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4、第四章

　　唐清平被一阵疼痛唤回了意识，他微微挣扎着张开眼睛，方才看清楚了周围。这里不是他大殿，也不是任何一个他熟识的地方。脑子不灵活的转了一下，好不容易认出来这里是太医院。他躺着的地方是值夜太医休息待命的卧室，装饰简单朴素，飘逸着药材的香味。他不晓得自己昏过去多久，只看见外头已是黑夜。
　　一旁守着的小太监终于发现唐清平已经醒来，高高兴兴的唤了几声，连忙喊着“人醒来了！”就跑着出去，不消一刻，黎老太医便进来了。
　　老太医默默的看着唐清平，一言不发。唐清平也默默的看着黎知行，不说一话。
　　黎知行拉起他的手，两指搭着他的脉搏。
　　“脉象稳定……”他看着唐清平，眼里有着一丝疑惑，“胎儿也无碍。”
　　“胎儿？”唐清平大惊。什么胎儿？难道是……！？他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医，是惊讶，也是恐惧。
　　“你自己不知道？”唐清平还处在惊讶之中，无言以对，黎老太医继续道：“老夫早就听说云族体质异于常人，偶有男子能孕，却没想到能亲眼得见。晏之，你实话跟老夫说，这是谁的孩子。”
　　唐清平依旧不语，可眼里的惊讶已经褪去，换上的却是紧张。太医一看便已明了，“先帝的遗腹子……”

　　那天以后，常戎正忙于打点朝堂事，没再见过唐清平。可唐清平知道，他总是躲不过的。等待一个亡国之君的，绝对不可能只有一次的屈辱。只要想起当天的事，唐清平心头涌起一阵恶心，伴随着惊慌和恐惧。
　　他无可否认自己害怕常戎。
　　如果只有严刑拷打，甚至身首异处，都是他意料之中的。可他没有想过常戎居然当着众大臣的面轻侮他，那种被昔日同袍以蔑视目光注视的羞辱，于常戎而言不过是一个手段，于他而言却是巨大的耻辱。
　　将要愈合的伤口仿佛又再裂开，被撕扯的剧痛从那个耻于言语的地方蔓延全身，像是凌迟。恐惧瞬间支配了他的意识，身体忍不住颤颤发抖。

　　这天常戎在军师那里听了一天的话，来去都是如何立国建制。常戎的军事才能是天生的，得天独厚的天才让他在战场上无往而不利，可他也知道，他不是一个善于治理国家的人。比起高坐朝堂的天子，他更适合成为驰骋沙场的战神。
　　从军师那里结束，他忽然想起唐清平来。
　　在国家破亡前一刻才谋反、还没有登基就被俘的亡国之君。常戎觉得唐清平给自己安排的身份相当可笑。
　　明明就是一个贤良忠臣，非要把自己扮成一个篡位夺权的奸吏。不过不管真相如何，他只要留住这个人就好，起码现在这一刻，他是想要他的。
　　常戎来到太医院，黎老太医亲自在后面煎药，打下手的小太监正要去叫人，却被常戎拦下来了。比起一个世故的太医，他更加愿意相信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孩子。问了些唐清平的情况，得知他已经醒来，他竟无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是担心他？大概不是。毕竟这游戏的主动权是应该在他手上的，要是人就这样死了，那就太乏味了点。况且，唐清平身上还有他舍不得的东西。
　　常戎让小太监别出声也别跟着，他独自进了内堂的卧室。只见唐清平被困在梦魇之中，他紧紧的抱着自己，蜷缩着身体埋着脸，口中念念有词，模模糊糊的不知呢喃着什么。
　　他上前去扶着唐清平的肩膀，把人翻了过来。
　　唐清平被人忽然这样一拉，睁眼一看，竟是常戎，吓得瞬间往里面一缩，整个人撞在墙上。这一撞，倒是把他的意识给拉了过来。他看清了常戎的脸，那人的脸上竟有一丝不忍。
　　“你怕我？”常戎不知何故会这样问，话刚出口才觉得自己失言。“这就对了，怕我才是你应该有的态度。”
　　唐清平不说话，面对这个灭了自己家国又给自己带来巨大屈辱的人，唐清平连一句话都不想与他说。如今，他只求这个人能杀了他，可一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心情立时复杂起来。
　　他可以死，但先帝的孩子不可以。
　　唐清平稍微放缓了一下，看着常戎的眼神也显得没有先前那般凌厉。
　　“既然你已经恢复，那就不用住这里了。今日起，你就搬到长宁宫吧，”常戎轻蔑地笑着，伸手抬起唐清平的脸，笑道：“就是皇帝的寝宫，你认得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