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雪》金陵美人

4、第4章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冲进芙蓉堂。

　　屋内春光无限，那杏君大半个胸脯都露在外头，见了两个小厮也不遮掩，反而娇滴滴地训起人来：“好啊，我就说怎么半天见不着瓜果点心，原来叫你们两人吃了去。”

　　李清白这才发觉手上还捏着漆盘，刚要说话就瞧见白花花一片肉。心里头憋着火，一时间又羞又气，撇过头去不说话。

　　江千帆见状，不着痕迹都替人拢了拢衣裳，话语里满是关心：“娇娇儿还是穿严实些，别着凉啊。”

　　双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咳嗽一声：“少爷，老爷派人来请您回去，马车在门口候着了。”

　　“哎呀，这才来多久，奴不让您走。”

　　江千帆将人又搂紧了几分，鼻子在后颈的细肉上摩擦着：“乖，把老头子惹火了，爷拿什么养你？”

　　杏君被撩拨的娇声连连，门口站着的李清白脸都黑了，眼风扫过江千帆，他感到丝丝凉意，飞快都将怀里人推开，起身抖抖宽袖，撂下一袋银子：“得了，下回再来啊。”

　　烟花场里的女人拿捏感情向来很准，前一秒哭哭啼啼依依不舍，下一秒就能笑着送你出门。杏君被推开后脸上的惊讶只有一瞬，然后温顺的跪在江千帆脚边替他整理衣服上压出的褶皱。

　　薛登见三人走出云来馆大门，两指塞入口中吹了个口哨，在巷口候着的陈大听见声响，驾马挥鞭前去接人。

　　直到马车消失在视野后，薛登才放心的离去。他身手不赖，在房顶上来回穿梭，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只能听见脚踏瓦片的轻微声响。七拐八拐后，只见他一个翻身，不见了踪影。

　　李清白皱着眉头，抿着唇不说话。两只手绞在一起，大拇指上下翻动。若只是刑部与户部狼狈为奸倒也好办，大不了这桩活不接了，明哲保身才是正道。只是偏偏被裴良山撞个正着......想到这里李清白重重的叹了一息。

　　老江身上胭脂味熏的厉害，打一上车便很自觉的贴着车窗坐着。车内气氛压抑，这时候又听见小姐一声叹息，刚想说话活跃一下，却被双燕一眼瞪了回去。

　　马车进了清白楼后院，陈大跳下车摆好小木凳供三人下车。后厨里的薛登听见动静，端着个大碗出来，水喝的喉结上下滚动。半天才喝个够，袖子抹了嘴边水渍，心满意足道：“嗝，爽。”

　　“你是水牛吗喝这么多？”，双燕一个白眼翻过去。

　　薛登听后上前两步走到双燕旁边，趁机狠狠的弹了她脑门：“喂，我是靠腿走回来的，你做马车舒舒服服的倒是不累。”

　　双燕痛到跳起来，捂着脑门追着薛登打。二人围着磨盘转起来，李清白无心说笑，径直往房间走去。薛登见状停下了脚步，跟在后头的双燕又撞个正着。

　　薛登一脸迷惑的看向几人，老江扇子甩开摇摇头，双燕瘪着嘴耸耸肩也不说话，陈大就更不用提了。

　　四人默默地跟在小姐身后进了屋子，五人围坐在圆桌，一时无言。

　　李清白盯着桌上的木纹，话在嘴边滚了几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今天的事她做的太不小心，计划不周全，暴露了自己。如果裴良山追究起来，后果很严重。

　　大家的目光落在李清白身上，只见她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今天户部和刑部的人都在，裴良山好像认出我了。”

　　“哎，吓死我们了。”众人如释重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刚才屋内的气氛太紧张，他们都没敢大声呼吸。

　　李清白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反应，毕竟她是拿着他们的命在做生意，在博弈，一旦露馅，他们也会遭受牵连。

　　“我当是什么事，吓的我一路没敢说话。”江千帆捅了捅身边的薛登，抱怨道：“可憋死我了。”

　　“咱们先前只是在楼里做生意，这次是头一回出去，出点问题是难免的，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嘛！”陈大虽然是个粗汉子，安慰起人来倒是有一手。

　　双燕补充道：“既然裴良山没有当面拆穿，他就没证据，咱们后面装傻就是，先消停几天避避风声。”

　　“你们啊，净说些废话”薛登侧着身子坐，左腿屈膝搁在椅子上，“关键是这个善善，值不值得。”

　　“我和她简短的聊了两句，她知道的不少。云来馆的人口买卖，户部和刑部狼狈为奸——”李清白的目光从众人面上划过，声音平淡：“一不做二不休，此时缩手缩脚，之前的筹划都白费了。”

　　“你们的意思呢？”李清白问道。眼前几人的人品和能力她心知肚明，薛登看起来吊儿郎当，内里却是个稳重妥当的人。陈大虽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土匪出身却因为憨厚朴实被赶下山头，李清白对他有知遇之恩。江千帆与几人相识的晚了些，但知己不论早晚，与众人相处融洽。

　　得到的回答和心理预计的一样，大家都同意。李清白微微一笑，心里踏实了许多。

　　“咕噜咕噜”，不晓得是谁的肚子叫了起来。只见陈大挠了挠头，憨憨一笑，起身往厨房去：“嘿，这一晚上还没吃饭，我给大家做点吃的。”

　　“做些抵饿的，我方才喝了许多酒，胃里烧的慌。”江千帆冲着门外嚷嚷。

　　双燕道：“美色在怀还饿？我看你是臊的慌吧”

　　话说到这里，李清白眼里又浮现出白花花，香艳艳的一幕来。支肘撑在桌上，下巴抵着手背。半是打趣半是认真的问：“老江，我看你处理起来行云流水，是逢场作戏还是真情流露？”

　　“小生逢场作戏罢了，叫两位姐姐见笑。”江千帆文邹邹的冒出一句戏腔来，激的薛登与双燕一身鸡皮疙瘩，夸张的搓着膀子。
　　不一会，陈大便招呼双燕去端菜，全是大菜：蒸的大白馒头，猪肉粉条炖白菜，酸菜羊肉汤，还有一碟可怜兮兮的小青菜。

　　“炉子上俺还煨了鸡汤，娘子睡前喝上一碗，保管睡的踏实。”陈大手里攥着馒头，脸上很是得瑟，“咋样，我这饭做的不孬吧？”

　　果然是粗人，做饭都很粗旷，但是......管饱抵饿。辛苦了一晚上，还管什么吃饭的精致，三双筷子齐刷刷的往菜里探，哪有功夫搭理陈大。

　　李清白撕着馒头片往嘴里放，笑眯眯的：“照你们这个吃法，我得亏本，下个月要多扣点伙食费。”
　　四人手上动作瞬间就慢下来了，愁眉苦脸的，好像嘴里的菜都不香了。
　　“不过，事办的漂亮再涨点工钱也行。说说你们的计划，咱们得抓紧了。”

　　云来馆，牡丹雅间。
　　裴良山在外逗留了一阵引起了张敬生的注意，待他落座后便举杯敬酒：“裴兄去了许久，去见了哪位姑娘？”

　　张敬生借着酒劲说话也轻浮起来，抱着姑娘好不潇洒。裴良山捏着酒杯余光扫过在坐几人，皆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他面上未显不愉，举杯道：“不胜酒力，出去吹吹风。张兄海量，裴某甘拜下风啊。”

　　说话间，善善进来了。
　　乖巧的跪坐在黄大人身旁，斟酒夹菜好不熟练。黄树在她耳边私语几句。善善脸颊染起红晕，水灵灵的眼里带着不解，黄树见状更加怜惜，一把搂在怀中，笑的微微后仰。

　　酒过三巡，几人面上都泛着红光，说话动作放浪起来，坐到是歪七八扭，衣衫不整。
　　裴良山身旁的娘子再要添酒时，窗外的梆子声又响起了：“四更天，小心火烛。”
　　他袖子一甩，撞翻了面前的银盘，葡萄散落一地。前一刻还精神尚好的人，此时已经趴在桌子上犯迷糊了。

　　赵敏之撑着起身，跨过矮几来到裴良山面前，弯下腰拍在他背上，这一掌下手着实不轻，裴良山“哇”的一声干呕，伴随着咳嗽声。
　　裴良山抬头看人，眼神迷离，嘴里嘟嘟囔囔的说了半天，愣是没叫人听清一个字来。

　　众人哄堂大笑，周尚书忙让人扶他去厢房休息。两个小娘子左右一架，纠缠拉扯了好一会，他又道：“不——必。家翁规矩极严，还请大人替我知会一声，叫人来...嗝”，一声酒嗝打断话，缓了好一阵才接上：“叫人来接我”

　　周康与黄树对视一眼，这回听清楚了，失笑道：“罢了罢了，给他吃两口醒酒茶，派人去裴家传话来接人。”
　　坐在一旁的善善，整晚都没敢看裴良山。这时趁乱悄悄瞄了一眼：这位喝的七荤八素的裴大人，考虑的还挺周到。

　　屋外小厮领命，策马疾驰而去。裴府门前挂着两个红灯笼，下马叩门后，不一会出来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带着两个家丁。
　　小厮表明来意后，吴伯点点头，从袖子里掏出些零碎银子放在小厮手上，待其离去后把家丁把门阖上，打了个哈欠：“行了，都去睡吧。”
　　家丁不解道：“不派人去接公子吗？”
　　吴伯笑而不语，自顾往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