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奔我而来》悦风千里

44、4.15庄生晓梦迷蝴蝶

　　外公去世的时候，林念英年纪还很小，8岁不到。很多事不知道，她唯一做的就是，不停的在灵位前烧香，总是去磕头。不停烧香，好像要一次烧够以后很多年的一样。直到同村的老人拉住她，说不要烧香了，烧完了，大姑奶奶要找外婆吵架。
　　这里的风俗就是在灵位前，香是不能断的，必须有未点的香，留着给来祭拜的亲友点。外婆哭的很伤心，伤心的只能坐在椅子上了，不停的哭，母亲也哭。其实林念英也难过，但是悲伤好像很懵懂。事情一下子发生的太快了，家里人都接受不了一样。她在灵前总是跪着磕头，好像要把以后很多年的份都磕了一样。
　　外公去世的时候，大姑奶奶说眼泪不可以落在外公身上，这样会梦不到外公的，林念英还清楚的记得，自己重复了几次给外婆和母亲，很注意让眼泪不落在外公身上，但是却一次也没有梦到过。
　　外婆太伤心了，坐在椅子上哭的没有力气，就靠在椅子上。因为大舅小舅没有亲自上门，去外婆弟弟家里，告知消息。就单单打了电话而已，在外婆弟弟也就是舅爷眼里很失礼。那时规矩礼节大于一切，尤其对舅舅，必须尊重，事事为先。
　　舅爷加上几个表舅爷当场就拉下了脸，大舅小舅都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就磕头。也知道失礼，没有按照规矩来。舅爷们说外公灵前没有刻字，不符合规矩，必须要有。大舅在地里猛磕了几个响头，认错。母亲跟小姨赶紧拉着正在哭的外婆，去解释。当初事发突然，没有去家里请舅舅们，有错，做的不对。
　　之后大舅和小舅临时找人刻了小木牌，用李念英的墨水，写了灵位立在灵前。林念英看着这一切，那一瞬间只觉得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有人说，人去世后会变成蝴蝶，回来看看自己身前最挂念的。但是他们说外公去世，眼睛都合不上的。因为放心不下，最操心母亲，这在林念英长大了很久之后才明白。母亲的情况真的不容乐观，不管路要怎么走。
　　其实外公应该变成蝴蝶回来过吧，那是去世不久，还是去世一年，时间都模糊了。大姑奶奶带着表弟来看外婆和母亲，去给外公上坟。
　　那个晚上，有一只很大的蝴蝶，褐色的。在不应该出现蝴蝶的季节，飞进来了，在林念英头顶上飞舞着，表弟跟她都很害怕。姑奶奶跟那只蝴蝶说了很多，但是具体内容记不起来了。现在想想如果跟那个蝴蝶说说话，而不是吓得缩在被窝里，是不是外公还会再来。蝴蝶很是执着，不停的在飞，想找个着力点停着，在半空盘旋。
　　久久不愿意离去，之后飞到电杠附近停着，还是使劲扑腾着翅膀。到第二天天亮，才不见了。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没有蝴蝶也没有梦。
　　林念英还梦见过姑奶奶跟外公，他们在门前吃饭。很奇怪的是，把桌子搬到外面吃饭，一般都是在堂屋里面的。晚上一天劳作结束了，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姑奶奶到厨房门口说她毛巾烂了，想换个新的。就记得这些，其他不记得了，据说这是在在托梦。
　　但是林念英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去实现，所以他们就没有给她托梦了。长大了，林念英去了很多地方，吃了很多美食。见了很多美丽的风景，也站在不同的舞台上，努力展现着自己，实现了很多未曾实现的梦想。
　　不管去哪里林念英总是觉得是带着他们一起来的，一起吃过这些，一起看过这些，一起感受过这些。以后她吃过韩式烤肉、吃过日式的寿司、不那么正宗的日式料理，吃过各式各样的火锅，很多肉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不用像小时候那样抠搜，难得吃一次荤腥。
　　可惜没有机会，带着外公外婆姑奶奶尝尝那些美食。有次林念英跟同学去吃鸡煲，隔着过道对面的那桌，有两个老人家和年轻人一起，欢声笑语不断。老人家头发花白了，精神很好，跟孙辈一起尤为开心。嘴角都没有下来过，慈祥的看着晚辈，目光很温柔。
　　那一顿饭，林念英不停的想着，如果外公外婆或者姑奶奶还在，她是不是也可以带着他们来吃一下。吃很多之前没吃过的美食，见很多人间的风景，看看大城市的繁华。一起尝尝这些，以前没有机会见识过的，聊聊天，重温小时候温情的时光。林念英也可以，跟隔壁桌的孙辈那样撒撒娇，吹嘘一下自己，给他们烫菜吃，倒茶喝，好好照顾他们。
　　姑奶奶去世的时候，很多亲戚来，还有帮忙的人。大家踩来踩去，把李念英细心养护的月季花，踩秃了，只剩下根部的一点点杆。好不容易长回来一点，外公去世又被踩，彻底恢复不过来，就死了。从那天开始，李念英就不在细心种花了，好像花随着外公姑奶奶去了，种花的心也一并去了。
　　不再期待有天月季开花了，可以放在姑奶奶房间里。这样姑奶奶就不用说好话，去其他人家那里摘了。不再跟外公絮叨，月季今天长了多高，有几片叶子了，生虫了，用草木灰水杀虫。生活缺了一角，这一角没有办法补齐了。
　　看到颜色鲜艳，形状繁复漂亮的花，也仅仅只是欣赏，毫不走心。只是礼貌的表示欣赏，不再想着这是什么花，能在家里种吗，什么季节开花。过眼不过心，如是而已。
　　其实当外公外婆还有姑奶奶去世的时候，林念英并没有感觉很伤心。只是以后的日子里，某一个瞬间会想起，如果姑奶奶外公外婆看见多好。没吃过的新鲜东西，如果他们尝过该多好；某个特别喜庆的事，如果他们都能见证该多好，考上了当地最好的高中，考上了还不错的大学，找了工资还不错的工作……
　　在无数个想要分享喜悦的瞬间，在无数次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来。姑奶奶和外公辛苦一生，都没能看到林念英后来的成长，享受一下孝敬。有太多的精彩，没能参与，太多风景不能一起去看。林念英想起来除了遗憾，就是觉得自己有能力的太晚了，能做的太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有时候林念英会觉得，他们好像还在，会不自觉的喊出，外公，姑奶奶你们看什么什么。或者在心里默默说，我这里做的还是很不错的，这个东西没见过，要回去告诉外公、姑奶奶。林念英一直记着的，就是姑奶奶满头的银发。跟弟弟做在三轮车上，姑奶奶灿烂的笑容，她和弟弟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
　　在外公走了很久，李念英都记着外公宠溺的笑着跟她说，怎么了，是不是打痛了。外公修理家具，林念英在旁边跑来跑去观看着，外公不小心碰到她了。那笑容清晰的仿佛在昨天一样，时间在此停滞，逝去的人容颜依旧，一如从前。但是后来李念英在也没有梦见过姑奶奶和外公了，他们未曾入梦，也未曾托梦。
　　也许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很好，收到的纸钱，可以花好久好久。也许他们一生太过于操劳，身后就放下了，去过另一种生活，了无牵挂。终于可以休息了，可以享清福了。
　　有赖于外公的启蒙，哪怕外公逝去了，依旧影响了林念英。林念英很早就知道非常多的名校，是外公跟她说的，外公当时说考上某某交通大学也不错，可惜那些名校一个都没考上。小时候的烦恼，就想着自己能上某某还是某某，长大才发现能考上大学都很不容易了。
　　不然村里有个大学生，也不至于那么轰动了。当时林念英跟小伙伴们说某某交通大学的时候，小伙伴还说交通大学还有名啊。大家都以为交通就是指挥道路的，比如红绿灯、马路栏杆、斑马线，不相信外公说的话。
　　其实林念英也不知道，这也是外公说的，但是林念英盲目的信任外公，觉得外公说的是对的。等上高中之后知道了交通大学真的很有名，不仅是某地交通大学。这跟大学的时候，通识课上，老师说复旦大学提起了震旦大学，说很有名的。
　　大部分人都在笑，老师很严肃的表情。后来专门去查了，震旦是振兴中华的意思。怪不得老师觉得当时笑的人很搞笑，确实是无知，为当时的无知道歉。
　　因为外公的言语，林念英知道自己要好好上学，以后考上大学，才能过的更好，见识更多的精彩。她的小目标就是好好学习，不辜负外公和家人的期待。她要一直读书一直读书，大学之后就是研究生分为硕士和博士，她也有想去上。
　　外公知道很多，喜欢看书。她也要好好看书，知道的更多，才能回答外公都不知道的问题。外公去省城学习过，她要走的更远，去更远更大的地方学习。外公重视教育的想法，传承了下去，舅舅小姨还有母亲都很重视孩子的教育，都鼓励小辈读书。不为挣多少钱，只为以后能走的更远，过的比上一代更好。
　　外公常说的是知识改变命运，教育成就未来。写在小学的墙上，外公细细的跟李念英解释过含义。还有一句是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外公也经常教育林念英。
　　很多时候回想起来，不同时空的交汇，过去和现在的碰撞。模糊朦胧的不真实感，感念小时候外公的教导，让林念英无数次的坚定，好好读书上学的决心。求学的孤独和艰辛，都是靠着小时候那么模糊的记忆来一遍遍告诫自己坚持。
　　是外公留下的种子，在未来生根发芽，渐渐长成参天大树，在未来庇护着李念英。外公对奖状的珍惜，激励了林念英，哪怕以后再无人在意，无人去把奖状钉在墙上。姑奶奶就让人觉得，你是被爱的，只是爱的很深沉，不要轻易辜负这份爱。
　　逝去的人，并没有远去，他们只是换了种方式陪伴在我们左右，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好好生活着，所以我们也要好好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