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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获封世子 ...

  •   隆平二十二年四月二十,我清早沐浴更衣,焚香祷告,家里正厅堂上摆香案,父亲着蟒袍,我们这一辈在京兄弟因无官职着锦袍立于堂前,小厮进来禀报说公里贵人已到,家父忙率众人从中门迎入贵人,看清来人之后,我望了父亲一眼,来的居然是圣上跟前伺候了近四十年的陈公公,这殊荣真是一时无两啊。陈公公进入大堂,我们则静肃于两侧,他直接走到香案面前,朗声而起“圣旨到!”父亲和我走至陈公公面前正襟双腿跪下,身后众人敛衣抚佩随跪,父亲跪拜说:“恭请圣安。”
      “圣躬安。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敦叙九族,前王令典;继世之义,列代旧章。咨尔沈子君之长子沈墨,持身审慎,制行端良,爵齿兼尊,夙蔼宗支之举,亲贤并茂。振振夙谨于威仪,翼翼甫趋于表著。有华人物,克肖父风。是用封尔为世子。尔其修德而固宗子。永底维城之安。继世以立诸侯。载显象贤之美。钦予时命。告于文人。钦哉”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我双手恭敬的接过圣旨,即使昨天已经知道了旨意,但是此刻双手擎旨,心却仍然抑制不住的抽痛,我和晟睿,怕是再无明路了。
      “护国公、世子快快请起”陈公公虚扶父亲而起,我则起身将恭敬地将圣旨供于香案,听到父亲和陈公公说“此次虽是圣恩,但是劳公公亲来传旨,实在是沈家和犬子的无上荣幸,还请公公坐下喝杯热茶再走吧。”
      “护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不瞒沈公,老奴已经近五年没有出宫传旨了,圣上言世子侍君以忠,尊亲以孝,待人以厚,律己以严,枢机缜密,仪度从容,文可期济世,武可望安国,实是社稷栋梁之才。咱家此次能亲来为沈世子传旨,与沈公及世子同沐皇恩,也是老奴之幸啊。”
      我躬身捧过热茶,“圣上夸赞,臣实在是愧不敢当,公公请用茶。”
      “有劳世子,折煞老奴啦”陈公公笑盈盈的接过我手中的茶,浮盖抿了一口。我侧身时,看到兄弟们脸色上已经写满了喜色。是的,皇帝跟前的人出来传旨之后,是不会坐下多叙,更不会饮茶的。陈公公抿的这口茶,是京城所有王公世子加封都不会有的殊荣了。放下了茶盏,他起身对父亲躬声道“老奴还要回去复命,就不叨扰沈公了”我忙随父亲起身恭送陈公公,正厅至大门的那段路我走的安静而认真,没有再和陈公公客套一句,父亲及陈公公的客套我也一句没过耳,转过影壁,我望着前面的漆红大门,门钉纵九横七,同亲王制,但我却奢望着自己能是门外的人。回神之际,看到管家侧身于门房处,知道他早已将孝敬打理妥当。父亲及我送陈公公到门外三步,停身而辞。
      陈公公走后,我随父亲转身,我又望着那朱漆大门,想抬脚却感觉脚下像坠了千金,我索性站在那里,看父亲抬手提袍,从容地迈过那高高的门槛,然后停下,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旻安,随我到书房来”。
      于是我也迈过那高高的门槛,一路静静跟着父亲,抬头才发现来到的是雨漱斋,这是父亲的小书房,既然没有去到父亲的大书房,看来除了勉励,父亲还有别的话要和我说。我进去恭立在书桌前,父亲并没有马上说话,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坐那里吧,忙活了一早上,吃口点心喝口热茶吧”。
      我结实地坐在了侧坐的椅子上,看了看桌上精致的点心,那是我惯常爱吃的口味,可是我却一点儿也不想吃。目光移到了茶盏上,上面的花纹虽古朴,但是那细腻的白瓷,一看就知道出自南窑名家,一如我这身锦袍,明亮的宝蓝色下巧织的暗纹,只有江南织造局才有这样的巧匠,这些均出自内务府,和我刚才眼里的朱漆大门一样,都是浩荡皇恩的象征,是尊贵身份的默言。我把玩着手里的和纹玉佩,脑子里一时是那轴黄锦圣旨,一时是晟睿昳丽的脸,晟睿他一定也已经知道了吧,我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人们都道我言行有度,进退得宜,可是我和晟睿要凭何为度,如何得宜。
      茶盖浮杯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望向父亲,他没有看我,又用茶盖浮了茶杯几下,饮了两口茶,轻轻的将茶盏放在了桌上。
      “既不喝茶也不用点心,忙活了一早上也不见你口渴饥饿,是年轻啊”。
      我一愣,这打趣的话不像父亲说的,竟有些像亚父的揶揄了。
      “旻安,虽然你还未及弱冠,但是圣上既然已封你为世子,你就要学习担起沈家的担子了。过了端午,你就去青州,于你亚父账下,学些兵法枪棒吧”
      我想说,我不去,我也不要当这个世子了,我甚至不想做这朱门里的人,可是看着父亲的眼里写满了慈爱和担忧,我也能舌灿莲花的嘴,此时就像修了闭口禅,突然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我是知道的,父亲疼我,伯父们宠我,从我四岁姨娘去世后,家人们就格外偏疼我。父亲贵为护国公,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伯父们也都辖一军兵马之将,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对我疾言厉色过,小时偶尔的任性和调皮,也从不苛责。父亲只是要先生严格要求我,教我如何戒掉骄娇二气,特别是束发之后,更是连重话也没人说我一句。此时此刻,我又如何说出口这个不字。
      可是,想起晟睿的话,“为了你,我就不承定远侯之爵了。反正传到五代就不能世袭罔替了,到我这正好是第五代了,我承爵,子孙也袭不了,我不承爵,也不影响子孙什么,那我就不要这爵位了,有你就够了。只是,你要是获封世子,将来承了护国公,咱俩想在一起,也是难上加难的,那是要圣上格外开恩了。还好你有好几个兄弟,各个看着就是富贵相,大富大贵的命。你就别妄想世子之位了,不如和我山林野鹤,同游山水,要是鞍前马后伺候的周到,我的万贯家财就分你一半。”说这些的时候,晟睿明亮的眼是一错不错的看着我的,他话语虽戏谑,可是昳丽的脸上满是认真。我一个“好”字刚出口,他丹凤眼一弯,眼角就开满了桃花,这样的笑,我想看一辈子。
      我是答应过晟睿的,我现在又怎么能答应父亲去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世子呢。我获封世子,就已经伤了晟睿了,我实在是不愿再做更多了。从昨天知道消息,我思来想去也不知如何,从今之后,如果我和晟睿能脱离门楣,或许我们还有一丝希望吧。可是除了这八街九陌的京城,哪里又能养得好那清贵非常的定远侯独子呢?
      父亲从来都是一个温和的人,但此时给我的安排的世子之路,竟是没有一丝退路的。
      “旻安,我知道,你年龄大了,想法也多了,为父我该问问你的想法。可是你得明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为父我位极人臣,我们沈家祖辈世代军权在握,能以簪缨世家之首圣宠不衰至今,除了忠心和军功,凭的就是自知和律己啊。我们的忠心,和别的忠臣良将还有些不一样,我们沈家不止忠于皇权、皇族,我们是世代忠于百姓长宁、天下长安的。
      所以一直以来,我们沈家子弟疏离皇亲国戚,我们不结朋党,更重要的是,我们从不和权臣悍将门阀结亲,我们沈家世代只做圣上一人的孤臣。咱们沈家祖上一门,当年随高帝征讨天下,数次救高帝于危难,攻城掠地,从龙之功,原是要封异姓王的,可是祖上苦辞,封我沈家男儿一公三候。这些你早就知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盛宠,为何我们沈家没有成为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却是每代男丁稀少,总不过四,几代传下来,甚至侯爵之位无人可传,只剩下了一个护国公之爵呢?”
      “是……”我一瞬间有些不敢相信,“可是……”
      “没有可是”,父亲打断了我的话,“乱世之秋,我们沈家男儿靠马背军功封妻荫子,太平盛世,我们沈家男儿要韬光养晦保家族安宁。马背军功要鲜血,韬光养晦也是要牺牲的。哪有什么平白无故的人前显贵,这世间又有哪一样是不需要付出代价的呢?所以历代护国公,娶家室普通的男子为妻坐镇军中,家主却无召从不出京,不娶侧妻,只纳侍妾传宗接代,无嫡庶之别,世子之位听皇命封赏,其余旁支散出。这些都是我们沈家延传至今的规矩,是从不写在家规和律法上的,却是没人敢不从的。”
      “旻安,如果只是我们沈家家谱上的这几口人,我们渔樵江渚也算自得,可是我们沈家军权在握这么多年,身后已经远不止是这几十口了。满招损,谦受益,这话挂在你们兄弟的学堂,不止是要你们用眼看用口说的”
      父亲从未在我面前提到过晟睿,可是却句句都是要我放弃晟睿啊。
      我想起小时候因为贪玩儿厌学,先生罚我抄千字文十遍,我委屈的拉着父亲的衣角嚎啕大哭。父亲慈爱的看着我,“旻安不哭,父亲陪你一起抄。”他拉起我的手进书房,我虽然左扭右转想百般撒娇耍赖,可是父亲握着我的手慈爱的看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只能完成先生的罚写,别无选择。因为年纪小,手腕无力,写一会儿手就酸了,写的不好又不能交给先生要重写,我直流眼泪。可是父亲一直在那里陪我一起抄写,写的不知比我多几遍,于是我咬着牙,磨磨蹭蹭的写了一天一夜,总算完成了先生满意的罚写。父亲也真在那里陪我写了一天一夜的千字文。补眠之后,酸疼的手腕很快就好了,可是却我再不敢不认真学习。
      “旻安谨遵父亲教诲,一切听从父亲安排,过完端午就去青州,好好跟亚父学习”,我鼻子一酸,“为我沈家,为我沈家……旻安告退”
      我没有说完就匆匆的退出父亲的书房,我怕我止不住眼泪,这世子之名,就像那千字文一样,是我流多少眼泪也免不了的。只是,小时候要放弃玩耍,心里虽不乐意,只要先生把文章讲的生动些也就过去了,现在要放弃晟睿,我要怎么过去,那个一心要和我山林野鹤的晟睿要怎么过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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