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太阳照常升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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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可食用物品相关的实验全部以失败告终。作为副人格的我们在没有出现在外界的情况下无法品尝到食物的味道，同时也不会产生饥饿等生理反应。即便稚龙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然而这个残酷的结论一定对他打击很大吧。这意味着男孩可能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品尝到奈奈妈妈亲手做的饼干和蛋糕，又或是一颗流水线量产的牛奶糖。
在那之后，我拉上沢田纲吉一同对奈奈妈妈坦白了稚龙的存在。这次奈奈妈妈依旧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事实，对于我要求“在我的人格主导下为沢田纲吉买一套新衣服”的奇怪请求也不假思索地同意。
就这样，时间一天天地过去。我通过向请求奈奈妈妈辅导沢田纲吉学习的方式来增加男孩的零花钱，接着再出面为我和稚龙添置物品。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书；只有通过不断地学习，我才能够避免自己的头脑生锈。稚龙很少表现出强烈的渴望，只有在铅笔用完、又或是素描本用到只剩最后一页的时候才会拉着我犹犹豫豫地开口。
男孩喜欢画画——甚至在掌握要领后马上就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他像几乎天下所有的男孩那般热爱机械与科技，我曾不止一次看到他背着我在素描本上涂涂改改。
想必稚龙他大概也是那种会在作文纸上写下“我的梦想是驾驶巨大机器人”的类型吧。
在那次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后，稚龙慢慢放下了对沢田纲吉的敌意。说的也是，如果连最基本的存在都已经被主人格发现，那么的确也就没有了继续装死的必要。我曾好奇地问过他为何会突然会在态度上产生如此大的转变，然而男孩只是沉默地盯着自己的右手，接着咬着牙小声嘀咕——
“那个混蛋果然还是直接去死吧……”
意义不明。
我耸耸肩，推了推鼻梁上造价便宜的平光眼镜：“纲吉你这题算错了。”
这边，男孩的视野猛地一抖。我起初只觉得好笑，然而顺着他的视线继续向上看，眉头却越皱越紧。“还有上面的第三题。”
“啊、这个第二题……你也再算算吧。”
“喂废柴纲你究竟行不行啊？”稚龙在我旁边明目张胆地嘲讽，被我轻轻用书本拍在脑袋上。
“为什么就连稚龙都叫我废柴纲啊……阿忍先生……”
对于沢田纲吉而言，他应该算是整起事件中最大的受益人。不但平白无故又多出了一个朋友，就连学习，在我这个强力后盾的辅导下也多少有了起色，至少偶尔能够在考试里低空飞过了。
……虽然他“废柴纲”的名号还是在不间断的平地摔中被保留了下来。不过这也算是并盛的一大特色了吧。
“事先提醒你，纲吉。明天的体育课上有耐力跑。”我慢悠悠地接上后半句。“你是知道的，我绝对不会替你考试。”
沢田纲吉的身子又一次地僵住了；稚龙倒在地上哈哈大笑。
***
曾经有人说过，我们现在所经历的、周而复始的日常，全部都是连续出现的奇迹。
以前的我从来对此不屑一顾。说是文人的自作多情也好，理科思维的死板也罢，探究昨日、今日、乃至未来存在的合理性，在我看来都是没有意义的时间浪费。
正如流星会自天边划过，只要地月引力依旧存在、只要太阳不曾衰老死亡，那么未来就势必会继续延续下去。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一些人将继续行尸走肉般的碌碌无为，而另一些人，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在未知的领域闯出一片新天地——我曾经属于后者。
深夜，我偶尔会趁着沢田纲吉不注意，悄悄站到灯光下。男孩的睡相一如既往的差劲，估计这个家中只有他一人始终被蒙在鼓里，不知道有人会大半夜放不下心，蹑手蹑脚地过来帮他掖被子。
有时，我也会凑巧和奈奈妈妈地撞个正着，最后在她欣慰的微笑中尴尬地在床上躺好。在通宵复习的第二天，我会暂时性地接管身体，好让男孩在抵达学校之前能尽可能地补足睡眠。正如我约法三章的那样，我从来不会在考试中为沢田纲吉提供任何在答题上的帮助，他自己愿意付出多少努力，那么就会得到多少回报。即便男孩因为一时懈怠而成绩下滑，我能做的也只是陪着他一同分析情况，反思错误。
我看着沢田纲吉慢慢长大。
直到。
直到奈奈妈妈一脸兴奋地拉着我，一边比划一边问我她穿哪件比较好看。
直到。
直到沢田纲吉换上了米色的新制服，站在入学式的牌子前一脸灿烂的傻笑。
直到。
直到稚龙偷偷临摹下了沢田母子的合照，并在照片的空白处拿中性笔补上了两个擦不掉的人影。
——直到这时，我终于感到了一丝久违的恐慌。
人类是永远不会得到满足的怪物。我曾经认为七年的时间很长很长，长到我会在中途便感到厌倦，然而事实上，只要看到奈奈妈妈的笑脸、听到沢田纲吉拖着长音叫我“阿忍先生”，原本冰冷的身体仿佛便被重新注入了动力。这份遥不可及的温暖曾是在黑暗中支撑着稚龙的最大动力，现在却成为了我不断渴求的光。
我索取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不被允许的。
我不应该沉溺，不应该忘记自己既定的结局。近几年我的确能够感受得到——在人格交换的过程中，我受到的阻力在逐步增强。虽然还远远不及强制交换那次剧烈，但随着沢田纲吉的进一步成长，他的精神力只会愈发稳固。
稚龙时常会看着我欲言又止，然而我能做的，却只是半跪在冰冷的灯光下稳住呼吸，努力控制住自己骤缩的瞳孔。
这样对我而言堪称奇迹的日子，究竟还能持续多久？
在刺目的灯光下，我审视自己不断颤抖的五指。
明日……
明日……太阳也将照常升起。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太阳照常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