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饼]天意如刀》秦荑

25、拨云

　　龙王叹了口气，道：“绫绫。”

　　敖绫咬牙切齿道：“别这么叫我。”

　　龙王默然片刻，道：“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敖绫淡然道，“是我骗了你们。听说心肝宝贝死了，你们的反应也无可非议。”

　　她又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道：“只是和我想的一样，我说他死了，你们还真就相信我把他杀了。”

　　哪吒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对敖丙道：“她又咒你死。”

　　敖丙笑了笑，道：“我好着呢。”

　　这话说完，他看着哪吒的黑眼圈，又是一愣。他固然没被敖绫怎么样，哪吒却是被她害得不浅。

　　这会儿工夫，哪吒在打量龙宫。重回地面的喜悦被刚才那一摔砸得烟消云散，只一颗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他扫视一圈头顶的石柱，见其他的龙也没好到哪去，显是都与敖绫交过手。它们都被缚在石柱上，敖绫又本事通天，这才可以寡敌众。只是狼狈归狼狈，它们身上都没什么伤痕，石柱和铁索倒是被剑气划得斑斑驳驳。

　　哪吒心中一动。又听龙王沉默了一会儿，叹道：“你性子变了不少。”

　　“我性子本来不就是这样么？”敖绫难得露出了不带杂质的笑意，“小的时候我最喜欢捉弄二叔，他也愿意被我捉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骗了他上百回。”

　　她拂落肩上的乱发，道：“可惜他在收服妖怪的时候战死了。”

　　龙王没说话。敖绫冷笑道：“你们是镇压了绝大部分的海底妖兽，可龙族现在的生活，真的是二叔、是所有在那一役中战死的同族们所希求的吗？”

　　却听石柱上不知哪一位道：“他们也不会希求全族战死的。”

　　“懦夫！”敖绫道，“宁为全瓦，不为碎玉。”

　　石柱上又是一片哗然，龙王却没有说话。他本该维护他的族人，可他却总是在敖绫面前因沉默而显得软弱。他闭了闭眼，道：“妹妹。”

　　敖绫轻笑一声：“嗯？”

　　龙王沉沉道：“父王当年给你取这个‘绫’字，就是想让你依附着他，做个寻常女儿家，聘聘袅袅，无虑无愁。”

　　敖绫盛气凌人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她微微垂下眼帘，笑意却更深：“是吗？”

　　她敛了笑，淡漠道：“可惜他老人家事与愿违。我名为绫，却做了龙族最锋利的剑，所经之处，流血漂橹。”

　　哪吒竖起耳朵。他和敖丙好像被所有人遗忘了，两个少年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哪吒转头看了眼敖丙，见他也在专注地偷听着自己家长辈的秘闻，不禁笑了起来。

　　只听敖绫道：“当年你起兵相助天帝，我作为你的副将，率大军四处征讨，立下赫赫战功。只可惜荣光转瞬蒙尘，大军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也成了这般模样。”

　　龙王长叹一声，道：“过去的事，何必再提？”

　　“我如何能不提？”敖绫道，“我是龙族最锋利的剑，可这剑却被抛在海底深处，日夜受烈火炙烤，邪气毒害！”

　　她抓起一把自己的秀发，指节用力到泛白：“你看看我如今的样子，早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原本的发色比敖丙还要浅，现在却是一片乌黑，只在强光下才看得出蓝色！若不是天庭害我，你们弃我，我何以到今日这般境地？”

　　龙王沉默片刻，道：“你图谋不轨，试图挑战天庭，被夺去将衔，与擒获的妖兽一同打入天牢，至今已一千年了。”

　　敖绫嘲弄道：“天庭对我族不公，我自当奋起以抗。只可惜孤掌难鸣、寡不敌众。不过因祸得福，我免受这石柱和铁链的慢性索命，炼狱中妖气弥漫，对我修炼也有益处。”

　　她笑了笑，看向自己的掌心，道：“我这把剑虽被消磨千年，好在仍然锋利，早晚要把天庭捅个对穿。”

　　龙王道：“我不会助你。”

　　敖绫道：“我也不用你相助。”

　　她笑了一声，道：“你们既然没有用处，那就好好保重自身。我为复兴龙族筹备千年，你们要是一不小心死绝了，我还复兴什么？”

　　龙王沉沉道：“海底妖兽，断然不可放出。”

　　“这你也管不着呀。”敖绫笑得娇媚，“不过你们若是能想出法子自行摆脱困境，那我省了一番力气，自然高兴。”

　　“道不同不相为谋，大哥。你当你的王，我做我的剑。”敖绫静静地看着龙王，突然转过身，眼神直直刺向角落里的哪吒和敖丙。两人正是心惊，她却嫣然一笑，道：“让我带他们俩出去吧，大哥。我难得出来一趟，想看看外面的天。”

　　石柱上本是安安静静的，此时又喧哗起来，“不行”之声此起彼伏。龙王也难得变了神色，道：“他们自己会走。”

　　敖绫笑道：“我可没和你们商量。”

　　她蓦地甩出一条红绸，去势极快，哪吒还没反应过来，就跟敖丙一块儿被捆了个结实。下一刻他眼前一花，被敖绫扯到身边，像搂菜筐一样搂着。哪吒破口大骂道：“毒妇！快放开我！”

　　“吵什么吵。”敖绫道，“给你们看了场好戏，还不许我收点费用了？”

　　红绸突然一分为二，哪吒和敖丙被迫分开，犹如一个面团被从中切为两半。敖绫一臂夹一个，扔下两声银铃般的笑就纵身跃起，向头顶的海域冲去。

　　哪吒耗费了毕生的忍耐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对敖绫拳打脚踢。他像条死鱼一样被敖绫横着夹在臂间，石柱上的龙都抬头望着他。他目光移动，和龙王对视，龙王被鳞片覆满的脸上依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那双巨大的龙眼里依稀盛着凝重的请求。哪吒自然是知道为了什么，向龙王匆匆一点头。

　　敖绫宛如一支穿云箭，须臾间就已冲至海中。她半路上才想起来给怀里的两个小辈套上结界，害得哪吒差点被水中巨大的压力挤扁。

　　他是被敖绫夹在臂下，敖丙的待遇可是大不相同。人家被敖绫稳稳当当地抱在身前，动也不动，小鸟依人似的。海中漆黑一片，等到了浅处有光再看，却见敖丙岂止是不动，身子都僵了，大气不敢喘地看着敖绫，脸红得像个柿子。

　　哪吒呆了一呆，目光下移，见敖丙的头靠在敖绫的锁骨上，敖绫的一团□□正结结实实压在他身前。哪吒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登时勃然大怒，正要开口，敖绫却松开了他们，道：“你们安全抵达啦！”

　　话音落下，敖绫却又迅疾而精准地擒住两人的后领，把他们往上一抛。

　　松与放似乎只在敖绫的一念之间，哪吒还没等施展拳脚，就又被制得动弹不得。他们被敖绫抛出水面，与此同时结界消失，他们被水花淋成了落汤鸡，根本没空庆幸自己逃离地狱，缓过一口气后就光顾着擦脸上的水了。

　　敖绫竟然还在笑。她也从水面露了个头出来，但身上完好无损，在一旁狼狈不堪的两人的衬托下更显得华贵雍容。只是笑还不够，她还要鼓掌，气得哪吒拢起一捧水就往她身上泼。

　　敖绫当然不会让他得逞。这捧水被拦在一寸远的位置上，连敖绫眼角的艳色都没能冲淡半分。她弯了眉眼，合掌笑道：“小哪吒真是可爱。”

　　“可爱？”哪吒被她气笑了。他上下打量敖绫，宛若在看一个精神有疾之人。“一会儿小哪吒，一会儿丧家之犬，一会儿夸我，一会儿却要弄死我。敖绫，你是不是有病？你累不累？我都替你累。”

　　敖绫淡淡一笑，道：“谢谢你的关心。”

　　哪吒一噎，敖丙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哪吒火冒三丈，拿胳膊肘对着敖丙一顿捅：“你到底是帮着哪边的？”

　　敖丙虚握成拳的手掩在唇边，唇角还勾着，没法说话，只抬眼看着哪吒，眸里笑意盈盈。他脸上没擦干净，眉间和额上都湿漉漉的，和这双笑眼联合成一片水光潋滟。

　　哪吒一时恍神，听见敖绫“啧啧”两声，也不知在感慨什么。哪吒转头看向她，两人视线一对，敖绫极其刻意地转移视线，气得哪吒蹬了下水。他冷冷道：“你还不快滚？”

　　“你舍得让我滚吗？”敖绫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打一架吗？”

　　“你也知……”哪吒似在感慨，话没说完，突然冲着敖绫的面门就是一拳。他没半点怜香惜玉的意思，这一拳硬得像铁，裹挟着风，把敖丙都吓了一跳。但敖绫哪会上哪吒的当？她轻描淡写地一抬手，就把哪吒的拳头包住了。

　　哪吒反应也快，这只手刚被敖绫拿住，另一只手就抡了过去。敖绫这回没用另一只手给它包住，那纯是比拼蛮力的姿势，实在不雅。她一偏头，把拳头让过去，差距只在毫厘间。她的唇蜻蜓点水般印在哪吒的手背上，又离远些露出一个笑。

　　哪吒收拳的速度比出拳还要快。他捧着手，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突然破口骂道：“你恶不恶心？”

　　敖绫睨着他，笑道：“可惜，现在还不能跟你打，别把天兵天将招过来了。你放心，过了这村还有这店，到那时想来你也神功大成了，我们再好好打一架。”

　　她说的什么话，哪吒几乎全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她丰润嘴唇吻在手背上时的感觉，心里恶心得要命，脸上却和之前的敖丙一样红得像个柿子。他憋着口气，最后只喷出一句：“我呸！”

　　敖绫大笑起来。她突然仰面倒下，眼睛大睁着看着头顶，哪吒一懵，却见她眼珠一动，又笑起来，道：“后会有期！”

　　哪吒大呸一声，道：“谁要跟你后会有期！”

　　但敖绫已经沉进海面，转瞬就没了影。海水裂开了一条口子，又回到波平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哪吒抬起头，见敖绫方才所望的，正是无边无际的晴朗天空。

　　他们也不知在海底待了多久，此时正是白天，且是个和煦的好天气。他们趟着水走到岸边，一屁股坐下来，望着远处的海面发呆。

　　真的脱离了那海底炼狱，两人倒都有些如在梦境的虚幻感，看着波光粼粼的海水，听着身后树林中叽叽喳喳的鸟鸣，只觉恍如隔世。正发呆，一阵风吹过，打在身上格外的冷，两人都颤了颤，这才回神。

　　没有结界保护，两个人都湿透了。敖丙扯着领口抖了抖，道：“哪吒，你帮我把衣服烤干吧。”

　　哪吒道：“你等会儿啊。”

　　敖丙好奇地看向哪吒，见他盘腿坐在水边，正卖力清洗着方才被敖绫亲过的手背。敖丙想起哪吒方才吃瘪的样子，又笑起来。

　　哪吒道：“妈的，你还笑！我都洗不干净了。”

　　敖丙凑过来，道：“怎么的？我看看。”

　　他拿起哪吒的手，见手背上干干净净，一点口脂都没留下。他笑道：“洗干净啦。”

　　“才没有！”哪吒恨道，“那恶心人的感觉还在。”

　　敖丙失笑道：“那你再洗一百遍也洗不掉。”

　　哪吒更是生气。他用力搓了两下手背，突然看向敖丙。敖丙被他看得一愣，却见他咧嘴笑起来，道：“不然你也亲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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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姑姑暂时退场啦！
最近收藏徐徐上升，我有一些些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