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19章 七夕曝衣 ...
-
李佑中毒的事情不知道被李佑怎样压下来了，可是自李佑中毒后，这宫所里面，每个人做事都轻手轻脚，喘气儿声大了好像都是罪过。李佑让我再挑个伺候的人，我实在是心有余悸，就让李佑安排了。喜顺领过来的是一个略微白净的孩子，十五六岁的样子，请完安就低眉顺眼的站在那里。
“主子，这孩子本名叫隨立轩，虽是话少了些，但做事勤快，十岁时被人牙子卖进来净身，就一直在咱们这儿了。主子要是看着这孩子还行，就赏他个名字，让他在您身边伺候，也算是他天大的福气。”
我又看了那孩子一眼，“立轩，这名字倒是有些不同。”
喜顺赶紧回说：“回主子，那人牙子待他不错，曾想当儿子养的，所以让他念过几年书，识得几个字，后来赌债太多，不得已就把他卖了。”
“你这养父，给你起名立轩，寓意气度，倒也提醒了我，我也大度些，你跟着我，名字就不用改了，以后忠心奉主，实心做事就行。”
“哎呦，主子，您这是给了他天大的脸面了。立轩，还不快谢主子的恩典。”
“奴才多谢主子恩典”，说完又给我磕了三个头。
隨立轩果然话少，面上也常是冷冷的，多数时候都是安静无声的。只是跟我到书房时，看着书架上的书总是目光热切。我看他是个好学的孩子，就问了他以前读的书，找了些浅显的给他看。此后，他仍然话少，但是伺候时却是更殷勤尽心了。
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1】。七夕这天，姑娘穿针乞巧，书生敬拜魁星。我和李佑自然不会做这些，但是也晒书晒衣，一是应和节日，二是我们去往封地动身在即，一些不常用的东西也要开始装箱了。
吃过早饭，喜顺就指挥下人们搬箱倒柜，把个后院堆了满地。先翻晒的是李佑的毛裘，因这些不能在烈日下暴晒，所以趁着上午阳光还不那么毒，赶在中午前梳晒整齐装箱。看得出李佑是个得宠的皇子，夹衣、毛坎、短袄、毛褂、斗篷、披风，大毛的短毛的，狐毛的，貂毛的，猞猁皮的，雀金的，稚头的，仅是这些就十几个箱子，这还不算毛领、冠帽、罩耳等。其中一件白狐裘和玄狐大氅，一看就是宫中也少有的奢侈之物。我坐在廊下，看着喜顺一面轻呵下人们手脚仔细，一面登记核对。
等他都登记完，过来和我说：“主子，皇后娘娘新赏下来的那些件，奴才没搬出来晒，都是内务府新置的，着人送过来的时候，奴才梳晒过了。”
饶是我这护国公长子，也觉得李佑这也太过奢侈了。
“既然已经梳晒过，那就不用搬出来了，来来去去的也是白折腾人。”
“什么折腾人？”我正和喜顺说着话，李佑从我身后走过来问。
我赶紧站起来说：“王爷，我们正说皇后娘娘新赏的冬衣呢。”
“今年的冬衣，母后这么早就赏下来了吗？”李佑一面说一面拉我一同坐下。
“回主子，是您大婚时，皇后娘娘赏下的。赏衣里除了礼服和眼下穿的，也赏了您和王妃一些冬衣。”
“唉，母后这是一年怕蛇咬，到底是有多怕我冻着。喜顺，你去忙吧。这些都是母后的心意，仔细些经管。”
“王爷以前曾冻着过吗？”
“小时候淘气的事情了。七岁那年冬天大雪，我和八哥忘了因为什么在雪地上打了起来，八哥自小长的壮，何况还年长我一岁，拉扯厮打间，撕坏了我的大氅，扯断了系带。我索性就脱了大氅，没想到轻手利脚的，反而和因大氅掣肘的八哥打了个平手。我一高兴，就那么不穿大氅地在雪里疯玩儿了一下午。到晚间就开始高热不退，可给母后吓坏了，狠狠的罚了身边伺候我的人，连喜顺那次也被打了两板子。从那以后，一到冬天，母后就比别人多赏我几件冬衣，还非让我穿的厚厚的才准出门。其实我一点儿也不畏寒，那次可能是疯玩儿出了一身汗，再一经寒风，受了风寒正常高热罢了。不过那时大哥的第一个孩子刚因高热夭折了，所以母后就格外紧张了。”
“娘娘待殿下真是格外偏爱。”
“是偏疼我些。我母妃自我出生就去了，我从出生就被抱到母后宫里抚养长大。二哥虽是母后膝下独子，但是自我记事，母后就总要二哥让着我，护着我，好像我才是她亲生的那个。”
“我看二殿下也挺纵着你的。”
“嗯，二哥本就大我十几岁，等到我垂髫淘气的时候，二哥已及弱冠。我小时候又总赖着他玩儿，可以说我是二哥抱着长大的，所以他难免纵容我一些。我虽然自幼丧母，但是因着母后和二哥庇护，我从小到大反而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王爷是个有福之人。”
李佑朗声笑道：“哈哈哈，父皇也这么说过。现在连你都娶到了，我可不就是个有福之人吗”，那边晒衣的下人们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偷瞧。李佑换了个姿势，略靠向身后的廊柱，闲闲的问：“你呢，你小时候是怎么淘气的？冬天也出去疯跑吗？”
“我？我小时候也是极爱玩儿雪的，小雪无趣，雪越厚越有意思。每年隆冬盛雪，我都要和……去京外的庄子上住上几天。”
你看，圣上能给我赐婚，可是他能连我的记忆也一并赐没吗？他让晟睿彻底地从我的生活中消失，可是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悲喜，却从未从我的生活走远。
李佑像是没有发现我话里的停顿，“干巴巴的聊天没意思，我让喜顺摆盘棋，咱们边下棋边聊，也不耽误归置东西。”
十王走马势，手评十八局【2】。李佑的棋风稳健，我也下的漫不经心，反正有整个白日可消磨。院子里阳光正好，廊下凉风阵阵，捉棋落子自轻语，茶罢笑瞧眼前人。一方小院岁月静好，哪怕演戏多过真心。
我棋艺本就不好，再加上落子随心，接连输了两盘。
李佑单手拄在桌上，侧撑着头问我：“我连赢了两盘了，有没有什么彩头？”
“那王爷想要什么彩头？”
“是啊，要点儿什么好呢？”李佑懒懒的问，笑眯眯的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个遍，好像要想出一个了不得的彩头来。可我今天穿的是家居的常服，并未配任何挂饰，就连束发的发簪也只是紫檀木的，实在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显然他也很快就发现了这点，于是开始环顾四周。可是这院子本就是他的，况且院子里晒的也都是他的衣服，我的嫁妆本就是整理好装箱抬过来的，一个月后就要动身去封地，自然不需要再折腾出来了。他几番四顾，似乎都没有找到什么满意的彩头。最后看喜顺他们已经开始收冬衣，晒秋衣，偏了头对我说：“要不你帮我叠一箱子衣服怎么样？”
“王爷思前想后的，就想出这么个主意？这算什么彩头啊？”
“眼下我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就这个了，你就说肯不肯吧？”
我们这面还没说完彩头，就听喜顺在院子里叫：“哎呦，错了，错了，让你们抬那个那个缁色的箱子，怎么抬玄青色的这个来。这里的东西哪还用晒”
我抬眼过去，仿佛什么金光一闪，“喜顺，什么东西啊”
“回主子，都是王爷小时候玩闹的东西。”
“哦？我小时候的东西？走，去看看。”
那箱子里有孩童用的小弓，金光闪闪的冰陀螺，弹弓，小孩子顽皮的东西一样没差。再往下居然是本《司马法》。这书有些旧，我拿起来随手翻了翻，书里密密麻麻的做了批注，只是这字迹好像特别熟悉。
“这本书的字迹好像很熟悉？”
“这书还是你大伯父送我的。隆平十五年，凉州节度使沈子节将军大破西狄叛乱，回京述职，我在宫里见到了大将军。之前听说了些前线的事情，觉得他烽火狼烟中取叛贼首级，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就缠着他给我讲了讲前线的事情。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向往有一天能够去战场上一展男儿本色。大将军见我喜欢，就送了这本书给我，里面的批注都是你大伯父亲手写的。后来父皇听说了，就让大将军抽空过来给我讲讲，大将军就每十日进宫给我讲一次，有时，连父皇也来听。”
“是了，我有些记忆，那年大伯父战场取敌首级时中了一箭，极是凶险，回京述职后就留京里养伤，好像有多半年时间。”
“嗯，就是那个时候的事。那时，我几乎每天都要翻看几页，直到后来慢慢大了，知道我也只能是看看，就收了起来。喜顺，这箱子收起来吧，书禁不住暴晒的。”
喜顺就收了箱子，接着晾晒他的秋袍。他好像很喜欢青色，竹青、水绿、茶白，铜绿、黛绿、青碧，松绿、艾绿、石青，绿沈、素色、月白，一院子深深浅浅的晃满眼。
及至晚饭时，李佑亲手给我盛了碗汤，我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却笑着说：“下午劳累你叠了一箱子衣服，你以前怕是从没做过这些，我岂敢白占了这天大的便宜。我也给你做件我没做过的事情吧，这样才不算欺负你。”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王爷不必如此。倒是有个事情，想和王爷商量一下，我看这宫所衣服铺盖不少，装起来也要拉几车，再算上字画、瓷器、古玩什么的，到时候走的时候恐怕马车太多，人多杂乱不说，别人看着也不太好。不如让一些人带着东西先出发，也好先到那面收拾准备，你看怎么样？”
“这些事情你做主就好，我自然是什么都依你的。”我马上端碗吃饭，连平时话少面冷的隨立轩都开始偷笑。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 七夕曝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