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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18章 无头公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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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晨曦微露,那个小侍者轻轻敲门,在门外恭声说王爷急着见我,那一叠声的轻促,好像他从来不知道昨晚软禁我的这件事。
等我到主屋的时候,发现李佑不仅醒了,而且精神也不错,靠坐在床头。
“王爷,您醒啦,热退尽了么?”
“嗯,没事了。我听说你一天一夜没睡,这会儿又一大早就把你喊过来,没睡醒呢吧。我是怕你在书房睡不好,来,上来,在这儿好好睡。我陪着你。”说罢拉着我的手示意我上床。
我回头一看,皇后娘娘身边的详举和妍止正一脸调笑的看着我,当下大囧,血一下子就涌上了脸,好像我也中了那高热的毒。我慌忙的挣了一下,李佑的手握的很紧,竟然没有挣开。
详举看我窘成那样,终于大发善心的笑着开口:“既然王爷已经大好了,奴才们这就去回禀娘娘,免得娘娘担心。”
“是呢,得赶紧回去呢,免得在这里给王爷,碍——眼——”妍止后面两个字调子上挑,字音拉的又长,没等说完,详举和妍止就都撑不住笑了。
“好哇,你们这两个奴才,胆子不小,连爷也敢打趣了啊。要不是看在你俩辛苦一晚上的份儿上,看我不撕了你俩的嘴。去,滚去喜顺那里领赏,然后马上回去告诉母后,就说我大好了,要她不用担心了。快滚蛋,别在这里碍眼。”
他俩笑着出去,将房门关好后,李佑松开了我的手腕。“坐这儿吧,我着急叫你过来,是不知道你那里到底怎么样。你既然没事,就和我说说,我昏迷的一天两夜里,都谁来过,发生了什么?”说完他往里移了移。
“我只知道你中毒了,我们沈家一个厨娘喝药死了,宝贵昨儿个被宗人府带去问话后一直没回来,皇后娘娘昨天过来看过你,几位殿下也都差人来过。就这些。”
李佑听完也不答话,就那么靠坐着,面无表情,兀自出神。我见他那个样子也没再说什么,默默的等着他开口。咕咕噜,还是他空腹的响声打破了这安静。
“王爷昏睡了一天两夜,一定饿了。我去让喜顺给王爷端点儿粥来。”
等我再进屋的时候,李佑姿势一点儿没变,他招手示意我过去坐下,就那么靠着极认真地看着我,“这宫里啊,太大,总会有些人,让你认不全。这宫里也太小,一点小事就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不过好在下个月我们就要去漠北了。哎,对了,你抗冻吗?这几天闲来无事,我正好算算我那点儿食邑,够不够你的炭火钱。”一番感触到最后却变成了俏皮的玩笑,也不知他脑子里到底是怎么的峰回路转。
不一会儿,喜顺就把粥送了进来。
“喜顺,拿着我的腰牌,去宗人府,把宝贵领回来。下个月就要去漠北了,归置东西正是缺人的时候,让他们赶紧把人还回来。”我没有想到李佑还会这么说,尤其是皇后昨天软禁了我之后,李佑既然一睁眼就赶紧叫我来,肯定也是察觉了什么,但是他却仍要回宝贵。
喜顺办事利索,很快就回来了。“王爷,宝贵他回完问话,就服毒自尽了。”
“自尽了?宗人府对他用刑了?”
“回王爷,没有,宗人府的大人们正常询问,宝贵也答的干脆,答完就在大堂上当场吃药自尽了。”
“他都说了什么?”
“宝贵他说……他说……”喜顺并没有回李佑的问话,言语支吾间却不断拿眼睛扫我。
我起身,开口说:“王爷,您这两日病着,几位殿下都着人送了东西来探望,现下您大好,我去写些拜谢帖子。”
“那个不急,你先坐下,听听宝贵的事情。喜顺,是早上风大闪了你的舌头吗,怎么话也说不利索了。说,宝贵他到底说了什么?”李佑声音沉了下来。
“回王爷,宝贵说那毒是他让厨娘下的,并且交代了下毒的过程,以及毒药方子,说那药不会要人性命,只是高热三天三夜后会让人痴儍。问他幕后主使时,他没有答,趁大人们没反应过来,就吃毒药了,那药极是霸道,根本来不及救,他毒发身亡前还说了一句话——我这也算对得起世子的知遇之恩了。”
“宗人府这些个废物……”李佑的话里满是怒气,但是声音却不高。“今天除了母后和齐怀景,来人都给我回了,就说我大病初愈,需要静养,下去吧。”
屋里剩下我们两个,“宝贵是贴身伺候我的人,死前又留了这么一句话,我……”
李佑并没有让我把话说完,“他是什么矜贵人吗?说了两句昏话还能翻天不成。大婚到现在也没消停,你好好歇两天,理他做什么。”
也是,我和他解释什么。他要是疑我,我的解释不过是废话,现在他不疑我,我的解释同样也是废话。
“虽是退热了,王爷也好好保养身体吧。喜顺给我的账册,有些还没看完,我去看看。”
“让人把那账册拿过来,你就在这屋看吧。”
我一脸目瞪口呆,这是撒娇还是粘人呢。那高热该不是把李佑脑子烧坏了,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皇后领着齐怀景过来的时候,李佑倚在床头看书,我则坐在桌几前看账册。齐怀景请脉过后,说李佑已无大碍,只是这两天注意休息就好。
皇后听了这话,笑意才染进眼底。“这样我就放心了,也好回你父皇了。他也很担心你,今天特意让我来看看,药材也好,吃食也罢,这里要是短了,从他份例里出。”
“谢父皇母后,孩儿莽撞,总惹父母挂心。”
“你啊,以后是要仔细些。下月就要去漠北了,到那里,整个封地都奉你为尊,你这样大意齐家可不行啊。我听内务府说,是宝贵起的歹毒心肠?”
“是,孩儿也是今早上才知道的,那奴才交代完就服毒自尽了。”
“一个奴才,问天借胆,加害王爷本是诛三族的大罪。只是他自幼是个孤儿,这么死,反倒是他的福气了。也多亏旻安待你诚心,要不,不知道有多少昏了头的,要说是旻安恨你断了他袭爵立业,而动了杀心。”
“这宫里总有些可恶的人黑了心肝,旻安自和我大婚以后,对孩儿恭良情深,万事都依着孩儿的意愿,从不让孩儿有一丝不快。而且我自病倒,他不眠不休的照看孩儿,就是现下大好了,他还犹自不放心,一直在这屋子伺候不肯离开。”
“旻安对你的尽心,我当然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我对旻安就更多些看护。那些个人乱嚼舌根,也是猜你虽然对旻安一见倾心,可旻安毕竟也没见你几回,眼下你们也才新婚,难免有人瞎想。”
“他们知道什么?我和旻安可不止是我一厢情愿,我们本是互相倾心的,不然,他身为护国公世子,我为何还要执意求娶。其实,在下汀郡,我们就互相倾心了,他还曾买过相思腰佩的,不过是顾忌我们的身份,没有送我罢了,所以我的灯愿,才是要他展眉。”
皇后看向我:“哦?旻安还买过相思腰佩?”
听了他们母子的对话,我突然间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在赐婚后,就直接将我留在宫中。也终于明白过来,李佑的深情不是发自肺腑,到底是从何而来了。我们如果不格外深情,他可能会成为觊觎沈家兵权的皇子,而我,将成为违抗圣旨心怀愤恨的贼臣。我突然意识到,李佑那天说‘你将是我生同裘死同穴唯一的伴儿’恐怕不得不是真的,原来,我们的命运,自大婚起,或是更早的流言乍起时,就已经紧紧的绑在了一起,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忙做出一副窘迫的样子:“儿臣那时是买了腰佩,可那佩虽然立意相思,但是小摊之物终究玉质粗糙,且那时我和殿下身份悬殊,所以就自己收起来了。”
“既是起了心思,虽然没送给佑儿,那佩总还在吧?”
我让尺素取了来,皇后仔细的看了看,“是挺精巧的心思,只是,我看这玉质还不错啊。”
“王爷身份尊贵,自然不能带着小摊上的杂玉。孩儿后来存了私心,虽和王爷身份有别,难归一处,但是以后能让这腰佩陪着王爷,也算是得偿所愿。所以孩儿后来回到青州大营,换了良玉,照着那个样子,找来师傅教孩儿重新雕了一个,只是孩儿手拙,学了几个月,手法还是这般粗糙,更羞于送给王爷了。”
还没等皇后说话,倚靠在床头的李佑就突然一脸惊喜的说:“旻安,快拿过来。”
我拿到床前,李佑就一把拉住我的手,激动的说:“旻安,这是真的吗?这真是你亲手雕的吗?你竟然,竟然偷偷的给我亲手雕了一个相思腰佩,我太开心了。说什么手法粗糙,你的这心意是最最珍贵的。你这样,我更舍不得戴了,万一莽撞磕坏了岂不是辜负你,我要好好收在家中,天天看着。”
“自古环佩定情,香囊传意,都是主人家赠送的,哪有你这样自己来抢的,你这孩子也不知道羞。”皇后笑着打趣李佑。
“谁抢了,旻安人都是我的,东西自然也都是我的。”李佑拉着我的手不放,炫耀一般的扬了扬,说的一脸得意。
皇后笑着看我的一脸不自在,“你这老实孩子,就这么由着他闹?不过到底是夫妻亲和些才好,少了那起小人流言。好了,既然佑儿身体没什么大碍了,我这就回去了,免得佑儿一会儿觉得我碍眼下逐客令。对了,我给你们带了些金蟾膏,这药虽然宝贵,但在皇宫里也算不得稀罕物,也不用那么仔细。”
这下,李佑脸上的得意之色也没了,和我一样,闹了大红脸。这金蟾膏本是活血化瘀的外伤良药,但是在宫廷中,御医稍微改了改方子,就成为男妃的房中之物了。看来皇后是知道了我和李佑还未圆房,这是在变相的警告我了。是了,一定是详举和妍止昨晚照看李佑的时候,开了床边的多宝格,那里面的金蟾膏自然是完好无损的。
我同手同脚的送走皇后便埋头账册,李佑看着忙于账册的我说:“这腰佩你拿回去,收好吧。我刚才也是情急,不是有意的。宝贵一死,这事儿也就成了无头公案。只是,以后这世人眼中的静王,和他的王妃,必然要像那话里说的一样,相思深种,鹣鲽情深才好,这是所有人都最希望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