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风雪》金陵美人

26、第26章

　　裴良山摆摆手，示意小厮领人进来。偏头看向母亲，李清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这时主动上门绝没存着好心。略带询问的语气：“母亲早些回去歇着吧？”

　　母亲的性子是外强中干，一点就着。清白楼来者不善，一会再把人气到哪里，他还能去找李清白说理吗？

　　话落在裴夫人耳朵里，就成了赶人的意思。这个李清白，转过头又来勾勾搭搭了。她倒要看看能翻出什么波浪来，手掌往小几上一敲，不大高兴：“母亲听不得？”

　　双燕与薛登被小厮领进裴府，兜兜转转了一阵子，才到裴良山的院子。虽是目不斜视的稳妥模样，余光却止不住的打量。院子里倒是打理的颇有情调，小桥流水，假山楼台。一眼望去全是男丁，没几个丫鬟在院子里，没想到还是个不近女色的主呢。

　　双燕进了屋内，垂着头听见裴夫人拍桌子的声响，规规矩矩的行了蹲礼。站着的襄姑一眼就认出了这丫头是下午骂人的那位，低头与裴夫人嘀咕：“夫人，就是这个丫头，嘴里不干不净的。”

　　裴良山还未发话，裴夫人冷哼就出口了，阴阳怪气的语调：“小丫头嘴巴挺利索的，下午怎么说的，再说与我听听。”

　　“好话不说第二回，夫人若是想听，问问身旁站的这位姑姑是怎么骂李娘子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双燕站的腰杆笔直，不卑不亢的样子。裴良山眼里流露出笑意来，果然是主仆连心，说起尖酸话的模样都有几分相似。他也没有发话的意思，举盏靠在嘴边，佯装喝茶。

　　裴夫人心里晓得女人骂架的阵势，襄姑也不是肯吃亏的人，定当是两方对骂起来了。不想再同她纠缠，冷淡问道：“那你又来做什么？”

　　双燕从袖口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匣子，将娘子下午嘱咐的话在胸腔里滚了一遭，确保一字不错才缓缓开口：“李娘子命我将信物奉还，此后与裴郎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前程往事，皆为云烟。”

　　裴良山喝茶的手略有一顿，慢条斯理地搁下茶盏，微微将目光挪向那匣子。四周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八卦的氛围渐浓，期待着裴良山的回应。他沉吟道：“这——”，脑子里却是在回想是什么信物。

　　双燕便打开了匣子，动作幅度略夸张，颇有展示意味的在众人面前过了一遭，最后放在了裴良山手边的小几上。

　　他自然认得这方帕子，还是上回喝茶时递给李清白的。只是上头不曾有字，裴良山从匣中拈起帕子，凝神看去：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酸不拉唧的诗，她也下得去笔，字倒是不赖。

　　裴夫人见他凝重的神色，捏着帕子十分珍重的模样，摇首咋舌。没想到儿子竟是个痴情种，贴身帕子都送了出去，这样看来倒像是他一厢情愿，李娘子洒脱放手......

　　裴良山将帕子收入袖中，面不改色：“白娘当真说了这番话？”

　　下午的“山郎”，夜里的“白娘”，双燕只觉得从脚底板肉麻到天灵盖，浑身直打颤。强忍不适，回道：“是，话已带到，我便回去了。”

　　裴良山单手支颐，一本正经的说着情话，眼里却清明：“本就是我拼命求来的一丝缘分，母亲还要信手斩断吗？”

　　双燕临出门前便听得这一句话，脚下步伐一顿，刚想回头看去，屋门阖上了。

　　薛登在屋外候着，与影子大眼瞪小眼。两人互相看着不大顺眼，却又挑不出哪里不顺眼，视线在空气里擦出火花。双燕出来时看得这样一副含情脉脉的场景，尴尬问道：“薛登，别看了，咱们要走了。”

　　他鼻子里冒出一声哼，视线又落回双燕身上，关切的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很好，没有缺胳膊少腿。拽着人胳膊就外走：“我等的急死了，现在去夜市还来得及。”

　　从裴府到城南夜市很近，夜市里人头攒动，小贩的叫卖声和路人的谈论声夹杂在一起，热闹极了。薛登买了根糖葫芦递给双燕，平时大大咧咧的潇洒模样，此时竟有些内敛害羞。

　　糖葫芦像是着火了，烫的双燕手心直发汗。她也不敢四处张望，眼盯着脆脆的糖衣，红溜溜的山楂，默默的咽了口水：“我现在不爱吃这个了，你别乱花钱。”

　　“胡说，你上个月才吃了三串。”薛登的嘴快也不是一两天了，话出口才后知后觉，原来是双燕想替他省钱。手摸着后脑勺，憨憨一笑：“我就乐意买给你吃。”

　　双燕红着脸颊啃着糖葫芦，酸甜在口中炸开了花。两人并肩走着，路过杂耍的人堆，卖簪花胭脂的小铺，画糖人、捏泥人的小摊，面条混沌店，糖糕门面。

　　“咱们快些回去吧？”双燕看着正拿着绢花往她发间比划的薛登，眼睛都不晓得往哪里放。

　　薛登觉得粉的黄的适合她，便直接替她簪好，回头付了银子给店家，才道：“娘子说了，今夜不着急回去，咱们还没逛完呢。”

　　卖绢花的大娘是个实诚人，见两人扭捏的模样便想推上一把，指了指薛登说道：“小娘子有福哦，这位郎君眼光好，又体贴人，值得托付。”

　　薛登爽朗一笑，双燕的头恨不得埋到裙子里。从热闹的夜市走到夜声人静处，手中的糖葫芦吃了大半，她晚上吃多了，此时再也胀不下了，还舍不得丢，棍子一路捏在手心里。

　　“薛登——”双燕轻声唤他，神情掩在黑暗处，只有脸颊烧的通红。

　　他嗯了一声，今夜的气氛很适合说些私密话，他隐约意识到将要发生的事，却不知是好是坏。想他飞檐走壁的时候，都没有此时紧张：“我在，你说吧。”

　　“我与娘子一路走来，幸而有你和陈大的帮扶，我心里很是感激，也把你们当作了家人。”

　　薛登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双燕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说，往前走了两步，才发觉薛登不在身边。回头看时，只觉得薛登的眼睛很亮，他说：“别说娘子，也别说陈大，只说你。”

　　双燕轻轻的叹了一息：“我知晓你的心思，也无法瞒着自己。可是我抛不下娘子，她只有我了。”

　　“我没有抛下娘子的意思，只是想和你在一起。”话出口后，薛登笑了起来，说出了这么多年的心思，终于轻松了。

　　“娘子走的是一条死路，但我必须同她一起走下去。可是你不必，你可以去过想要的生活，好好活着。”

　　薛登沉默不语，两人站着相望，似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表达。终于还是薛登先动，走向她：“遇见你，我才懂得生活，才想好好活着，所以是死是活我都无所谓。我只当你答应我了，我们在一起了。”

　　双燕是既害羞又无奈，刚想开口就被薛登揽入怀中。毕竟俩人都是情场菜鸟，心意相通之际竟然只是含情相望，然后牵手回家。

　　李清白特意在门口等人，手里捏了块红枣糕小口抿着。见俩人牵着手出现在街头，双燕小鸟依人，薛登笑的像个傻子，便知道事情成了。

　　双燕看快到家了，想把手抽回，薛登却捏的紧紧地不让：“娘子坐在那等着呢，我还得谢谢她有意成全。”

　　她朝门口望去，李清白的裙角像蝴蝶，在风中翻飞。走近了才看清娘子歪在椅子上，悠哉悠哉的吃着糕点，眼神落在两人紧紧相扣的手上，笑道：“可以松手了，我还等着你关门呢。”

　　双燕害羞的把手丢开，拿起装糕点的碟子，推着娘子往房中走。薛登则摸一摸鼻头，干笑两声：“知道了，你们早点休息。”

　　回了屋内，李清白知她害羞，也不刻意提起，只问了裴府的事。双燕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说到“白娘”时，李清白打断了她的话：“白娘？”

　　双燕点点头，肯定道：“白娘，是不是听起来很肉麻，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特别是配上裴侍郎一脸深情的模样，我的天......”

　　李清白坐在妆镜前，双燕帮着她解开发鬓，卸下首饰。她从镜中望向双燕，问道：“怎么说？”

　　双燕嘻嘻一笑：“我都觉得拆散了一对苦命鸳鸯，裴侍郎深情的模样，真的很英俊。”

　　她瞟了一眼双燕，挪揄道：“和薛登比起来呢？”

　　双燕脸颊又腾的红了一片，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话，索性撒手不管娘子了。跑去外头端来一盆温水，又从台子上拿出一个小瓶，滴上几滴花汁混成花水，用来净面。

　　李清白脱了外衫，卷起袖口，俯下身去双手拘水，轻轻拍打在面上。几次来回后便漏出一张素净淡雅的脸庞，耳边几缕碎发被打湿，弯曲曲地贴在脸上。腕上的两枚玉镯沾上水后显得越发翠绿，接过双燕递来的帕子擦试着脸颊，冷不丁冒出一句：“白娘这个名字，好像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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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会写番外详细的说明薛登陈大和李清白双燕的渊源～
多谢各位看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