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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魏玄英也下了树,走到两人旁边,只意意思思喝了一口就放下了茶杯。

      小叮当和张义周交代了早点回去吃饭之后就走了,也没多寒暄几句。魏玄英硬是等小叮当走远了,他才把含在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还呛了一口,一边还揉着肚子笑,“她叫你什么?”

      “你又不是没听过别人这么叫我。”张义周还在咕噜咕噜灌水,没空搭理他。

      “她看起来就比你小,也这么叫你?”

      “这里老老少少都这么叫我,叫我大名的只有你!还有秦阿姨和我爸。而且不是看起来,她本来就比我小。”

      魏玄英眼角一挑,总觉得张义周在装嫩。

      他四周看了看,坐在了一棵树下,和张义周一人一棵靠着乘凉。“但她虽然比你小,但是说话做事感觉像……你姐,就那种会说话,识大体,又很懂事,知道体贴大人。”

      “我也觉得小叮当像我姐,太暖了,要是年龄再大点,还能当我妈呢!不过她自己都没有妈,还要去当别人的妈,有点讽刺啊。”

      魏玄英慢悠悠晃着的双腿停了下来,手上没留意,揪断了一根野草。

      “出生的时候,她妈就死了,高龄产妇难产,小叮当还是拼了命保住的,你看她瘦的跟猴儿一样,都是小时候落地的时候受的罪。”

      “她……没有哥哥姐姐?”
      “没有,她就是第一胎。”

      “那个沈叔叔……也没有再结婚吗?”

      “没,她妈当时家里挺有钱的,沈叔叔大字不识一个,家里面死活不同意,所以跟家里关系早就断了。刚结婚那几年,跟着沈叔叔吃了好多苦,好不容易熬出头,吃了上顿饭还能有下顿了,能够养活孩子了,她自己却腿一伸走了。沈叔叔老来得子,高兴得不得了,唉!然后就是乐极生悲吧。

      “沈叔叔把小叮当当作唯一的那个啥,寄托吧?活几十年估计就守着小叮当,从小就教得特别好,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书——这是奔着小叮当的妈去的。小叮当也争气,在学校里成绩是数一数二的,比我强多了。”

      张义周说着别人家的事,显得格外的云淡风轻。

      “哎你知道她名字怎么来的吗?”张义周突然提高了音调,把腿伸长出去碰了碰魏玄英的脚踝。

      魏玄英难得地没有一个眼神怼回去,反而也轻轻地碰了一下张义周的腿,“你不是说她小的时候,沈叔叔怕把她弄丢了就在她脚上绑一个铃铛吗?成天在山上跑来跑去叮叮当当的。”

      “我说大名。”

      魏玄英摇摇头,他对别人的大名小名、生辰八字没有兴趣,反正都是个代号。

      他也压根儿不知道小叮当的大名,这个地方不是都兴叫乳名吗?叫到十二三岁了都还改不了口。

      “沈与何,她妈姓何。你看这个名字,你觉得沈叔叔还会娶第二个老婆吗?”张义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了魏玄英面前。

      魏玄英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突然就想到了电视剧里面的台词: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这个沈雨荷还能被妈记得,面前的这个张义周就说不定了。

      “她这个名字,跟你的名字……是一个意思吧?”魏玄英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头。

      魏玄英突然有点羡慕小叮当,虽然人家也没了妈,而且是为了生她走了的。但小叮当能把这种思念在心窝里感受得得实实在在的,至少每年清明节她有个地儿能够烧一把纸钱,哭一嗓子。

      而他和张义周,一个没爹,一个没妈,也不是没有,他们俩都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只是这当爹当妈的都去哪儿了?是死是活?没人知道,从来没有音信,没有踪影,想要矫情地思念一下,都不知道眼睛该望着哪个方向思念。

      只能把眼睛闭上,脑袋埋在被窝里自己没着没落地哭一场。

      张义周没说话,坐了回去。魏玄英清了清嗓子,“你妈这些年,都没有消息吗?”

      “没。”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回了云里,张义周站起来走出了树荫,伸了个懒腰。“我估计她连有我这么个儿子都不记得了。”

      “那她……又不回家,又不离婚,就这么把你丢着,把你爸这么吊着。”

      张义周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天——太阳完全被厚厚的云层盖住了,刚刚还阳光明媚,突然阴沉下来,比雷雨天还可怕。

      “我爸妈……没结婚的。不然你以为,她能走得这么洒脱?我爸说啊,我妈是一匹野马,他拴不住,想办法拴住了,也没意思。

      “我有时候都怀疑是我妈始乱终弃跟别的男人结婚去了,但我爸还是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哎他脖子上戴着一个核桃壳儿,我猜是他俩的定情信物,你看到过没?不凑近点的话看不到,我有多少岁了他就戴了多少年,从来没见取下来过。”

      魏玄英轻轻笑了笑,“所以呢,你爸这一辈子都不打算结婚了吧?”

      “应该不会了,就算哪一天想通了,想结婚了,那得猴年马月啊,我爸现在还年轻着呢!”

      “嗯……”魏玄英为了使对话不那么尴尬,敷衍问了一句:“静叔叔哪一年的?”

      “72年。”

      魏玄英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有些疑惑:“那为什么我妈叫他静哥,他还泰然自若的。我妈70年的。”

      张义周摇头晃脑,一副之乎者也的先生样:“那就是个尊称,你要是愿意,你叫我一声哥哥,我也会答应的嘛!”

      然后魏玄英就没说话了,闭着眼睛养神。

      张义周终于感觉到了自己是个话题终结者,只能尴尬地打补丁:“那个啥,结婚不结婚,也无所谓了嘛,反正我也长大了,我爸也光棍儿这么多年了,不是还有沈叔叔和他作伴呢嘛!”

      “都是情圣。”魏玄英感慨地说。

      “嗯!”张义周对此表示深切赞同,人又坐回了树荫里。

      “这座山就叫长情山,天登坡背后有一块大石头,在绝壁上,刻着些酸溜溜的话,据说是很早之前一个被人甩了还忘不了对象的人刻下的,我改天带你去看。

      “他们都说喝过这里的水的人,没有一个冷血无情的。我爸是,沈叔叔是,还有小叮当她爷爷,据说沈叔叔还很小的时候奶奶就被有钱男人拐跑了,沈爷爷一个人把沈叔叔拉扯大,没再娶过老婆。

      “行善积德活了大半辈子,就瞅着转世了还能跟奶奶拜堂成亲……所以呀,我将来肯定也是一个有情有义,有始有终的人,不知道谁这么有福气能嫁给我!”

      张义周说着,眉毛往魏玄英那边一挑,眼神那叫一个嘚瑟,仿佛在说“别看了,我知道我好看”,然后抿着嘴端着一对浅浅的酒窝笑容可掬起来,好像又在说“也别太羡慕,我觉得你也很好看啊”。

      魏玄英没说话,只用鼻子眼睛出着气儿,正在努力想象张义周头顶围绕着情圣光环的样子,白眼儿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真的!不然你以为舟自横真的就能吸引那么多小情侣到这来,还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还有好多年纪跟我差不多的姑娘送过我花呢!不过沈叔叔都说了以后要把小叮当嫁到我家,那些姑娘们是没机会咯!”

      魏玄英觉得有点好笑,想闭着眼睛把笑出来的眼泪憋回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比指腹为婚差一点。

      “不过我现在对女生不感兴趣。”张义周突然开口。

      魏玄英闭着眼睛听了这一句,好像被蚂蚁咬了一口,脑神经突然被蛰了一下,睁开眼瞪着张义周,脸上没有表情。

      “拒绝早恋,从我做起。”张义周也瞪着他,一字一顿正经无比地说。

      魏玄英这才觉得小蚂蚁咬了一口也就是虚惊一场,松了一口气,“那要是你成年了,一到了法定结婚年龄,是不是就该把小叮当娶回家了?”

      “不吧?我觉得小叮当还是比较适合做妹妹,做姐姐也可以,长姐如母,这样我就有妈了。”

      魏玄英一怔,觉得太阳又躲进云里了,本来是个艳阳天,却因为太阳性情多变,弄得地上的人情绪也阴晴不定。魏玄英见多识广,怎么才能让太阳重新露面,他比较有经验——

      “你想当她哥,她同意了吗?我怎么觉得刚刚小叮当跟你说话的样子,不是太乐意搭理你呢?”

      “不是。”张义周急了,一脸懊恼,“她一直都跟我挺亲近的,就前面一段时间突然就跟我疏远了。”
      “你哪儿得罪人家了?”

      “也没得罪,就前几个月,你都还没来的时候,我有个周五回家,她正好就走在我前面,书包都兜着屁股了,就女孩子那个……初潮,一边走还一边哭。

      “我追上去问她,她也没好意思说,我一想啊,她一回家,沈叔叔虽然和何阿姨这个文化人生活了十来年,但还是个大老粗,沈爷爷就更不用说了。

      “我就带她去买了点卫生棉,我懂得也不多,就又带着她去学校找生理老师。可怜呐,我那一周攒的钱全花光了,小叮当估计是没好意思,一直也没还,愁死我了。”

      “这么体贴?”魏玄英想,然后打趣地问:“你都白吃了人家这么多枇杷了,给买个卫生棉怎么了?又不是次次都叫你买!”

      “我不是愁这个,关键是这件事之后她就有点躲着我了,不像以前那么亲近,在学校里碰着面点点头就走。她要是还我钱,我还能借这个机会缓解一下尴尬,尴尬死了。”张义周一脸愁容。

      “没什么好尴尬的,她大了,青春期都会有这么一个阶段,过了就好了。你也放松点,别老觉得她是在躲着你。”

      张义周还想说什么,被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
      “小周周,回来吃饭了!”

      事实证明,小叮当的确没有躲着张义周的意思,人家正站在园子外边跟他们招着手呢!

      “她为什么只叫你,不叫我?”魏玄英站起来看着小叮当,可是小叮当没有叫他的意思。

      张义周把满满的一背篓枇杷甩在肩上,“因为你摘的枇杷少呗!姑娘都喜欢我这种能干的。”

      魏玄英看了看自己的背篓,只把底儿盖住了。“你就这么喜欢吃枇杷?”
      “啊,好几年没吃过了,时间久了就特别想。”

      魏玄英看着张义周背上的枇杷——他说要来摘枇杷,主要是为了不让静叔叔觉得他没心没肺,再就是图一个爬树摘果子的乐趣,真没觉得这枇杷有什么好吃的,个小,还发着青,吃在嘴里发苦,估计是还没到时候吧!但张义周觉得好吃。

      太久没有吃到枇杷了,见着其他的水果就会不由自主地代入成枇杷,当它出现在你面前,无论是个什么歪瓜劣枣的样儿,你都会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来。

      太久没有见到那个人了,甚至压根就没有见过头回,就会一直想象这个人长什么样子,笑起来什么样,随便拉个人就能把他看成臆想的样子。

      望梅止渴——张义周拉着小叮当,也不看人家都还是个细胳臂细腿儿的小姑娘,不由分说就要把人家当作娘,不能怪他。

      “走了!”张义周远远地在前面喊了他一声,“还晒着干什么!枇杷我们平分嘛!你还不饿吗?吃了饭还要坐车!”
      “谁稀罕你酸不唧唧的枇杷!”魏玄英想,然后把话压了回去。

      既然张义周说这是好枇杷,怎么吃都觉得甜,他就不好说别人的枇杷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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