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奔我而来》悦风千里

15、2.8落日残霞,青烟老树寒鸦

　　外公不太喜欢大姑奶奶的邻居，准确的说村里人都不喜欢，满嘴跑火车，假大空，说话吐沫星子飞溅。说话也说不太清楚，夹舌头。邻居是一对父子，父亲比外公年纪还大些，也是哮喘，大姑爷也是哮喘，二姑爷也是哮喘。都是喜欢抽烟的人，大姑爷跟邻居家的老父亲很有共同话题。
　　那户人家大集体的时候也是吃村里救济的人，儿子亮子人高马大就是不实干，不做种地这些活。包产到户之后，基本都是在外面跑，常年不着家的。
　　家里的地都给人家种了，老父亲就有点粮食吃。偶尔是骑个自行车回来，老式的二八自行车。横杠上挂的军绿色褡裢，洗的变成军黄色了，还有去不掉的油污。古铜色的脸，好像格外比同龄人苍老。按道理说，不下地干活，少风吹日晒，肤色应该好一些才对。
　　不知道在外靠什么为生，小学没毕业，识的几个字，不是睁眼瞎罢了，也不会额外的技术。
　　跟其他村民闲聊得知，最近这段时间他在做补鞋子的，所以褡裢的油就是补鞋机的油粘上去的。有时候他也说自己在工地上干活，给人盖房子，粉刷屋子，工地上搬砖，拎灰桶，活水泥……每次回来，好像做的工种都不一样。
　　大多数时候，都说自己在外面做大生意，就等着收钱，对具体工作含糊其辞。最好的一次是在工地上看材料，看一天休息一天，活最轻松。工地上的伙食也好，豆芽豆腐青菜随便吃，就是有肉的荤菜一人一小碗。那段时间回来的次数明显多了很多，还会买些苹果或者梨带回来，或者买点饼干、带点包子油条给老人。
　　年纪比林念英母亲都大了，既没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也没有人愿意跟他处对象。家里的土坯墙瓦房，都快到了一样，四处漏水漏风。相貌中等偏下，尤其是嘴凸出去太多了，走路肩膀一高一低，就给人感觉好像四肢不协调，发育不良一样。
　　亮子在外面不一定那么如意，但是腰间的皮带永远挂着一个呼叫机，好像一个固定不动的饰物。外面还套着皮套，用金色的金属链连着。皮套擦的蹬亮，特意用皮鞋油养护过，虽然磨损的厉害，表面皲裂，有些地方皮都掉了。
　　说话走路，下意识的挺着腰，把衣服勒进裤带里面，好让人一眼就看见呼机。呼机最开始确实是个稀罕物，随着电话的兴起，逐渐落伍了。舅舅去打工的那一年就落伍了，更不要说都过了2-3年。有个呼机，亮子好像穿上了一层辉煌的铠甲，不惧任何流言蜚语，是自己的依仗和在外混的不错的勋章。
　　来林念英家里借用电话，说回电话给找他做工的老板。老板很看重他，想回来多住几天，都不行，人手不够，他除了做这个，还兼着做其他。需要安排好一班工人吃饭，具体在哪里干活，说老板很信任他，都让他去管。这套说辞都是换汤不换药的，大家都对这话嗤之以鼻，唯独外婆每次亮子说起，都耐心挺着，还微笑点头表示赞同。每次他用完电话，都找外婆说这些，每次外婆都跟第一次听到一样，很捧场。
　　后来他不知道在哪里跑，好久不见之后，回乡好像变成游医一样。见谁都科普，推荐他那些偏方膏药。大姑奶奶脚不好，因为缠过足，脚的大拇指凸出很多，走路脚骨头就疼。亮子就推荐买，他带回来人家祖传做的膏药，说乡里乡亲友情价买两张送一张。大姑奶奶拗不过买了，家里儿子媳妇不让她用，之后去诊所，吃药才缓解。
　　亮子还跟其他人宣传，有户人家小儿子智力不足，他就说用虎骨磨成粉加什么贝壳还是珍珠，吃三个月就慢慢神志清醒了。外公哮喘，他就说要吃薄荷加枇杷叶再加鹿茸还有什么驴皮，熬药喝，慢慢修养……这些都是他讲述的偏方，只有家里有病人，他都能讲述出来一套偏方出来。自己父亲是哮喘，也没看到亮子用偏方治好。
　　这也是村民反感他的原因，认为他嘴里没什么实话。自己老父亲，病的出不来气，躺在床上，没有饭吃，也不回来看看。还是大姑奶奶端热水，端饭给老爷子吃。土坯房漏水，有面墙要倒了，也不管。
　　小朋友都被大人告诫，不要去过多跟亮子接触，一提起他，语气总是怪怪的。跟亮子多接触，就是不学好。亮子春季在家门前，菜园里面翻地种菜，看到林念英跟小冰还有小佳，很热情招呼她们去屋里玩。
　　大抵是很少有小朋友靠近他屋子附近，第一次亮子说他有很多新奇的玩意，可以让她们去拿着玩。林念英小冰小佳，都当做没听见，理都不理，经过他家门口走的飞快。第二天大姑奶奶的孙子拿了一个塑料盒子，印着卡通图案，就是缺了一角。他来找林念英玩，说这个就是从亮子家里拿的，他还拿了其他的玩意。
　　还说亮子要收拾屋子，很久没回来了，有些东西小玩意让村里小朋友去拿着玩。没想到，大家都不去。林念英最开始还不信，下午就叫上了小冰小佳一起。
　　小冰小佳也不信，但是抵不住，那个塑料盒子上的卡通确实好看，杀伤力很大，她们没忍住诱惑。就商议，先去看看，东西尽量不要拿，毕竟跟亮子没接触过，他年纪都跟父母差不多。去了亮子家，亮子还是在菜园里种菜，她们说你是不是有很多小玩意，我们可以拿着玩的。亮子一听很热情的带着他们去了右边厢房。
　　出乎意料，房子残破，家具极少，椅子也才有三四把，整个屋子显得空空荡荡。屋子漏水，屋里地面却很干燥，地面一凸一凹，走路绊脚的，打扫的很干净，丝毫没感到邋遢。小玩意都在右面厢房的桌子上跟抽屉里，桌子堆得东西不少，都很干净，抽屉里的小玩意也洗干净了。
　　果然有很多宝藏，有双心形状的音乐盒的蓝色盖子，有废旧的鼠标，可以按着用手一点一点的，还有缺了键的键盘。有把手断了的梳子、破了一块的小镜子、手枪形状的灯，就是不亮了。大家都想要的是一个玩具手机，做的尤其精致，上面的数字是可以按下去的。就是玩具被面破了一个洞，拿着有点膈手。
　　还有按不出数字的计算器，只有一半的残篇断简、没有头尾的小人书、把手断了的瓷杯子、卡通图案洗模糊的鼠标垫、不知道从哪里拆出来的小块线路板、打火机里面可以打火的小零件、没见过的粗的大电池、一截电话线、网线、做装饰品不亮的台灯……林念英小冰小佳眼睛都看花了，很多都是在电视上看过而已，这次看的虽然是个零件是破损的，好歹是实物的。
　　大家很快就对亮子改观了，亮子非常耐心的解答了，她们问的各种各样的问题，这个是什么，那个是做什么的，在哪里找到的，还有没有，新的是什么样的。
　　亮子把大家都想要的东西分出来了，他怕大家争东西打架，影响感情。就让大家轮流选，每次只能选一样，你选了这个，其他的就要让其他人先选了。这个做法小朋友们都觉得公平，主要是跟亮子不熟悉，对陌生人孩子们总是怕的，都接受了。
　　等分完一轮了，小雾几个村中间的孩子也来了。她们大多都是只跟自己小圈子的玩，家家条件都不差，零食多，衣服好看，新鲜玩意也多的。她们来亮子这里，林念英几个都惊讶的不得了。她们拿了图案缺了一块整体完整的花瓶，还有不亮的台灯，说回去拆了线路，给哥哥姐姐做实验。
　　还有粉红、黄色的塑料花，基本都是装饰的多。林念英她们拿的基本都是玩过家家可以玩的，显得孩子气。很快东西基本都被分完了，还有一些更破更旧的，小朋友们都没有拿。大家都叽叽喳喳的说，以为亮子会把那些扔了，毕竟比破烂更破烂，也不能当废品卖了。
　　但是亮子居然说，剩下的都先放在抽屉里，说不定有其他孩子想来拿回去玩。这些都是他好不容易攒的，舍不得扔。
　　亮子经常来林念英家打电话，觉得不好意思了。就把修鞋的家伙什拿到林念英家里去，帮忙修修鞋子。其实大多数都是母亲做的鞋子，泡沫底的，很容易就磨烂了。鞋帮的布，也都是旧衣服糊的，剪裁在一起的，不耐穿。
　　很少有鞋子修的，大多数做的布鞋，没什么成本，也不值得修。母亲跟外公的皮鞋都是很爱惜的，很少穿，每次穿之前都会涂好鞋油，穿完之后，更是刷了又刷，把尘泥土刷掉。又用细布小心擦拭，天气好拿出来，晾一下，刷鞋油保养。
　　拗不过亮子，母亲想到了，冬天的棉鞋，鞋底是厚底的隔绝地上的冷气，橡胶材质针扎不动，都是用锥子先锥个孔，再穿针引线。就让亮子用修鞋机把这些鞋底沿着边，扎好孔。外婆又找出了，两双人家送的旧旅游鞋，脚尖磨损严重，都有些漏脚趾了。鞋底的印都差不多磨没了，外婆一直舍不得买一双，她说反正下雨穿一些，比布鞋挡水。
　　亮子就在前面钉一块皮子，在脚掌加了一层底，把鞋底加固又防滑。林念英的运动鞋，是舅舅上一年过年回来买的，部分脱胶了。亮子用胶水细细的粘好，他还先用湿布，把开裂的地方擦一遍，除去灰尘，以便粘的更紧。
　　林念英好奇的一直看着他补鞋子，亮子还说林念英，看的这么起劲，以后要成为大学生的人，怎么能去补鞋子。说的外婆跟母亲都笑了，说承亮子吉言了，以后上大学摆几桌，让他做上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