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奔我而来》悦风千里

36、4.7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林念英在三四年级陆续参加过好几场婚礼，跟大人一起去吃酒席。记忆最深刻的是两场，一场是村里隔了两三家的一户人家结婚，一场是同村小舅的同学结婚，跟家里算是干亲。第一场婚礼印象深刻是，新娘子很胖很胖。村里男方家条件一般，出嫁的女儿有乙肝，一脸病气，女婿家靠在工地打零工为生。
　　结婚的是大儿子，不务正业，在南方KTV乱混。回村之后，头发颜色像彩虹一样，梳着杀马特的发型。个子挺高的，长得也不错，缺点就是不务正业。在外面混日子，有年还被人砍伤了脸，回来村里人看，他脸上从眉骨到下巴有条伤痕。没有深可见骨，但是眉骨也缝了几针。据他自己说是打架，不小心被伤到的，他用啤酒瓶打人。
　　有人还看到过，他腿上也有长长疤痕，也是在外面被人砍的。有一个弟弟，老实在外打工，父母务农为生。因为欠债有人追债打他，父母拿钱帮他还过几次。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年，不在外面动刀打人，就是一年大半年在家骑个摩托车，天天瞎逛。安个喇叭，放着动感音乐，从村这头跑到镇上，到县里。从不下地干活，从不做家务，对父母态度倒是挺好的。
　　喜欢喝酒，喝酒之后喜欢发酒疯。要么骑着摩托像飞一样，在路上飙车，要么就是跟酒桌上的人吵架，酒上头了就拿椅子砸人或者是说拿什么打人家。家里怕他继续闹事，最后不可收拾，都说结婚就好了，就成熟了。有个人管着，父母少操心，加上年纪也到了，可以考虑结婚了。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父母就开始张罗结婚找对象。因为男方人品在那里，临近村里的或者周围村里的，没有人愿意。过了一年半载，居然说了个对象是城里的。父母都是国家单位职工，家里在县城有房，独生女。
　　女方对他相貌满意，毕竟个子高，长的也不差。头发不染，不穿奇装异服，看起来也是个精神小伙。村里当即羡慕嫉妒的都有，等到女方要来看期定亲的时候，才知道女方胖，长得一般。女方有些太胖了，很黑，个子也不高，说话有些夹舌头，说不清楚。单从相貌上确实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相貌就不般配。
　　女方很满意男方，看男方家里条件不好，没有要彩礼，就要了一千的改口费。家里就只有一个女儿，之前也是介绍了很多，女儿都不喜欢，没想到这次看到男方就愿意了。可能年少也有点崇拜的成分，毕竟小混混虽然不务正业，但是确实跟流水线工人不一样，当然也看脸。
　　女方陪嫁了很多东西，新房里的床家具还有柜子被子，都是女方陪嫁的。结婚需要从村里的路口下车，然后新郎抱着新娘进门。因为女方胖，男方抱不动，又有人起哄，媒人出面说两个人拉着吧。拉着走了一半，男方的狐朋狗友非要男方抱着新娘，新郎咬牙抱着，后面还有人用竹竿挑着鞭炮撵着。没办法只能越走越快，不然鞭炮就要炸到小夫妻了。
　　周围的人都哄哄大笑起来，婚礼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了。
　　新娘子画了妆，看起来漂亮了很多，穿着红色的裙子，其实没有那么胖。她还很喜欢小孩子，给林念英、小雾、小佳、小冰拿喜糖吃，不要就塞到衣服口袋里面。还说她有很多衣服，都没有怎么穿，可以来找她试衣服，有合适的就拿回去穿。
　　小朋友们都当做是客气话，被大人们告诫过，新娘是城里人，跟村里人是不一样的。城里人爱干净，喜欢安静，不串门的，大家都是待在自己家里的。也不会向村里一样，吃完饭大家就各种闲聊，串门，城里人分寸感很强。
　　小朋友们大都知道，自己闹哄哄的，大人们也并不喜欢。婚礼当天，新娘子给的红包都是十块钱起步的，要知道一般也就两块钱，条件好的才五块钱。因为新郎之前的种种事迹，虽然结婚喜庆，孩子们还是怵的。姑奶奶在婚礼帮忙，看到姑奶奶，林念英像受到鼓励一样，凑上去递了梳子，得到了一个红包。
　　给姑奶奶买了包烟，给外婆买了包火柴，给自己买了包方便面，给外公也买了盒烟，剩下的钱给外婆帮忙保管着，一保管就没影了。
　　过了几个月小雾找林念英问老师布置的作业，说到新娘家真的很多衣服，她还拿了好几件回家。还有很多，让林念英也去试试衣服。最开始林念英不敢去，小佳小冰知道了，她们也想去就是不敢。商议好就四个人一起去了，去的时候新娘子在门口坐着发呆，面前放着看不出形状的织物和几团毛线，她说自己在学织毛衣，手笨一直织了拆，拆了重新织。
　　一看小朋友去，很热情带着他们去选衣服，看中什么大概比划一下，就拿走。很多衣服都很新，有些连标牌都没有拆。新娘子说她之前很瘦，后来因为生病吃药激素异常才发胖的，减不下来。之前买的衣服都穿不上了，也没有扔，谁来想要就给谁。新娘子个子不高，衣服小朋友们，穿大一码也没关系。
　　大人们干农活都嫌这些衣服不耐脏不吸汗，毕竟城里穿的是美观，实用反而是次要的。林念英分到了几件裙子和一件毛茸茸的毛衣，毛线都是带绒的小佳小冰都分了一件，就是颜色不一样。拿回去大人都问，是哪里拿的，这些毛线都很新而且厚实，没有穿过几次，颜色很正。拆了之后加点其他的线，就可以织一件毛衣，长大一点冬天穿了。
　　后来林念英她们再也没有去过了，因为新娘子在村里住不惯，基本都是娘家住着。新郎很是嫌弃新娘胖、矮、黑，态度也不好，还有打新娘的架势。闹过几次后，过了几年，还是过不到一起，又没有孩子，就离婚了。
　　新娘也没有再嫁人，在县城里给人带孩子做保姆为生。男方一直那么混日子，直到中年找了有双胞胎的女子再次结婚，双方都是二婚，没再有自己的子女。偶尔林念英跟小佳小冰，穿着那件颜色相同的毛衣的时候，会想起新娘。大人们都说新娘虽然胖了一些，但是心地很善良，也在努力学习做饭。
　　甚至新郎不下地干活、不做饭，新娘会主动下地拔草、锄地或者在家做饭送到地里去。也没有胖的不成样子，男方非要嫌弃，要离婚，看不上。对故事里的人来说，大家都是看客吧。
　　第二场婚礼是在下雪天，巧了新娘也是城里人。新郎是小舅的同学，初中毕业去部队当兵了。做勤务兵，之后上了军校提干，直到二十七八岁，经人介绍相亲结婚。两个人相貌上很般配，男俊女靓，很养眼。他们是村里第一对拍了婚纱照的新人，照片洗出来挂在新房的墙上。
　　女方看起来更加不好接近，在县城里买了房。婚礼当天，还有摄像的，全程拍摄。林念英记得这么深刻是，新人敬酒来到她坐的那一桌，刚好雪从雨棚落下来，洒到林念英衣服上了。母亲跟外婆赶忙给她拍雪，雪一旦化了，衣服就湿了。
　　这一幕被拍摄了下来，结婚请摄像也是从这场婚礼开始的。新人对大家都很客气热情，新娘子是真的漂亮，抱着一束火红的玫瑰花，林念英都不敢靠近的。更不要说去递茶，要红包了。母亲外婆还有姑奶奶都在婚礼帮忙上菜、洗碗。没有人要求她大方点，跟新娘打招呼，或者像其他小朋友一样去要喜糖。家里人生性内敛，从不会强出风头。
　　一直以来林念英都以为自己是那次婚礼的过客，没想到过了半年，小冰小雾跑来跟她说。她们在新娘家看来婚礼的录像，不光看到了自己，还看到了林念英，她正在那里拍身上的雪。录像做成了光碟的，可以一直保存着。
　　林念英那时还不知道什么叫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明月装饰你的房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不知道你是一个过客，会在其他人的哪场戏里扮演了何种角色。一下子有种穿越时空，不经意的出现在其他人的故事里的感觉。路过了他人的风景，以何种方式，被偶然的记录，又在一个平常的日子，被人记起。
　　第二对夫妻，感情更好。村里是泥巴路，下雨天湿滑。新娘自小在城市生活，没走过坑坑洼洼的泥巴路。不敢走，让新郎拉她。乡下人保守，情侣夫妻从不会拉拉扯扯的，走在路上牵手。尤其是林念英跟小佳小冰都在路边站着玩，捡石头。新郎推辞了一下，新娘不高兴了，新郎又顶着小朋友嬉笑的眼神，折回来拉新娘子。
　　两个人拉着手，走远了。不久之后，就在县城装修好了房子，经常住在县城。后来新娘怀孕，去随军的时候，新郎新娘的母亲都去照顾了。新郎母亲林念英叫某某舅妈，照顾了不到2个月就回来了。某某舅妈说，住在那里太费钱了，本来给新娘买的牛奶和水果，补充营养的。
　　新娘母亲每天也喝，也吃，没有了就让新郎再去买。某某舅妈舍不得吃，虽然自己儿子说，妈你也吃，吃完再买。村里人都节约，她看不惯这些，也害怕住久了有矛盾，就索性回来了。毕竟媳妇是城市里的，虽然儿子是独生子，以后有独生子女补贴。
　　但是媳妇父母都是有退休金的，也是独女。条件也不差，为了自己孩子家庭稳定，刚好家里要农忙，新郎父亲生病了。媳妇的父亲也去了，某某舅妈就索性回来算了。后来的日子，儿媳妇坐月子都是在县城的娘家，就逢年过节在家住几天。但是儿子媳妇都很孝顺，经常带孩子回家看看，买补品，屡次让父母住到县城里，父母舍不得故土，偶尔去小住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