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5、第六章

　　长宁宫还是以前的长宁宫，外围是朱红的宫墙，宫中雕梁画栋，可也早已物是人非。
　　唐清平在内间里面坐着，侍候他的还是之前在太医院打下手的小太监李小五。
　　经历过亡国的劫难，能留下来的，不是跑不掉的就是不想跑的，小五是后者。唐清平看了一眼这个只有十二三的小孩，以前不觉得内臣有什么稀奇，如今自己这个身份，倒是同情起别人来。小五进宫不过两年，在太医院当差，平素就晒晒药材。宫门破了，他无地可去，便守在太医院，是生是死，全凭这座皇宫的新主人的定夺。
　　唐清平没想到常戎会把自己安排在长宁宫。这里除了是天子的居室，还是皇帝处理国事的地方，平时连皇后都不能在此地留宿。唐清平弄不懂常戎心底在打算如何，他想兴许这是常戎故意为之，意在打破前朝旧制礼法，以求破坏朝臣对前朝的念想。殊不知，常戎的想法简单直接得很，那便是住皇帝住过的地方，睡皇帝睡过的人，而且还能顺便看好自己的俘虏。
　　唐清平动了动，马上响起一阵哇啦啦哇的声响。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双脚上扣着的枷锁脚镣，心忽然一沉。
　　是啊，现在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唐清平了——唐清平心想，过去自己来到正殿，为的是与先帝商议国事；先帝忽然驾崩，他也是在这里教导少帝如何处理朝政。如今，再到这里来，却是个篡国未遂就亡国的奸臣，想想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他冷静了下来，算着少帝出走的时日。这日子过去大半月余，估计少帝已经到达西陲大军的驻扎地附近了。他把自己最得力、最信任的心腹护送少帝离京，却独自一人留在这个狼虎之地只是孤注一掷——若能活下来就能与少帝里应外合，反攻回朝。只是他没有想到，常戎不杀不刮，却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屈辱。本想一死，竟得知自己怀着先帝的骨肉。
　　他自嘲一笑，总算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离开太医院之前，唐清平把少帝的事情告诉了黎知行，这个与唐家有着深厚渊源的老人面对唐清平的苦苦哀求只能答应。
　　不管是安胎的药，还是再遭遇常戎的强要该如何应对，黎老太医都一一给唐清平说了清楚。想要保住这个孩子只有一个办法，那便是把先帝的血脉说成是常戎的骨肉，只有这样才能顺利把孩子保住。黎老太医说等到了适当的时机就会把这件事告知常戎，但这之前，唐清平必须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若还是像现在一样郁结在心，难保对胎儿有不好的影响。
　　唐清平听了老太医的话，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可老太医知道，就算孩子能顺利出生，唐清平也不会想活下去。先帝与唐清平不但有君臣之义，还有救命之恩，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而委身于常戎，于唐清平而言都是对先帝的背叛。
　　老太医没有太多话，只要唐清平自己保重。唐清平虽昂首走着，可他的眼里，早就没了光彩。

　　铁链的声音把唐清平的思绪拉了回来，也惊动了旁边的人。常戎就在旁边的书房，与唐清平所在的卧室只有一道屏风之隔。
　　听到声音他才想起，还有一个人在旁边。贪狼的军师袁集需要交代清楚的还是许多，可常戎已经听不下去。
　　他自知不是个当皇帝的料，繁琐的礼法和冗长的律令条文，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他让袁集退下，说接下来的事情由他自行打点好便是。袁集也知道自己主君的脾气，他要不想听的话，再说一千遍他也听不进去。
　　常戎起身来到卧室，看见唐清平双手拿着铁链，低着头怔怔的看着，他也怔怔的看着唐清平。
　　唐清平似乎不知道常戎就站在自己身后，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其它动作，就一直怔怔的看着——生了锈的铁扣锁着他的手腕，已经磨损了一全红色。只要碰到，就是一阵痛。
　　他轻轻的推开了一点铁环，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伤口，越发清晰的痛，竟让人越发的清醒。他又轻轻的抬了抬脚，又是哇啦哇啦的声响。
　　“你在做什么。”常戎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这一次，唐清平却淡定多了。
　　“我能做什么。”他也不回头，只从窗户看着外面——没有月亮没有星，漆黑的夜吞噬了殿外微弱的灯光，只剩下无尽的黑暗。
　　“你逃不掉。”常戎忽然出手拉着唐清平转过身来，强迫着他看着自己。常戎身段挺拔，他站在唐清平面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他掐着唐清平的脸颊，强迫他对上自己的视线。可脸是看清楚了，却没找到唐清平视线的焦点。
　　他睁着眼睛，单纯的睁着眼睛，像失了魂一般。
　　“我不想逃，也不会逃。”唐清平淡淡说道，“我知道一个俘虏应该怎么有怎么样的待遇，明明知道逃不掉还想着要逃出去，不是智者所为。”
　　“智者？智者怎么会沦落到你这样的下场。”
　　“那只是时不我与。文昭根基不浅，若不是有政变动乱，你又怎能乘虚而入。”唐清平想起过往，眼里竟有了些许光彩，他挑起一个充满挑衅的笑意，“别忘了，当初把你逼退到关外的人、十年不敢觊觎文昭国的人，就是我。”
　　“你说得不错，”常戎放开了唐清平，“你还给我起了个外号，叫‘贪狼’。可你却只想到那‘贪’字，却没有想过我真能成为破你文昭国门的狼。”
　　“我当初说的是‘贪婪’，你那所谓名号不过是传闻的误读罢了。”
　　“现在嘴硬也没什么作用，反正也是我的阶下囚了。倒是你这身体……”说着，常戎的手已探入唐清平的衣襟之中。
　　“呃……”唐清平强压着恶心的感觉，把到了嘴边的声音生吞回去。然而，发自内心的恐惧还是让常戎感受到了，这具正在发抖的身躯，在害怕着他的侵入。
　　一丝胜利的喜悦挑起常戎的欲望，这注定又是一个不能安分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