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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2半梦半醒半浮生 ...


  •   母亲在闲谈中偶尔也会说起生活的间隙,透过这一角感受到在生存线挣扎的滋味。母亲说起过年前没有钱买年货,就骑自行车驮一袋或者半袋稻谷,先去打米。然后再骑车几十公里带着米在县城里赶集的时候去卖,早上要很早起,冬天又特别冻。
      卖的米比超市或者市场上低一毛几分钱的,等着人来买,像个柱子一样站在那里。那时候也不止一家一户这样做。那时候还有农业税的,大人叫提留。基本上是交完还剩一些够生活,基本都很少有剩余卖的。
      城市户口可以吃商品粮,每月有粮食可以分,那时候城市户口是要花很多钱买的叫商品粮户口。家里就给小姨买个商品粮户口,花了几千还是一万的。
      家里就真的一直紧巴巴的过日子,母亲之前去上街那时候刚初中辍学,自己不想读了。上街路上看见人家扔的烂裤子烂布,有一条不是那么破的裤子,就赶快捡起来拿回来洗洗打补丁给家里人穿。
      大舅舅在县城里工厂上班,最开始有人给旧裤子,没有补丁的那种,家里人都开心的不得了,给母亲和小姨穿了很珍惜。那个年代是烂布头都有人稀罕的,烂布头用吃剩的玉米糁粘在木板上,一层又一层,干了之后压在床板底下。
      就可以撕下来纳鞋底了,做成布鞋的鞋底。凉快,针脚又细又密很耐磨,就是不防水,也不时髦。所以烂布头也是很抢手的,关系不亲密,都舍不得给的,好的布料可以做鞋面,差的就纳鞋底,都是用旧衣服或者人家给的不要的拆下来做的。
      当时灯草绒的一种布料很流行,有红色、褐色和黑色的,有一道一道的棱,很有光泽。有衣服是这个材质的,都舍不得拆,哪怕不合身,也想留着,或者做双鞋过年的时候走亲戚的时候穿。
      那时候买衣服很少都是穿人家送的,鞋子也是家里做的布鞋,只有过年才会买新衣服的。有次林念英太开心了,大年三十那天就穿了新衣服,按照习俗其实是初一,就是新年第一天才穿的,外公外婆还有母亲还哄着她去换回去。
      母亲小时候去上学都是走路的,自行车都是稀罕物的。因为外婆不善茶饭,太奶奶年纪大了和面没有力气,就母亲跟小姨两个人和面,烙饼做馒头包子那些。往往去了学校手上、衣服上都是面浆子,干了之后手肘上都是掉下来的面浆子白花花的。母亲说同学们都是这样的,没啥区别,也不存在谁笑话谁,没有歧视和不好意思。
      会在农忙收获的时候去地里捡拾稻穗、麦穗,这些都很难捡的,就跟小姨在稻场里等人家收好粮食之后,抢着扫人家刚刚收粮食的地,稻场是泥土地,长时间暴晒会有一些小小的裂隙。
      因为麦子和稻谷是颗粒的,总有些边边角角或者缝隙里面有谷粒。就等着人家收完,扫刚刚那片地,总是能凑到一些谷粒出来的,或者在人家稻场的灰堆里面筛一遍,筛出些许谷粒。
      外婆的腿上有个很大的疤痕,在膝盖那里,小时候林念英好奇问起来,外婆说那时候大集体,挣工分有任务的,喂集体的牛羊割草挣工分。每次都尽量割得多一点称重多,工分就多一点,用背篓背着。
      草装满背篓之后,起不来,就拄着地起来,结果没注意一下子跪在了镰刀上,然后血就滋滋的冒出来了。再之后就变成了一个疤,永久的留在膝盖上。外公那时候在兽医站做兽医,因为去武汉培训过,技术很是精湛,很多棘手病症要去看,平时都不在家的,只有周末才回来的。
      每次发工资了,都会带饼干布头那些回来,反正就是有带小礼物的,习惯给母亲小姨舅舅他们。过去卫生条件不好,土坯墙有多,所以很容易头上长虱子,爬在衣服上,还有跳蚤这些,因为猫狗多。
      都是外公每次休息回家,给母亲小姨抓虱子,洗头发,用开水烫衣服,烫被子。也有父母基本不管的,反正这样也过来了,邋里邋遢也照样长大了。
      外婆说她小时候上学没有粮食吃,就吃红薯叶吃红薯,外公这里小时候条件更艰苦,吃蓖麻叶子,方言叫大拇指叶,吃了会肚子胀,头晕,但是确实没有东西吃。那年月上学的人很少的,很多文盲的,小学还是初中一个学期5块钱都要去借,外公外婆那一辈不用说了,连母亲那一辈也有很多人目不识丁。
      但是外公外婆都一直供着家里的4个孩子上学,一直很重视教育的,都是初中毕业,小舅舅更是上了类似高中的技术学校。这种对教育的重视也是一直延续的,延续到了孙辈,有望继续延续下去。外公基本都在兽医站上班,家里就外婆姑奶奶和太奶奶,姑奶奶是主力的,她力气大可以抵一个壮劳动力,干活也不惜力的,就一起养活着家里大大小小。
      她自己去学了用牛犁地耕田翻地,背着肥料去地里洒肥料、耙地播种、筑水田的田埂怎样做可以保住水不漏出去。姑奶奶也抽烟的也可以喝酒,用方言形容就是像光棍一样。
      据母亲说小舅舅小时候也很调皮,是长大之后才变得沉默寡言的。母亲记得最深的一件事是,小舅舅在上初中就很喜欢看电视,有次夏天就要下暴雨,稻场铺的都是刚碾好的稻谷,急着把稻谷堆起来,免得被雨淋湿了发芽,一季的口粮就没有了。小舅舅就一个人在屋里看电视,家里都忙得热火朝天的,他都不帮忙的。
      外公也不说他,让他帮忙之类的。或许这个家族就是这样,骨子里父母都不会对子女有过高的要求,为人父母是要求自己,而不是严苛子女。还有次小舅舅爬树,为了摘树上的楝树果,爬树结果被树枝挂伤了腿,很严重,回家像菜一样佷蔫。
      母亲问他怎么了也不说,然后躺在床上不起来吃饭,痛的哭,才告诉家里腿挂伤了。外公跟母亲就用拖车,人力拖着他去大队上的诊所缝针,缝了好几针的。外公也不说小舅,从来不抱怨批评子女。
      小舅工作之后,每年打工都只放假几天,就过年待着不到一周,往往都是年二十八二十九才会,年初三就走了。最开始技校分配到电子厂里,上班一天站十二个小时的,电子厂的流水线没有熟人也难进的。
      治安也没有现在这么好,还有劫道的收过路费的,飞车党也很多,偷钱的。家里也没有亲朋好友在沿海打工的,所以母亲小姨一直在家帮忙种田,直到小舅分配到电子厂才开始有人在外打工。小舅一个月才800块钱,过年都是坐火车爬山涉水才回到家,没有座位就站票,背个包,累了就把包放在地上坐着,也舍不得买个卧铺或者找黄牛买个硬座。
      但是每次都会给林念英弟弟和大表哥100块压岁钱,每次回家总会买东西有一年还买了大红色的防水外套,还买过电子手表给小辈。林念英还翻出来过一个包装精致的手表,金色的机械表。她好奇问是谁的,母亲说是小舅第一年打工回来,买了送给她的。不到二十的少年,满心的热忱。
      母亲跟小姨两个人,成年的时候。外公给她们一人买了一个自行车,都全村睹目的,这都是大件。一辆自行车要一百多,特意买的女式的。毕竟当时连十几块钱的学费,很多家庭都拿不出来,还不要说是买自行车了。
      外婆还说在母亲小姨没有买自行车之前,大家去哪里都是步行,全靠两条腿走路。母亲跟小姨还骑着这两辆自行车,照了很多照片,有两个人站在自行车旁边的,也有靠在自行车旁边,扶着车把手的。车篓里面还有鲜花,满面笑容,少年得意。
      距照相过了十年,林念英看到照片还好奇问,自行车是道具吗?没想到母亲说自行车算奢侈品,照相馆才不会有,是外公给她和小姨买的。车篓里的鲜花是道具,是布做的假花。母亲那天应该很开心吧,连假花这个细节都还记得。
      关于自行车还有一个故事,外公年少失祜,一直是大姐就是大姑奶奶在家抚养,招上门女婿的。等到外公在兽医站上班了,可以独立了,大姑奶奶才回去另建房子。相应的,大姑奶奶的孩子就是大表叔是所有兄弟姐妹堂兄弟堂姐妹,最大的一个。
      因为姑奶奶家也是种田,孩子也多。没有额外收益。不像外公在兽医站,每个月有收入。大表叔就一直在外公外婆这里住着,到初中快毕业了,才回去。跟大舅母亲还有小姨一起长大的,就跟外公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在这种背景下,大表叔高中毕业在镇上教书,一直靠走路。
      外公也是一直走路去镇上兽医站上班,攒了很久的钱才买了一辆永久的自行车。路上看到表叔走路,外公就让大表叔把自行车骑回去了,以后骑自行车上班。新买的手表,也摘下来给表叔了。为什么林念英知道呢,是很多很多年以后,外婆跟林念英闲聊说的。
      最重要的是,外婆居然还记得那块表跟自行车是多少钱买的,语气里还有意难平,林念英听了无限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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