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34、第三十四章

　　这次忽然而来的告发毫无预兆，唐清平能死里逃生可谓是大难不死。袁集的准备也算得上充分，虽有点儿片面之词的嫌疑，可袁集的目的不过是要一个下手的机会，能让常戎下旨最好，就算不能，那也能让唐清平死在狱中。
　　唐清平养伤的这些天，常戎鞍前马后的侍候着。唐清平心里清楚他最初想要与西境驻军里应外合的计划已经被常戎知晓，他明白他将会遇到怎样的待遇，是死是活都全凭常戎的一念之差。自他醒来至今，他时时刻刻都在等着常戎开口，可是常戎却一直在那件事上沉默。常戎恍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每天照顾着唐清平的起居。
　　年节还没有过，距离复印开朝还有几天。大年初一的事变就好像一个禁忌，没有人敢吹一点风声。
　　“常戎……”唐清平沙哑的声音响起，常戎就知道他想说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常戎打断了唐清平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再修养两天，过两天我带你去个地方。来，先把药吃了吧。”

　　这天天气大好，却有点起风。常戎命人备了马车，里面厚厚的垫了几层的垫子，还准备了手炉。常戎给唐清平披上貂裘，正要抱他上车，唐清平却说想自己走。可没走几步，腿脚上的伤处就隐隐作痛。常戎在他耳边说要是逞能扯开了伤口，老太医又要唠叨了。唐清平一听老太医的名字，也就只好由他抱着了。
　　常戎带着唐清平来到唐府，把唐清平安置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你在这里，别说话。”他自己却绕到屏风前面去。给管家说了几句话，管家应了一声“了得”，就退了出去。
　　唐清平想不懂常戎要作甚，这也是他第一次，没能猜到常戎的心思。
　　过了不一会，管家领了两个人进来，两人见了常戎，心头皆一震。他们向常戎见了礼，唐清平听他们声音，心道“不好！”
　　来者竟然是律秀与施会！唐清平竖起耳朵小心翼翼的听着——李岱叛出，那之前与他同去北单的部属之中有多少人与李岱一般，余下的人又如何，袁集有没有对他们出手？可这些人，他一点消息都没有听见，只有小让趁着常戎抱小太子出去玩耍的时候跟他说过，说是没有听说皇上有处置任何人。
　　那么看来袁集的目标只是他一个人。
　　今天常戎带了他出来，却是偷偷召见律秀和施会，看来必定是为了那件事。
　　唐清平不免心里有点害怕，这两位年轻人与他不一样，他死也就死他一人，可这两青年人的家里，可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儿，裙带一扯上百号人的亲里。
　　正在唐清平犹豫着要不要弄出点动静来的时候，却听见外面的常戎发话了。
　　“今天，让两位将军过来，实在是有点非常要紧的事，要与两位商量。”
　　“陛下言重了！陛下有命，请尽管吩咐便是。”律秀年纪比施会不过虚长几岁，却显得老成持重。
　　“律将军、施将军，这里是清平的府邸，又不是大殿上，我们说话不必客套。”常戎换了一个舒服一点的坐姿，“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与清平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常戎语气轻松，仿佛老百姓聊着茶余饭后。可律、施二人一听，大感不妥！
　　“不知陛下说的事是……？”
　　“就是少帝没死、清平与你们商量好要与西境大军里应外合的事。”
　　“什么！”两人心里大骇！只见二人身子往后一倾后退了半步，手已经扶着腰间的宝剑。
　　“两位不必紧张。”常戎看着二人的举动，苦笑了一下，“我若真要计较，早在正月初一那天就该动手了，何必等到今天。今天叫二位来这里，确实是有事要说的。”
　　二人见常戎谈笑如常，而且来时外面并无埋伏，就暂且收起绷紧的神经。常戎见他们的手离开了剑柄，继续笑道。
　　“我知道两位跟清平的关系很好，对前朝也忠心不二。可我想问问二位，相比文昭少帝，我这皇帝做得如何？”
　　常戎看着二人，见他们不想回答，也就继续说下去。
　　“不算很好，却也不赖吧。我知道有些话，二位明明是知道的，但不能说。比如‘其实现在老百姓过得还挺好’、又比如‘我们现在比过去受重用多了’之类的这些话。因为是前朝的臣子，所以就算归了新朝，也不能拿以前来比较。因为你们怕被人说你们贪图富贵。可两位可以想想，这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文昭的？天枢的？都是老百姓的。只要老百姓过好了，天下姓什么重要吗？”
　　二人听着常戎的说辞，一瞬间竟然无言以对。常戎说得很对，如今这天下，确实比文昭要好，而且一切看起来都欣欣向荣；常戎的这个皇帝做得也不赖，他从底层打滚上来，他知道老百姓要的是什么。
　　里面的唐清平也是听得无以辩驳。他为先帝奋斗多年，要的不就是现在的这个样子吗？可是这些年，除了看这先帝如何一点一点的忘掉初心，他一点一点的把希望寄托在少帝身上却有一点一点的失去信心以外，老百姓的生活又改变了多少？他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培植势力，改革朝政，明面上看是除去了很多弊政，可实际上朝廷里的黑水还是深不见底。
　　而常戎不但催毁了的文昭的宫墙、连带过去旧势力插在地下的根，常戎给揪了出来。
　　唐清平听着，不由自主的落下眼泪。
　　不是悲伤，却是欣喜。原来自己一直以来所奋斗的目标，居然已经近在眼前。
　　常戎在外面继续与二人道：“二位是清平的同袍、理念与清平相同。所以我今天请了二位来，是想要请求二位能与我一起，一同为天枢的老百姓开创一个太平盛世。至于西境文昭少帝那边，我也能答应二位，只要他不起兵，我绝不派兵讨伐，这样两位便不必担心有朝一日要面战旧主，如何？”
　　话毕，常戎已举杯相邀。二人面面相觑，看似不知所措，却又不约而同。
　　“陛下，能否容我们二人想想？”施会说道。
　　“可以，但我不能等太久，而且这里还有一个人也在想。你们不妨与他一起商量商量，我相信你们一定能给得到我想要的答复。”说罢，常戎起身走到屏风后面，把唐清平抱了出来。
　　二人见唐清平面容苍白憔悴，露出的手指还裹着纱布，定是受了重伤。常戎把人放下，弄好了靠椅靠枕，便道：“你们好好说，我在外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