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60、第六十章

　　出兵乃是大事，非草率可行。常戎虽已布置好一切，可还需时日准备。朝中大小事宜，常戎皆与律秀樾晨他们一道商议着处置，时刻还叫上几位长者阁老，方才下旨处置。
　　兵部早已接到出兵的旨意，各营房都在准备。常戎从唐清平那儿拿到的新式兵器样图，也交到工匠手上继续改良打造。粮草由唐清平帮着常顺去打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回出征，唐清平没有打算让律梓跟着。律梓把影卫交给唐清平直接指挥，她自己则被唐清平留在宫中照顾常怡。
　　待一切都准备就绪，已是两月后的事。十万大军在城外集结，旌旗飘扬，那仗势士气比当年贪狼军破城时更甚。
　　常戎身披深红色战袍，宝剑挂在身侧，骑在那高大战马之上，身姿尤其伟岸。
　　一声令下，大军出发离京。浩浩荡荡的队伍，走了半天才得见龙尾消失在远处天际。按照原来的计划，大军走出京城地界三十里，分成东西两支。一支队伍由施会领军，两万兵马从西北往北进发，到茶马道支援道上的驻军、截断茶马道走廊，以防北单与西陲关外的勾连。剩下的人由常戎亲自率领，直逼西陲。

　　兵贵神速，就算心里再是疼惜，常戎也未因此放慢大军的脚步。从京城到西陲，中途需经过六个城池，还有数个村落小镇。文先在藏身之几年，多在这些地方流转，算是十分了解路线。唐清平召了他进营帐，请他落座。文先看了旁边的常戎几眼，最后眼光停在唐清平身上，却没有动作。
　　唐清平晓得他是顾及常戎在场，本想与他说声无碍，却是常戎先开了口，道是又不在宫中，哪儿来的这么多规矩。文先听了，方才放胆坐下。
　　文先给两人拟定了行军的路线，其中绕过了数个乡镇，能比预定的时日省了数天。唐清平与常戎细量过，皆觉得路线可行，便下令按此路线行军。
　　另外，常戎命先锋营与工事营先行，赶到西陲地界之外，原地扎营守住西陲和申州的关口。这次除了大军，工事营还带了新式的攻城兵器，乃至火器炸药，皆是出自唐清平之手。
　　朝中大臣听到些风声，皆说这不像是要收复西陲，简直都能开疆拓土了。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事实乃是常戎心中也有盘算，这次出兵西陲，若能得天机，便趁机一举解决奚丹之虑。
　　大军一路西行，途中经过涣州、尧州两个重镇，常戎按唐清平的建言，各留下一万大军加强防守。待大军到达西平关，工事营的布防工事已然完成。
　　凉州都护府内，文殷自得报说天枢朝廷出兵西陲，便已做好准备。对内加强布防，对外与奚丹王勾连，奚丹答应出兵助文殷复辟文昭，及后，文殷把西陲凉州郡作为答谢割让给奚丹。
　　律梓的影卫本想再探凉州城，可自得到天枢出兵的消息后，文殷全面封锁了西平关，把西陲建得固若金汤，想要再轻易进去，已是不易。

　　大军驻扎下来，并未急着进攻。常戎派人送去劝降书，不料文殷连送信的使臣都杀了。常戎大怒，命大军三天内休整完成，马上出兵攻城。
　　唐清平趁着还有时日，亲自下去检视。那些新造的兵器都是他多年来的心血，本是古籍奇书记载的物事，他试做改良，多番改造才有了现在的样子。可这些东西虽都有经过试练，可毕竟是初次用在战场上，唐清平未免不完全放心。看着眼前的发石车、高架云梯皆已准备就绪。想着这本来是要为文殷准备的东西，现在竟真的就是为他准备好了，不禁自嘲。
　　入夜，唐清平独自在营帐之中，心不在焉地看着书。
　　两排豆点般大小的烛光，照亮原本昏暗的营帐。本是黑夜，却有了点黄昏的样子，橙黄色的小光点，多了也能带上写暖意。唐清平斜靠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书，随意放在腿上。
　　算一算日子，都过去快四年，文殷虚岁都已经过二十了。四年前他送走文殷，说是有朝一日能恢复文昭。初时唐清平也相信自己能守到那一天，却没有想到后面会发生这么多事。常戎所作所为，他样样看在眼里。当他还是文昭宰相之时，只听闻贪狼征战杀伐，屠城灭族从不留活口，也没有想到其中是否有过分夸大之言辞。尤其是破城之后，常戎连番给他各种折辱，更觉得常戎生性凶残暴戾，丧心病狂。
　　常戎与他相认之时，他虽不愿承认，可多年来在自己心中占着位置的人，怎能说毫无波澜。后来常戎对他细致温柔、事事于他为先，唐清平再不愿领情，心也难免软化了些。直到常怡的事被常戎得知，常戎竟也能包容，此时细想，唐清平也觉得自己期初是偏听偏信。
　　见到常戎在朝堂上实实在在给老百姓担当，唐清平对文昭才算释怀。那时候西陲还在李肃手中，若不是当中发生了那些事情，或许他已经去信劝降李肃，也不会有今天的战事。如果他早一点把这事处置了，那文殷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多想无益，那过去之点滴犹如那绵绵细雨，淅淅沥沥的落在唐清平的心上，多如牛毛、乱如丝线。没有章法也没有顺序，一团乱的投进他的心里。
　　“清平。”忽地，有人解开门帘，探身进来，唐清平抬头一看，果然是常戎。“怎么还没睡下？”
　　“你不也没睡吗？”唐清平把书收好，迎了他进来。
　　“明天开战，你有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初战不过也是叫阵照面、试探西陲军目前的实力，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明天不会有什么结果。”
　　“那个……文殷……”
　　“他明天不会出现。”
　　“你就这么笃定？”
　　“如今在台面上，西陲的统军还是节度使李肃，而文殷又是李肃名义上的主君，如果第一天就由文殷出面，那下面的人会怎么想。”
　　“那么按你的想法，明天会由谁出来应战。”
　　“既是初战，那必定是西陲军的先锋大将。而西陲叫得出名字的先锋，不过就是那几个了。明天我们遇到的，不是张禁就是石元，还有一个就是李汝祥。”
　　“我们首战的胜算大吗？”
　　“首战，我们不胜。”唐清平不紧不慢，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