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雪》金陵美人

5、第5章

　　人都有影子，裴良山却有个实实在在的影子。
　　小厮刚消失在街的尽头，他便驾着马车出现在了云来馆门口，门口的仆人上前询问后，便一路小跑至牡丹雅间禀告。

　　裴良山起身拱手行礼，踉踉跄跄的被人扶着出了门，嘴里还嚷嚷着：“大人，咱们...改日再喝啊”
　　周大人脸上都笑出褶子了，裴良山走来他们也能玩的更开，摆摆手：“回去好生歇着罢，明日也不必着急当差。”

　　裴良山临上车前吐了一回，手上攥着姑娘都纱巾不松手，又吵着要回去继续喝。折腾的一头汗，被人好劝歹劝才上了车。
　　影子给了几人赏钱，才驾车离去。

　　“等久了，吃了吗？”
　　裴良山捏了捏眉心，下手略重，拿开时有点泛红。
　　“吃了干粮，公子饿了吗？”影子手上握着缰绳，稍稍用力，马车慢了下来。
　　“倒也不是饿，胃里没东西烧的慌，就这样慢慢晃回去吧。”裴良山将车帘掀起，凉风灌进车内，舒服多了。

　　“今晚有什么异常吗？”

　　“有人也在盯梢，馆内出来三人乘车离去后，他也走了。”影子说到这沉默了一下，有些后悔：“我没跟，他轻功不赖。”

　　此时已深夜，车轱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瘆人。
　　裴良山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弧度：“查一下清白楼老板娘的来历，还有她身边那几个伙计。”
　　“是”

　　第二天清晨。
　　裴良山起的一贯早，洗漱后在院子里练功。闭上眼，摒除杂念，气运丹田，松肩沉肘。
　　他突然开口：“爷爷怎么不出声？”

　　身后长廊里的老人，已是白发苍苍，拄着拐杖，腰板却挺的笔直。眉间的川字纹很是明显，站在那有股不怒自威的态度：“听说你昨夜回来的晚，今天怎么不去当差？”

　　裴良山收了招式，接过丫鬟递来的汗巾擦了面上薄汗，往裴正面前走去，笑道：“昨夜演了出戏，周大人体谅，让孙儿好好歇着。”

　　裴正鼻子里冒出一声冷哼：“现在朝里都是这些没正形的东西？”
　　说完他自己倒不高兴了，突然觉得好没意思，叹口气拄着拐杖往回走：“你好好歇着吧，须知玩火自焚，引火烧身的道理。”

　　裴良山知道爷爷心中郁结，朗声道：“孙儿有分寸，您放心吧。”

　　清白楼这一个早上忙的厉害。

　　有商队入住。说是个商队，算上队长才五人。人不多，倒挺会找事的。这边刚嫌弃屋内打扫不干净，嚷嚷着要换房间。那边就说饭菜不可口，要厨房重新做。双燕和薛登忙的晕头转向时，队长马平又要泡澡。

　　气的双燕在后院折断了两根扫帚，往灶台底下丢，当柴烧了。
　　直到午后这几人才消停下来，终于能喘口气了。

　　阳光温暖，照的人犯困。

　　李清白打发他们回后院休息，自己则捧了杯清茶坐在大堂发呆。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橘猫，慵懒的躺在店门口晒太阳，时不时喵喵两声。李清白撑着下巴歪着头看，面上不自觉带了笑。

　　裴良山的影子挡住了小橘猫晒太阳，它不满的瞄了一声，挪了个位置。
　　李清白还在愣神，看清来人后飞快的起身，不着痕迹的退后了两步，刚想唤人才反应过来，大堂只有她一个。

　　裴良山站在门口没动，一副她不请便不进的态度。李清白心里短暂的纠结了一下，笑的勉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迎他进门：“裴大人怎么有空？”

　　“嗯，今日没去刑部。”裴良山这才心满意足的踏进清白楼，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想了想又说：“假笑不大好看，还是别笑了。”

　　“大人有什么事吗？”

　　裴良山看向她，话说的别有深意：“你没犯事，我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来吃小葱拌豆腐的。”

　　李清白不用照镜子便知道自己的脸一定很僵硬，她忍了又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大人稍等，我这就去准备。”

　　“不着急，我今天空闲的很呐。”

　　李清白站在后厨，锅里的热水咕嘟咕嘟，面前的砧板上搁着一块嫩豆腐。她拿起刀将切成小块，丢进锅里焯一下迅速捞出放在凉水里过凉。青葱切成细断，再将过晾的豆腐丁控干水分，要加入调味时手顿了一下，轻轻笑了一声。她在豆腐中加了三勺盐、香油。然后将油烧热，放入花椒粒，把豆腐炸出香味。最后将小葱豆腐放入盘内，用勺子舀了三大勺花椒油淋在表面。

　　嗯，果然是色香俱全，味嘛...只有裴良山知道了。想到这里，李清白心里舒服多了，端菜上桌，亲自替他布菜，体贴了夹了一大块放在裴良山面前的盘子里，这时的笑是真的发自内心：“请大人尝尝看吧”

　　双燕和薛登起来后正看见小姐端着盘子往大堂去，两人只觉得奇怪，小姐又饿了吗？跟在后头刚进大堂，薛登瞧见裴良山坐在那，拽着双燕就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

　　小姐亲自下厨，笑容灿烂。裴良山欣然把大块豆腐放入嘴中，然后...裴良山怎么不动了，他为什么不嚼？

　　裴良山只觉得嘴巴里又咸又麻，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李清白还在一旁催问道：“口味怎么样？”
　　只见他十分艰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硬生生咽了下去。然后对着李清白笑着说出了让她震惊的一句话：“李娘子厨艺天下无双。”

　　李清白惊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愣愣的看着他，细长的眉毛微微皱起：“你......”

　　楼外人声吵杂，楼内二人相视一笑，郎才女貌简直是——

　　双燕和薛登震惊的嘴巴都合不上了，揪在一起都五官，充满疑惑的眼睛，都在诉说着四个字：难以置信。要知道，娘子只会做一道小葱拌豆腐，小葱拌豆腐还能天下无双？

　　楼上客房，马平听见楼下动静，轻轻推开房门。
　　门是木头做的，任你力气再小，还是会有细微的响声。马平为了不被人察觉，只推出指甲盖大小的缝隙，鬼鬼祟祟地往楼下看。

　　裴良山眼力听力是一等一的好，他是懒得管躲在角落里的二人，装聋作哑罢了。楼上这位的动静自然也逃不过他的耳朵，他稍稍侧过身子，面上还是在同李清白说笑的样子，眼神却掠过她，直往楼上去。

　　薛登见裴良山动作刻意，也顺着裴良山的目光去看。那马平吓了一跳，赶忙把门推上，薛登再看时已然错过了。

　　裴良山收回目光，从钱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地荷包搁在桌上。李清白缓过神来，干脆回绝道：“这菜是我请大人尝的，大人不必客气。”

　　“算是往后的结账钱，我这人出门不大爱带钱，今日凑巧。”裴良山话说的不要脸，动作也快，像是怕李清白把钱送回来，话音刚落人已经到了门口：“不必送了”

　　李清白面色一沉，虽然裴良山很讨厌，但是钱总是没错的。她拿起桌上的荷包，仔细端详了一番，绣的还是竹纹。转身要走却被身后两人吓了一跳，抚着胸口：“你们要干嘛，能不能出点声？”

　　薛登努嘴点了点桌上的盘子，又外头点了点门外，满脸八卦：“李娘子天下无双。裴良山是这样说的吧？”

　　“厨艺，是厨艺。”双燕补充道。

　　李清白想刚才就心烦意乱，这两个坏东西还偷听不帮忙，她指了指桌上的豆腐，咬牙切齿道：“尝尝，天下无双呢。”

　　双燕与薛登看了看娘子，又看了看豆腐，反正裴良山都吃了也不会有啥大问题，说不定小姐真的开窍了，厨艺大有长进。
　　两人从筷篓子里拿出筷子，各夹了一大块丢进嘴里。

　　“我......咳咳咳。”薛登赶忙吐了出来，疯狂的找水喝。

　　双燕本来就不能吃麻，这花椒油又麻又辣，叫她只能吐着舌头喘气，两手不停的煽动。

　　“裴良山是不是味觉失灵啊。”薛登一嗓子嚎了出来。

　　李清白笑的花枝乱颤，领着二人去后厨找冰块。
　　冰块是存放在冰窖里的，还得劳烦陈大爬下去凿了两块上来，给他俩含在嘴里降降火。

　　“娘子怎么连我也戏弄，我这回真的生气了。”双燕气呼呼的说道。

　　李清白拿起手中的白布打在她头上：“你们躲在角落里看我笑话，还敢生气。”

　　冰块含在嘴里虽然舒服，但是含久了又流口水。薛登拿起口水巾擦了擦嘴：“方才我看裴良山神情古怪，往马平的房间看。但是我看过去的时候，又没瞧见什么。”

　　“这几个人真是麻烦死了，赶紧让他们走！”双燕一提到这几个人就生气，也不管嘴巴疼不疼了。

　　李清白仔细回想，裴良山神情古怪是什么时候。
　　脑子里又把刚才的场景过了一遍，她果然是被气的不轻，满脑子只剩“天下无双”了。
　　回过神道：“那你就多盯着他一些，多做一手打算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