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清河晏》一方豆腐

10、第十章

　　常戎命人把在唐清平家里抄没的书册都搬到长宁宫，闭门独自翻了好几天。要全看完自是不可能，可一直翻下来，便晓得唐清平看书也有重次。但凡是治国典籍，他都有细致详尽的札记。不但有注释，还有其他相似治国观点载录的书册章节、以及他自己的看法认知。细致入微，简直称得上是无微不至。连他这样对国事一窍不通的人，都觉得读了唐清平的批注，就能成为如袁集一般、不，甚至是超越袁集的治国能手。
　　常戎看着唐清平的字迹，一手挺拔秀丽的小楷，工整端庄，像极了写字的人。他合上书册，似乎觉得学习一下如果治理一个国家，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他命人把其他的杂学都送到偏殿去，连那把瑶琴一起。至于那柄单锋剑，他倒是自己扣下来了。常戎命人把唐清平挂在墙上的字画收了下来，挂到长宁宫正殿这里来了。
　　琴棋书画剑。
　　唐清平。

　　唐清平看着常戎命人送来的几大箱子，打开一看，全是自己家里的藏书，不用想就知道常戎去抄了他的家。抄家于他而言并不算大事，他为官这些年，两袖清风，家里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于他最有价值的，也就是这些书册了。还有母亲留下来的琴，常戎居然完好无损的给他送来了。
　　唐清平打开绸缎的包裹，小心翼翼的把琴捧起来放好。手指略过琴底中间，“行云”二字清晰可感。唐清平又打开了几个箱子，才发现这里面竟然没有杂学以外的书册，他心想，常戎还真的担心他要复国么？这次倒是担心得对了。他苦笑，那些书他都早烂熟于心了，现在才收走，有意思吗？
　　他盖好箱子，让人把书收拾到书架子上。这一收拾，才惊觉少了那件重要的事物！
　　“来人，”唐清平唤来负责搬运的侍卫，问道：“可还有其他东西？”
　　“回侯爷，都在这里了。”
　　“没有了？常戎让你们送的东西里面，可有一把剑？”
　　“回侯爷，没有。”侍卫听见唐清平直呼皇帝其名，心里是惊的，可他在这里当差一月多，也不是第一次见唐清平对常戎无礼了。反正皇上也处处惯着，他们就更无所谓了。“不过……”
　　“不过什么？”
　　“听那边的人说，陛下前些天在外头寻得一把宝剑，爱不释手，看了又看呢。”
　　“剑鞘可是深蓝色？”
　　“侯爷您知道？”
　　果然——
　　唐清平不再说什么，转身回到了内间。流水剑，在常戎手里。

　　早朝之上，常戎对处理国事愈发的得心应手，这忽然变得娴熟的手腕让袁集好生怀疑——这还是之前那个连法令条文都听不进去的常戎吗？
　　下了朝，袁集来到长宁宫求见常戎，一进去便见得满屋子里全是书。放置倒不算凌乱，但这一个个打开的箱子，书册层层叠叠，总让袁集有一不小心就能被书砸死的感觉。他与常戎见了礼，未曾开口问，就听见常戎扬起手，兴致勃勃地招呼他过去。
　　“陛下。”
　　“诶你过来看看这些。”说着，顺手从身边抄了两册书，递到袁集面前。
　　袁集接过书册，随意翻阅了几页，不禁大惊。“这些书，哪里来的？”
　　“你先别管，你说这些，有用吗？”常戎笑道，看似心情极好。
　　“陛下最近处理国事如此顺利，就是因为看了这些书？”
　　“嗯。你给我看的那些我都看不懂，可这些书，你看这里，”他指着上面的批注，“解释的简单明了，我一看就明白了。”
　　“陛下，臣只问您，这些书哪里来的？”袁集不死心，加重了语气又问了一遍。
　　“唐清平家里抄来的。”常戎却是回答得甚是随意。
　　“果然是这样。”袁集叹了一口气，说道：“陛下，臣有一言，您必须听一下。”
　　“你说，我一直都很听你的。”
　　“你看这些典籍，上面的批注都是唐清平多年经营朝政的经验，臣不得不承认，他的才能远在臣之上，甚至这朝中无人能及。可剑刃有双，能伤人也能伤己。唐清平如此大才，若是陛下的臣子，当属良才；可偏偏他是前朝遗臣，对前朝忠心不二。陛下以为他为何在城破之时才篡那天子之位？不就是为了替文昭皇家承担的亡国之辱罢了。旧朝的老头子看不清，陛下难道还能不知道？”
　　“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我才想留着他，如此忠肝义胆的人。袁集，你们跟着我，不也是因为一个‘义’字吗？”
　　“可是……”
　　“没有可是，我已经决定了。我要留下唐清平，不管是他，还是他腹中的孩子。”常戎抬头看着袁集，笑得有点苦涩。“当年我没有办法从那些官兵手下把燕子救出来，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族人被屠杀，我悔恨自己没有保护好他的能力；如今我已权倾天下，我想要留下唐清平，他的眼睛总能让我想起燕子，我想，这世上，起码还有一个人还有一点能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