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15、第十五章

　　是夜，也无风雨夜无月。这漆黑的夜里，正好干那杀人灭口的勾当。
　　袁集的人集结在长宁宫周围，伺机而动。巡夜的人早已有人打过招呼，晓得今夜是有事变，只需配合放刺客进来，事后自有人担责。
　　许多人知道唐清平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可就算是文昭朝中还是鲜有人知道他也会武，更别说是现在的天枢。与常戎相比自然是短了一截，但寻常杀手未必能动他分毫。唐清平早已算准袁集的动静，信息归集起来，便想袁集是打算今天晚上下手了。
　　他暗笑，这袁集对常戎可真够忠心的。唐清平故意走到窗边，倚着窗棂靠着。
　　“夜里冷，你可别站太久了。”常戎拿来貂皮斗篷给唐清平披上，嘱咐道。“太医说你的身体很未完全恢复，可别太勉强了。”
　　“你放心，老太医的医术高明，他会保住你的孩子的。况且，剖腹产子，文昭不是没有过。”
　　“不！清平，你听我的，如果两个只能保一个，我绝不会放弃你。”这是常戎第一次当着唐清平的面向他保证。话还是以前的话，眼神却比过去更加坚定坚决。
　　“你留着我何用？”唐清平难以置信，常戎竟对他竟然有了真感情？
　　真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唐清平思前想后，找不到自己能被常戎喜欢的理由。
　　同样，常戎也是找不到自己喜欢唐清平的理由。要说身份，两人本应对立。作为新朝新君，常戎应该做的是对唐清平除之而后快。可他却偏偏想要留他在身边。
　　是因为他忠肝义胆、体恤百姓，还是因为他有一双与那人相同的眼睛？
　　常戎分不清楚。过去的事是他后悔一辈子的事。那天若然不是他贪杯，他不会错过去救燕子的时间。都是他的错，让燕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清楚记得，他被人追杀受伤昏迷，是燕子偷偷把自己仅有的一点水给了他，把他从阎王爷的手上拉了回来。当他说要回去救燕子离开的时候，燕子笑着点头说好，还说他一定会等戎哥哥回来。燕子是这般相信他，可是……他却负了燕子。
　　常戎看着唐清平白皙细腻的脸庞、一双明眸仿佛蕴藏了整个星空，仿佛就是曾经向他微笑的眼。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真的想你留在我的身边。清平，答应我，不要想过去的那些事情，我们重新开始好吗？你就当做是为了天下的百姓，留在我的身边不要让我做错事，好吗？”常戎从后面搂着唐清平，在他耳边说道。
　　可唐清平轻易闪身，就从他的怀里脱离了出来。不是唐清平不动容，而是被常戎这样抱着，外面的人无法下手。
　　“我想出去走走，”说罢，唐清平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却有停了下来。“你……跟我一起吗？”
　　“什么？”常戎受宠若惊。“一起！当然一起！”说罢，兴冲冲的就拉着唐清平的手到了外面。
　　唐清平故意与常戎站开一个距离——那是最靠近刺客藏身地点的距离。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背着杀手、看着天空。
　　常戎不晓得这黑漆漆的天空有什么好看的，他只看着唐清平。
　　他的样子比什么都好看。
　　忽然，唐清平身后闪出一个黑影。黑影亮出一道银光，直勾勾的刺向他。
　　“清平小心！”常戎惊呼，立马掠到唐清平身后。
　　唐清平早有准备，刺客一动他便知晓。刚好听见常戎的呼叫声，唐清平顺势闪躲，让常戎也以为他毫无防范。唐清平故意倒在地上，捂着腹部装作痛苦的样子。常戎与杀手对拆了好几招，发现来者武功不低。他使出了杀手，逼得杀手连连败退。正欲把人拿下，却见唐清平倒在地上。
　　他急忙过去把人抱起，高声唤了太医。
　　老太医知道唐清平的计划，早偏殿等候多时。这时听见常戎的声音，马上就拿了药箱过来。一番诊断，老太医的结论是动了胎气，随时有可能生产。其实，这孩子已足月，产期就是这几天。
　　常戎稍稍算了下日子，只有八个月多，这孩子是要早产了？之前太医说过，要是早产，最坏的情况是大小不保！
　　“你听着，”常戎拉着太医的衣襟，“如果两个只能保一个，我要唐清平，你给我记住了！”
　　果然，不出三天，孩子就要出来了。

　　常戎在外间来回踱步，焦急得如同煎锅上的蚂蚁。袁集收到消息，也赶了过来。那天的行刺虽然失败，可长宁宫的侍卫却与他回报说太医看过唐清平，说是已经动了胎气。加之他之前听到的消息，一想下来，估计这次生产决计不顺利。而且唐清平确实有胎位不正，虽不严重，可也不算顺利。
　　随着孕道打开，身体传来的痛楚犹如被撕裂一般，孕道越是打开，痛楚愈发强烈。灭顶的痛楚揪住全身的神经，仿佛只剩下一个感受。渐渐他觉得小腹发紧，好像被什么死死的勒住一般，紧得整个腹部发硬。
　　“太医，侯爷破水了！”小五在太医院当过差，这下刚好帮忙，可这助产还是头一回，见唐清平羊水破了，急得直叫唤。
　　“我看见了！做好你自己的。”老太医手上的活丝毫不敢马虎。常戎的命令是必须保住唐清平，他也知道唐清平死也要保住这个孩子的，那就是一个都不能有事。唐清平之前就把云族男子产子的事情跟他说过，他也着手研究过一些秘籍传说，虽不知真假，可这个时候能用的都得用上。过去娘娘生产都是稳婆接生的，少有他太医的事。这次事情在自己头上，他只好使人去找了最好的稳婆过来，让人把稳婆的经验抄录下来。
　　常戎在外面等得着急，不是听见唐清平的痛呼，那声音是惨不忍听。过去在战场上，受了重伤要砍掉手脚的将士，都未有这般惨烈。
　　唐清平在剧痛中听见自己的声音，时而回过神来，却有瞬间痛得几乎失去意识。这撕心裂肺的痛，也许五马分尸也不过如此。他心想，难道老天爷真的容不下先帝这个孩子吗？想要放弃，与孩子同去，却听见老太医说了声：“孩子的头出来了！”
　　是吗，先帝这是在天有灵？
　　他似乎瞬间有了力量，随着老太医的指示一下一下用力。痛，但不能叫喊，他还要留着力气把孩子生出了。
　　剧痛感依然明晰，痛到全身麻木已无法感知孩子是否已经离开他的身体。他只觉得有什么一直从他的身体被抽离，却无法带走痛楚。
　　直到听到孩子的一声哭喊，唐清平心一放，整个人没了意识。
　　常戎在外间一听见里面有哭声，便知道孩子已经降生，他匆匆走了进来，从太医手上小心翼翼抱过娃儿。
　　“恭喜陛下，是位小皇子。”太医说道。
　　常戎抱着满身血污的小人儿，哭得倒是精神。回头一看床上的人，面容苍白、双唇泛白，连呼吸都微弱难见。
　　“太医！”常戎回头惊道：“我说过的！”
　　“陛下息怒。”太医见常戎这般紧张唐清平，心里是有点儿高兴的。这孩子自小遭难，家破人亡只剩下他孤儿一人，在朝为官又因为才智过人遭人嫉妒，前些日子还遇到那种事……如果常戎真的对他有些许情意，日后能好好待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侯爷之前受了惊，心神未定，又经历这早产，身体受不了才昏睡过去。老臣这就为侯爷收拾好后面的事，再开一些进补的药，定能无碍。”
　　“只是累的？那就好、那就好……”常戎松了一口气，跪在床边，拉着唐清平的手，喃喃的重复着那话。
　　袁集在外面瞧进来，见常戎为唐清平如此，更是恼怒。且见孩子和他都相安无事，心中不免担忧。他没有忘记常戎说过，如果唐清平这回生下的是儿子，那就是本朝的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