出不能进。
　　“能强攻吗？”常戎说道，听着好像已经不耐烦。
　　“城门是拿就近的山石原地打磨砌成的，你看那山有多硬，墙就有多硬。”
　　“那我们怎么办，就这么耗着？”
　　“你看这里。”唐清平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这是河道。上游是底下的暗河，到了下游处才渐渐到了地面。这是廉渊的水源，我们断了它。”
　　“可是这不是廉渊唯一的水源。”
　　“却是重要的水源。能供应廉渊水的一共有三道水流，业水河、麦河，还有我们刚才说的谷河。业水麦水都是地下水，只能打井取水，而且水量不大，只够四分一的百姓平时饮用，而谷河则是廉渊百姓用来灌溉和维持生活的河道。只要把谷河拦住，里面的农作物活不成，就算我们不打，百姓也要闹了。”
　　“清平，你这招挺阴损的。”
　　“你说得不错，我也觉得我这样的人会不得好死。”唐清平淡淡说着，脸上看不出波澜。
　　常戎还想说两句，但唐清平已经回头与身后的将领交代部署。一方面派人到谷河的暗河河道上开挖多个深井截留河水、同时拍工事营联合影卫营到山谷的悬崖之上架设固定架子，看能不能从高出突破。
　　不出三天，截留水源的工事已完成得不差，就等城中百姓动手。

　　算着日子已过数天，城中陆陆续续有出逃的百姓。唐清平派人把外套的百姓截住，收容在储水井附近。
　　百姓都知道是打仗了，都知道是朝廷终于发兵来收复他们偏安一隅的无主之军。西陲军中不少将士都是拖家带口落户在西境，逃出来的百姓中也有西陲军人的家属。唐清平让常戎下令，让之前战役中归顺天枢的将士过来相认自己的亲人。一来可以更加笼络人心，二来也能识别有没有细作混在其中。果然，投降过来的将士见朝廷不但不追究他们过去曾阻挠朝廷大军收复西境之罪，还善待了自己是亲属，无不感恩。
　　但军中毕竟不能长期养着这么多百姓，唐清平想等他们调整好人马，就把百姓送到后方城镇暂时安置。此时，他换了一身文官的打扮，混进去他们之间。
　　这几天连日都有人来给他们登记户籍，都是这么打扮的，于是见了唐清平，也不觉得此人就是军中举足轻重的人。不过唐清平虽一身粗布衣，但谈吐间和颜悦色，举止得体，有生得气宇轩昂，老百姓自然愿意多说几句。
　　唐清平拿了些干粮热汤，两下就与百姓套了近乎。他打听百姓出逃的路线，那老头却说西门那边早就封了，他们只能从东门走。再问为什么原因封了西门，老人家直摇头，说不知道原因，只晓得自一个月前，官府就封了西门，还一直往那边运送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反正夜里也急着运送。
　　唐清平料定文殷这是在西边的城门外给他们设了陷阱，提前一个月就开始部署，那么就是说打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西平关守不住。
　　那老头还说，现在城中已经开始缺水，能走的人多是商人和平民，有些田地的人，守在田地旁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如今城里面的粮食也不多了，官府都已经开始向平民征粮了。这都在唐清平的意料之内，可老头子忽然说了一句，说要是再这么下去，快连城门都开不了了。
　　唐清平心里错愕，这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