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结罗》长叶小麦

4、人鱼公主与海妖（4）

　　2019.10.31,04:02
　　亚结罗用大纱把一样的尾巴摇摆着扫了扫鹿角珊瑚礁上斑驳的海雪——也可能不是，总归是一些鱼类软体类的分泌排泄物或是分解的海岩。更大可能是后者……总之，亚结罗有点膈应，先扫了扫“灰”，再舒舒服服地窝进珊瑚堆里面。
　　橘色的鹿角珊瑚亮而坚实，下部的夹缝附着生长着绚烂柔厚的瓶状软珊瑚和群体丝状触手状的海葵，色泽艳丽充满毒性——说实话他以前就对这些奇形怪状的海洋生物一窍不通。现在当了三十几年的人鱼，他也还是有些分不清那种伸着长长基颈顶着花盘一样捕食口的肉质珊瑚和群体海葵的。
　　不过，它们都一样毒就是了。
　　呃……海葵似乎也是珊瑚的亲戚。亚结罗对这些东西实在头疼，这些记忆真的模糊，毕竟这些东西又不是他的食物……通常情况下。
　　在海洋中要时刻小心其他的猎食者，这个世界可一点都不童话，天真过头会被吃掉的嗯。冈贝尔海的人鱼族可不是海的女儿小美人鱼，他们是海洋中位于顶端的统治者，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强大和智慧。
　　像是艾丽儿公主那样被海洋生物亲近并可以请求驱使什么的，不存在的。
　　等等，非智慧种族能无障碍沟通也是不存在的。人鱼族没有那种爆表的亲和力，海妖也没有。他们只有身为海洋种族的高魅力，魅力和亲和力不是一种东西，魅力只对智慧生物起作用——
　　从生物的本质上来简单解释，就是——【魅力】针对生物的精神和思维，是一种复杂的具有多面性的吸引关注力的特质，包括“危险”、“欲·望”、“变动”、“强大”等等；而【亲和力】针对的是生物的基础本能，它是一种“无害”和“有利”组成的信号。
　　没有形成高等智慧的生物无法被魅惑。
　　精神强大的秘术者可以越过生物本能的抵抗强行入侵操纵原生种族，只要灵魂力总量和质量能够压过原体就能做到。如果不能，那没有什么斗智斗勇的后续情节，就跟辣鸡数值pk游戏差不多，输就是输，简单粗暴。
　　亚结罗躺了一会儿摊直尾巴伸了个懒腰，看着头顶仅有两三米深度亮度晃眼的水体，双重的外环瞳孔闭锁，眼中只有一片被暗化的清晰水景。
　　人鱼的眼睛有着奇特的双重结构，在压力巨大的黑暗深海，眼球外环的“外瞳孔”完全展开覆盖，能清晰看到微弱无比的光线和一些生物或是岩石发出的奇怪的光——亚结罗猜测，那是某些频率的辐射。
　　而在光照充足的浅海，那重保护性的“外瞳孔”会闭合，避免过度聚光带来的伤害——有时候从黑暗里猛地冲进光线充足的地方，没有调节过来的瞬间真的很痛苦，亚结罗是吃过那种仿佛直视太阳一样的苦头的。
　　虽然他不常能看到自己的样貌，但这些时时刻刻陪伴自己的细节，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提醒他现在是个彻底的……非人类。
　　哗——
　　猛地甩动鱼尾，亚结罗从水下珊瑚礁上窜了出去。周围悠游在各色珊瑚丛里的缤纷小鱼受了惊地向各处飞窜，亚结罗悬停在一面长满了大型藻类和枝状珊瑚屏的基岩壁旁，缓缓收回的手臂拖出一条飞速淡化的红色轨迹。
　　人鱼尖锐的指甲穿透了一条体型扁而厚的细鳞短尾鱼，亚结罗已经将它张开不甘尖牙的锥状鱼头齐根截断。他抓着死不瞑目的无头鱼游到原本休憩的橘色小珊瑚礁上，用薄薄的指甲插入鱼背，轻易地将布满黏液和细鳞的灰色鱼皮连着一层脂肉剥了下来。
　　这种性情凶猛的食肉鱼肉质十分鲜美，亚结罗片下纹理分明的精肉面不改色地一片片塞进嘴里——他早就习惯了，海洋生物还不想吃生肉，难道还真以为人鱼是素食的啊，闹呢？
　　他记得这种鱼在雅芙·乌厄地区里只生活在奥纳帝海域，而奥纳帝是一片气候炎热多雨多飓风的热带远海，分布着广阔的珊瑚礁岛，“奥纳帝”在思蒂奥莱语言里的意思就是【欢乐之国】或是【缤纷世界】。
　　所以，他现在是在奥纳帝的浅海？
　　亚结罗若有所思地摆了摆尾鳍，随手丢开吃剩的鱼骨。然后朝上浮出水面眯眼看了看，又一头扎进水面下找准一个方向游动。
　　在雅芙·乌厄地区，冈贝尔海在西北部中央，阿波夫海在北部中央。同为远海的奥纳帝面积比冈贝尔和阿波夫都要大，而在东南部分布着众多珊瑚礁、被分割出“珊瑚海”的奥纳帝，与南部大陆格冈尼芬已经相当接近。面积辽阔的边缘浅海珊瑚带，更是明显的方向标。
　　其实在珊瑚旺盛生长的浅海里玩耍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因为这样的海域物种丰富，每时每刻都能看到竞争。比起两百米以下光线微弱的深海，表层水域可热闹多了。
　　但要是半个月都独身待在这里，亚结罗可以肯定自己会无聊死……可能会比在原矿区迷失的时候还要无聊，因为在这食物充足的珊瑚海没有生存压力他会想得更多折磨自己。
　　而且很难说能得到什么成长，要是好不容易通过了检核进入试炼，结果回去了反而不合格，他绝对会变成笑柄——别怀疑，回去了还要写试炼心得（论文）。这套新的试炼系统是从阿波夫海妖那里分享的，在亚结罗出生前已经实行了三代，非常成熟（系统化）。
　　他很确定自己没有那个文采把版面水得花团锦簇，多年来他的文章一直是干巴巴的，精炼的报表风格。况且那些长着一张判官脸的黑衣海妖简直是神一样的存在，亚结罗听过的传说不仅多，而且已经有走火入魔的趋势。他们不但火眼金睛，一针见血，而且完全不给面子。
　　瞎编的不但不留情面分，还会因为不诚信行为再降低一等——除非标注自己就是编的，那么评审官可能会越过综合检验，直接移到特殊技能去重拟评分。毕竟这是曾经有在埃卡纳特大陆玩疯了，最后回来的时候什么答案也交不出来破罐破摔的学员，剑走偏锋反而因为出色的【交际】能力得到了优秀评价的前例——评审官的批语是“谎言大师”，他也因此出了名。
　　会忽悠也能毕业，可见评审官还是很灵活变通的。可亚结罗自问没有这种天生奇才，而且人家好歹还有精彩的故事，他写什么，写在珊瑚海怎么欺负小动物？
　　亚成年试炼只是传送地点限定在雅芙·乌厄的海洋区域，实际上大部分参与试炼的学员都会踏上陆地。甚至说，留在雅芙·乌厄区域海洋的才是少数——
　　雅芙·乌厄的面积不小，但绝大部分都是广阔的远海。这片古奥莱帝国消亡的最终之地，由雅芙天使和乌厄海妖这对宿敌共同殒命传说而得新名的地区，实际上仍然是以涛声和飓风为主旋律的海洋世界。占据这里的智慧种族只有同为一源的古奥莱帝国后裔，生活在冈贝尔海的远洋人鱼族和在阿波夫海比邻而居的海妖族。还有一些无法占据像样领地的智慧种，他们数量稀少，也没有联合聚群——海生种族天生就缺少陆生种族那种抱团取暖的概念，即便是位于底端的猎手，也会对入侵自己领地的异种显露出强烈的攻击性。这是天性，在相处中很难被理智所抑制。
　　以这片没有实际边界的广阔海洋来说，占据它的称得上“文明”的角落，实在是渺小得微不足道。
　　大部分的学员都登上了埃卡纳特大陆，因为……近。并且阿波夫海妖之都是著名的海上中转站，离得最近的南部埃卡纳特是与潮汐环轨来往最多的。
　　跑到别处去的当然也有，亚结罗还听过有一条狂猎人鱼靠着自己一条尾巴硬生生从世界南部的雅芙·乌厄区域游到了世界西北部的阿喀挪斯大洋，至少五万七千里的路程没登陆；穿越了龙族都要避其锋芒的阿喀挪斯啸风带，还有著名的魔鬼熔岩海域索莱芬和冰冻之岛所在的西部近海维哈，最终在迷失海域雾隐海迷路闯进了幻蝶妖精龙的栖息地，莽得不行。
　　这位人生符号就是一个大写的牛批的仁兄造就了他途经的沿海地区诸多恐怖的海妖传说，甚至在西北大陆的魔法世界也有所闻名，被称为“噩梦海妖”狄索卜尼雅——因为和他不打不相识的幻蝶妖精龙在骂他的时候把这位猛士的事迹暴露出去，以讹传讹传讹，而对八卦传播力最广的普通人类甚至于某些学术不精的职业者都无法弄清“人鱼”和“海妖”的概念，而把“海妖”当成操纵海洋的一些可怕人鱼的称号。
　　第一次知道这些谣言的阿波夫年轻海妖们：“……”“？？？”“！！？”
　　亚结罗还记得一名瞳孔晶黄头发赤红的尼波斯海妖气得耳鳍骨棘都直直地炸开大叫着“我们海妖和人鱼哪里像了，我跟那些不能展出飞鳍的蠢鱼才不一样”的样子，还有他被愤怒的人鱼们用大尾巴围殴的景象，一想起来就觉得乐不可支。
　　——是的，和人身鱼尾的人鱼族不一样，海妖虽然和人鱼是同祖同宗的近亲，但海妖的形态和人鱼差得很远。海妖的水生态都拥有很强健很华丽的“飞鳍”，长在背部或是肋下，还有和人形时相近长度的鱼尾，会伸出长长的交错骨棘构成巨大的尾鳍。海妖身上的鳍要比人鱼多得多，有的还可以借助背鳍水上漂风里飞，要亚结罗来形容……人鱼像条长尾鱼，而海妖很像飞鱼、狮子鱼一类的奇葩鱼，甚至有些背鳍像翅膀一样能飞起来的霜寒、飓风海妖，还被一些人类的通识图鉴记录为一个属于妖精种的神秘种族，被归类为“海精灵”。
　　不过这也难怪，作为远洋死宅的海妖很少在人类来往多的近海显露出水生原态，而他们的人形其实非常完美。大多数见到海妖耳鳍的人类很难分清和人鱼耳鳍的区别，会把人形海妖当成人鱼。而海妖的水生态和陆生态差别巨大到不像一个物种，海妖和海妖之间的水生形态差异比人鱼和海妖都要大，偏偏他们的陆生态非常一致，这一直让亚结罗感觉很神奇。
　　比起创造出一个又一个诡异传说的人鱼，海妖的“人海隐匿术”高超得不留一丝痕迹。阿波夫海妖课堂会教授各种隐匿身份行踪的奇妙手段，能让他们仿佛一滴水滴进河流一样平静地融入渺渺人海。
　　也因此，明明是名声不显到快被大众遗忘种名的海妖们搜集情报的能力却强悍得只能让人自叹不如，技术一代代更新，还很跟进潮流——呃，他们应该是创造潮流的才对。
　　海妖对外的形象虽然是如此，但在内部同胞里是一样的爱吹水。亚结罗时常在聊天群体里默默潜水，听得津津有味——也是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太怀念以前被星芒网络包围的快乐时光：这群技术宅海妖实在是太厉害了，不但传送技术强得能提供物流渠道，连咒术和材料科学都玩出了花。潮汐环轨这种科幻画风的海上都市就不说了显而易见，真正牛逼的是他们开发出来的以潮汐环轨为基础的“风暴眼”系统——这他喵的是包含着无线传讯的“深海呓语”、实时同步精神幻境网络“海神梦境”、信息交互平台“飓风气旋”以及诸多补充技术的思蒂奥莱局域网！！
　　在魔幻世界里享受科幻世界的便利，再发达一点亚结罗扪心自问他真的会忘记星际时代，因为已经快乐似神仙。
　　回忆过去年华不如珍惜当下美好——享受到的才是真的，星芒网民周知。
　　试炼学员实际上也是半个情报员，因此不管是库纳通识录还是超气旋的百科都时时在更新。埃卡纳特大陆去得多，信息也多。亚结罗知道的却不够多，因此他很是憧憬外面的世界。
　　像是与埃卡纳特隔着奥莱大洋的南部大陆格冈尼芬，信息不如埃卡纳特多，但已知是有着和埃卡纳特相近的繁荣程度。
　　就是冲着这一点亚结罗毫不犹豫朝着格冈尼芬前进。假如附近的陆地是像苏普乌瑟岛群那样荒芜的岩石岛屿，他绝不会有这种热情。
　　他就是想看看这个世界的人类——更重要的是，他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