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31、第三十一章

　　明儿就是初一，工部、礼部、户部几位尚书大人不分昼夜的轮班监工，提前把望岁台的工程完成了。
　　实际上着望岁台就是个大戏台，皇帝下旨，邀全国各地的戏班子进京献艺，不管是不是有名的戏班，只要节目够精彩，便能登台演出，争得重赏。果然这圣旨一下，各地的艺人都纷纷进京，都想要在新君面前露个脸面。
　　常戎早就没了双亲，也没有娶亲。他是把唐清平当成内人看的，可唐清平怎么都不愿意，常戎觉得只抱着儿子不算家宴，于是就干脆不办了。他在皇宫御花园设宴，邀文武百官，说是君臣一起吃个年夜饭。罢了，便与百官一起到望岁台，与百姓一同守岁。
　　天子的坐席在戏台对着的高台上，能把下面的情况一览无遗。常戎让身边的侍卫宫人都退下，免得打扰他的好事。
　　唐清平心里清楚常戎的心事，说与民同乐都是骗人了，他就是自己爱热闹，想要趁着过年整点宫里不许弄的花样。唐清平往前挪了几步，在靠近栏杆的地方坐了下去。他倚着栏杆，侧身坐着看着下面——灯火璀璨、光彩夺目，确实有太平盛世的样子。他看着台上那唱戏的女旦，身材婀娜多姿、一个回头一个做手，尽是风华绝代，想必是享誉一方的名角。
　　女旦唱的曲子，唐清平也会唱——
　　烽烟起、戮九州，山河故、家无处。老爷少儿战未回、老妇新娘抱女泣。
　　步艰难、泪满行，破犁锈铲埋田间；一朝国破城门碎，回首不见故人回……
　　唐清平不知不觉跟着台上女旦，低声吟唱着这一出老戏。
　　戏文是虚构的故事，道的却是理。
　　唐清平过去听这戏的时候，不过当做是给自己的一个警醒。可如今听来，却是切身的感受。心底一感触，眼泪就滑了下来。
　　常戎不知何时已坐在唐清平的身后，听着他低低的唱着，仿佛是从内心深处拉扯出来的□□声，字字句句，痛彻心扉。他有点恼怒的看着下面的女旦，心里怪罪为何在这大好日子唱这亡国之音。正想让人去叫停，却听见唐清平自言自语的说道：
　　“好久没听过这曲子了。”说着，脸上竟挂着一丝微笑。常戎一看，心中的不快一散而去。
　　“你要是喜欢，我们把这个戏班子留宫里好吗？”
　　“靡靡之音，图一时欢乐还行，留下来恐怕不好。”唐清平没有回头，他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戏台上。“常戎你知道吗，这曲子，以前都不用女花旦来唱的，可今天听来，却比男丹要合适得多。”
　　“有什么不一样吗？”常戎不懂戏，听着好听就行，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
　　“男人战死在沙场上，也只有守在家里的母亲妻子能明白这失去儿子、失去丈夫的痛了。还有那些没了爹的孩子……我讨厌战乱，我讨厌失去亲人的感觉。”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保护好天枢、保护好老百姓、保护好你。清平，我一定会做到的。你相信我好吗，你原谅我好吗？”常戎上前抱紧了唐清平，在他的耳边细语。他把人环抱着，握住唐清平的双手。唐清平能感受到，常戎的这个拥抱跟平时的不一样。这个拥抱没有情欲，这是一个纯粹的、坚实的怀抱。
　　“清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常戎亲吻着唐清平的耳垂，想一个虔诚的信徒。“我会好好爱你的，一辈子爱你。”
　　常戎却没想到，老天爷连给他兑现承诺的时间都没有。

　　大年初一，袁集一大早就来到长宁宫请见。常戎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怀里的人，起床更衣。唐清平还没醒，常戎便说在御书房接见。
　　袁集见了礼，连新年的喜庆话都没问，就直接入了正题。他给常戎呈上一个小盒子，打开来一看，赫然就是半块玉佩。
　　常戎拿起来端详了一下，感觉着东西好生眼熟。脑袋一个激灵，想起来了这东西他在唐清平的家里找到过，看样子就是这玉佩的另一半了。
　　“你这是哪里得来的？”常戎问道。
　　“这是在去往西境的路上，一个小镇上的当铺里找到的。”
　　“当铺？”
　　“对。”袁集别有意味的笑了笑，“当铺的朝奉说拿这东西去典当的人是个流氓，平时好吃懒做，专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朝奉看这玉佩材质上好，怕是贼赃就报了官。那个流氓向官府招认，这个东西是他从一个少年的身上摸来的。”
　　“然后呢？”
　　“皇上就不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少买关子了，赶紧说。”
　　“这是文昭明帝的信物！”
　　“什么？！”
　　“当年明帝给唐清平托孤的时候，把自己随身多年的玉佩一分为二，这一半，就是文昭少帝戴在身上的那一半。”
　　常戎一听，心里一震！难怪觉得眼熟，原来这东西的另一半，就是他在唐清平家里找到的那块！既然唐清平细心收藏着托孤的信物，那他肯定不会对少帝痛下杀手。常戎一直都知道唐清平说篡位是骗人骗己，可只要没有真凭实据，他怎么都愿意相信唐清平的。
　　“皇上，这玉佩出现在去往西境的路上，也就是说，文昭少帝已经逃亡西陲。西陲边境有文昭十万旧部，那是我们天枢的心腹大患！微臣请求皇上，马上拿唐清平下狱，必须让他交出西陲大军的将领名册以及战略布防图。”
　　“不！我不能因为半个玉佩就不相信他。”
　　“微臣知道皇上情深意重，可微臣还有证人。”说罢，不等常戎宣召，袁集便喊了在书房外等候的人进来。除了陈惜，还有一个年轻人。常戎看清了他的容貌，竟然是与唐清平一同出征北单的文昭旧部李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