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宁番外》左边的神

7、祭红尘3

　　菱熙班是近两年才红起来的戏班子，花旦貌美，武生技巧。不过班子里最神秘的还是班主林重生。
　　据说，林重生的唱功跟身段，连班里的台柱子莲安也自叹弗如。可惜，真正听过林重生唱戏的，却没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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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诺是跟着段十三少一起来菱熙班的。这些年来，王府里摆过不少台戏，可他心里始终有根刺，瞄一眼就走，免得自己伤心。
　　段十三少名段颖风，是段飞青的三子，性情豪爽，跟允诺相处地不错。只是现在有了他妹子段依依这层关系，两个人却似乎生分一些。那日宝月楼，允诺见到段依依，只记得是个美丽的女子，性格温顺，其他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允诺并不想过份拂逆母亲的意愿，毕竟，希望自己的孩子成家，是每个父母的心愿。只是，允诺并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喜欢另外一个人。夜红菱死了那么多年，可是一想到他的名字，还是心痛得慌。

　　莲安唱的花旦果然柔媚，引来阵阵喝彩。允诺却有些心不在焉，慢慢剥花生，一出唱完，竟也剥了一盆子。段十三朝他打趣：“王爷就是这么副不给情面的谱呢！”允诺往椅背上靠了靠，淡淡笑道：“这唱戏，本王实在不懂呢。”
　　“那王爷懂的，感兴趣的是哪些？改日一同去？”段十三伸手捏了粒花生米，扔进自己嘴里，嚼了半天才咽下，“不知道我妹子能不能有福气吃到这样的花生？”
　　“十三又在玩笑了。”谈笑间，第二出戏开始了，段十三却似乎没了听戏的兴趣，靠在椅背上和允诺闲聊，有一句没一句的。十三是个郊游广阔的人，去过不少地方，很多事儿都能侃侃而谈。允诺就微闭了眼睛，有一句没一句地听，明明外面很嘈杂，这个小包间里却静谧地很。
　　“王爷心里头是在怀念着什么人么？”十三突然似笑非笑地问道。允诺微微一怔，转头看着十三的脸：“怀念？是怀念呢。怎么也忘不了。”允诺的声音有些低沉，却被一阵激烈的骚动所淹没。人声鼎沸的戏园子里似乎不该说这么沉重的话，可偏偏，只有在这里，允诺才会让自己的思念从心底浮起。

　　两人向下面望去，只见几个短衫男子正冲上戏台，伸手拉莲安。几名武生、琴师出来抵挡，却被推搡在一边。
　　“看来莲安这次又得罪了什么人呢！看看他怎么摆平。”十三笑了笑，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莲安的坏脾气是整个大理城都知道的。这些年得罪的权贵不少，菱熙班的班主林重生也帮着到处奔波摆平了不少。
　　允诺拍了拍衣襟：“还是走吧，演戏成了动真格的，也不好玩。”
　　十三撇撇嘴，有些惋惜：“王爷还真没情趣呢！”

　　就在允诺转身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声音，在混杂的人群里格外清亮。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允诺着了魔般地停下了脚步，却不转身，只是静静地听。那个声音说住手、那个声音说带我去见你家主人、那个声音说我是林重生……十三有些古怪地看着允诺，开口要问，却被他挥手打断。
　　“林重生，菱重生？……他就是林重生？”允诺的声音微微发抖，“十三，我没听错对不对？他的声音……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十三不知道允诺在说什么，却能感受到他声音里的狂喜和恐惧，似乎是面对这一件易碎的珍世奇宝，明明想捧起来，却又怕一捏就碎。
　　允诺慢慢转过头来，从包间的扶栏上往下看，那个将花旦掩在背后的青衣男子，长长的额发，挡住了小半张脸，那眉眼已经不是少年时的秀丽，显得沉重而沧桑。可是那目光，明明还是一样锐利，透了人的心。

　　你是不知道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只有我一个人是错的。
　　永信九年三月的护国寺桃花坞，满树灿烂桃花下的少年，看着前方慢慢离去的背影，脸上竟是那样的绝望和悲伤。红菱柔若无股的手指抓着允诺的手，居然让他觉得疼痛了。他心里的那个人伴着另外一个人慢慢走开，甚至不回头看他一眼。
　　他浅浅呢喃了这一句，然后抬头朝允诺一笑，眉眼在三月的早春里，种下一世温暖的气息。
　　就是从那刻开始，允诺记住了这眉眼，这声音，这一世。
　　不可抗拒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