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2.9蓼蓼者莪,匪莪伊蒿 ...

  •   林念英对父亲的记忆很是模糊,好像都没见过几次。家里也很少提起。母亲一个人做农活实在是吃不消了,外婆就私下跟母亲商量让父亲来这里帮忙一起种田,养活孩子。母亲有了弟弟出月子之后,就一直没有去父亲那里了。
      弟弟还没出生的时候,父亲已经发病严重,需要吃药,不能在煤矿干活了。就回乡下种田,之后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情况,交通不便通信不便。父亲在一个夏天突然出现,帮忙拉稻谷,割稻谷,背粮食进屋。做了很多力气活,母亲轻松了一大截。姑奶奶跟外婆也轻松了很多,那段时间家里气氛都是轻松的。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父亲在这期间一直都按时吃着药,严格遵从医嘱,看起来跟正常人一样。林念英跟弟弟也很开心,那时候沟里有小虾米小泥鳅,他俩就守在水沟边,用竹篮舀着沟里的水,过滤出泥鳅和小虾米。外婆说父亲身体需要补充营养的,母亲说医生说吃点含钙高的,对父亲的病有好处。
      林念英跟弟弟就想着去抓泥鳅和小虾米给父亲吃,这样父亲就可以好好的,一家人在一起了。
      小孩子虽然不懂什么,但是心思敏感,看着其他孩子是有父母的,自己家母亲骑自行车带了弟弟就不能带林念英了。有人能帮母亲一起,同时带着林念英和弟弟,感觉也很好。
      父亲话不多,很好说话,林念英跟弟弟说什么他都不反对的。干活从不惜力气,外婆也没那么生气了。林念英跟弟弟也想着父亲可以留下来,对父亲这个角色有着期待和憧憬。
      变故来的很快,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农活太累了,父亲发病了,在来家里不到一个月的时候。一个其乐融融的中午,一家人在桌子上吃饭的时候。一瞬间就从椅子上倒下去,人事不知,不停抽搐着。林念英跟弟弟都没反应过来,还是姑奶奶跟外婆两个人,马上站起来,扶起父亲。
      姑奶奶把毛巾塞进父亲的嘴里,防止父亲咬到舌头。母亲也帮忙抬着,把父亲弄到堂屋的凉床上,父亲身体还是在不停抽搐。大人们都顾不上林念英跟弟弟了,外公脸色说不上来,让外婆去找村里的一个老奶奶。那个老奶奶会点医疗知识,来了之后掐人中,扎肩膀、涂风油精、按太阳穴。一通折腾,父亲终于醒了。躺在穿上好像身体没有筋骨一样,瘫软一团。
      中午饭还没吃完,这下子都没有心情吃了。林念英记忆最深刻的是,那个老奶奶磨着碎碗的瓷片,把瓷片磨的锋利,好去扎肩膀。嘴里跟外婆说着,没啥事,醒了就好了。扎一下肩膀就行了,没多大事,要外婆宽心。
      这时候林念英都是懵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不知道那是父亲发病的情形。发病的时候没有任何尊严,根本不像是个人。怪不得家里从不提起父亲,过年的时候父亲也从没有来过,好像是个不存在的人一样。
      也没有亲戚或者村里的人会问,你父亲哪去了,你不是这里的人,因为你父亲不是这里的。外公外婆还去请了村医来看,村医也说这种病没有办法断根,只能减少发病的次数,让症状减轻,光吃药是不行的,还需要天天打针,打3-6个月的吊瓶。不能累着,不能干出力气的活,还要鱼肉补充营养,就是个富贵病。
      日子平淡如水,就这样过着。外婆不知道是否暗自垂泪过,不知道后不后悔让父亲来帮忙做活。家里的气氛变得沉默、凝固。林念英的话也少了很多,都不敢大声说话。父亲发病之后,母亲跟姑奶奶就不敢让父亲再累着了,轮换着做重活。
      外婆每天炖一大碗鸡蛋,给父亲还有林念英跟弟弟吃。父亲话少,从小跟林念英和弟弟接触的也不多。一天劳作完,聊天的时候父亲总是安静的坐在一边,从不出声。看着满天的星光,不知道思绪会飘向哪里。吃饭的时候,父亲也不会插入任何话题,也不会夹菜给林念英或者弟弟。
      只是炖鸡蛋,父亲每次都是象征性的吃几口,剩下的都进了林念英跟弟弟的肚子。父亲爱干净,每天都洗澡换衣服,隔几天刮着胡子,不像村里很多人的父亲胡子拉碴的,衣服总是拉跨的不成样子。
      没过几个月农忙就过去了,不知道大人们如何商量的,父亲在一个林念英跟弟弟不知道的早晨回去了。大人们说害怕林念英跟弟弟哭闹,所以父亲走的时候,她俩都不知道的。事实证明,小孩子的忘性大,仅仅是不到三个月的相处,时间太短了,没有太深的感情。
      林念英跟弟弟很快就忘记了这个人,基本从未再提起过。父亲离开也许是因为家里没能力再供养着吃闲饭的人,也没能力有余钱给父亲治病,尤其是这种病根本治不好的情况下。那次犯病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只是大人沉默不说而已。
      外公外婆母亲肯定觉得丢脸,父亲为数不多的贡献就是给了母亲两个孩子,这也是母亲在这段婚姻中唯一落在手里的。父亲在这里,会让家里的情况雪上加霜,不断的提醒母亲最开始的错误,这是一切不幸的源头。外公外婆心里也有气,心里憋屈,种种原因,父亲回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来的时候就拎了一个包,带了换洗衣服,林念英跟弟弟不知道。走的时候还是拎了那个军绿色的包,拿了换洗衣服。父亲来的时候带的钱,是在外省家里卖粮食的,都给了母亲。走的时候除了路费和衣服,什么都没有多带。
      林念英唯一记得就是,犯病后没几天,林念英跟弟弟在水沟边捉小龙虾。中午要吃饭了,父亲来水沟边帮他们把放小龙虾沾满泥巴的水桶拎回去。步履蹒跚的走在前面,林念英跟弟弟跟在后面。剩下的记忆就是空白了,再多就想不起来了。
      母亲跟村里留守儿童的父母聊天也会暗暗称奇,林念英跟弟弟从不会说起自己的父亲,好像没这个人一样。不像其他小孩子,父母每次回来都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打电话也哭,让父母回来,不去打工。
      林念英从小就听村里大人或多或少的说起不正常的人,比如口歪眼斜、走路一瘸一拐高低不平、发病就精神暴躁,完全没有意识。大人们提起都会带着些许恶意,告诫孩子们都要远离,他们会打小孩子,跟正常人不一样。没有神志,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哪怕犯罪了,也不会重罚,为了安全起见,不能靠近。惹不起,躲得起。
      这类人在大人眼里就是负担,不能在家里种地做活挣钱,就是在家吃白饭的。大都是那个年代条件有限,没有及时产检,胎儿一生下来就有问题。家里就一直养着,父母在还好,父母有能力管。父母不在大都靠自身自灭了。
      表面上大家都没有表现出对这些人的异样眼光,暗地里有无数的白眼歧视。孩子们不知道这些沉重的代价,只能感觉到这肯定不是好事。每次听到某某是个神经病或者精神病,都知道不是好话。
      林念英见过的有这类疾病的,大都是家里能吃药控制的看起来还好。精神状态比较稳定,就是整个人呆滞,好像木木的感觉。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会在各个村里大路上跑,又大吼大叫的,发出凄厉的不知名的声音。
      有一个要饭的就是精神不正常,冬天不知道冷,夏天不知道热。每天蓬头垢面的,还没靠近就有一股难闻刺鼻的气味,熏人。整个人看不清长相,什么衣服都往身上穿。不知道没有都在哪个稻草堆或者哪个垃圾堆里藏着,做的最多的不是去家家户户要饭,而是在大路上捡烟头。
      一看见烟头,就马上冲过去捡起来,把烟头收集起来,接起来抽。拿着黑乎乎满是污垢的蛇皮袋和脏兮兮的破了口的瓷碗,不论刮风还是下雨就在路上走来走去,也不穿鞋子的,最多有个破布或者袜子裹着脚。
      来林念英附近的几个村,有差不多两年吧,有人居然找来了。是要饭的亲属,之前来过很多要饭的,从没有亲属来找过。大家都以为是家里没人了过不下去了,精神有问题才会乱跑来要饭的。亲属说要饭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本来是个医生的。因为用药失误还是什么原因,给自己的小孙子打针,导致小孙子去世了。
      老人一下子接受不了,精神受很大刺激,没过多久从家里跑不出来,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等家里办完丧事,才发现老人跑不见了。一直在找都没有找到,家里也托人发传单,不断扩大范围找。找了好几年,才终于找到线索。
      家里人并没有怪罪老人,现在又有了一个小孙女了。亲属就劝着老人回家,来了好几次,老人才终于松口愿意回去。
      这几年老人最开始就在各家草垛子待着,后来到不知道谁家废弃的猪圈。附近村里的人有好心送衣服的,也有送吃的。大家都跟要饭的说,不要盯着自己一家,不要在一个村子里,各村里轮流去要饭。大家是好心,自己也要过日子,可以三天给一碗饭,不可能一天给三碗饭。
      老人后期渐渐的有些神志了,会跟捡烟头抽的老年人说几句话。这次是老人主动回去联系,想知道家里的近况,亲属才知道老人在这里,来劝他回去的。后来林念英再也没见过异于常人精神异常的人了,这个要饭的在大人口里就是神志不清,可怜落魄又可悲的代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