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吹过》草微风

41、第 41 章

　　忘记谁说的，男人是一头很倔的驴，喜欢跟人对着干，不过一旦前面有了胡萝卜，那就不一样了。
　　林慕轩就是那头驴。当医生会诊后，给了他一份手术通知单，他看了几眼就刷刷地签了，黑色的钢笔字，如刀刻一般。他签完，梁良抓过来看了一眼，无数项风险预告，看得他头皮发麻。
　　“护士？”梁良指着黑麻麻的字，“怎么都是非死即伤？”
　　护士在旁边说：“例行公事罢了，都要签的，不签就不能手术。”她说着，把手术通知单收走，然后给了另外一个清单，“明天下午，去检验科验血。”
　　梁良想细看，林慕轩把单子抽了过去。
　　“看不看都是要做的，不如找个地方喝茶。”

　　梁良跟在后面，看着林慕轩清瘦挺拔的背影，今天林慕轩没有穿惯常的西装，而是穿了米色的翻领T恤和浅灰色绵质长裤，脚上是棕黑色的ECCO休闲鞋，裤腿随意地垂着，在脚面上，形成了自然的折痕。蓦然，梁良感觉到林慕轩身上冷凛的气息敛去了很多，反倒多了一缕温平的气息。
　　“轩，这身衣服，没见你穿过。”梁良少有地家长里短，此刻的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可以说的，在医院里，在这种时候，那些生意场上的斗争显得很无谓。
　　林慕轩听到，嘴角微微一笑，生出了一丝温暖。那日陈书馨从屁股底下抽出了一本时装杂志，准确地说，是男性时装杂志。陈书馨那细细的手指着着其中一男模特说：“慕轩，我觉得你穿什么都好看。”
　　林慕轩翻了个白眼，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第二天，他却去商场买了这个风格的衣服。他在宽大的落地试衣镜前，看着自己，发现换一个风格，也很好。不过过后，他就把那衣服压在箱底，忘记了。在临走前，他找到了，穿上了。
　　“准确地说，很少见你这么穿。”梁良低低地说到。
　　林慕轩点点头，说：“换个风格也未尝不可以。”
　　梁良不敢说，以前你老这么穿深色系西装，人家都以为你是盔甲骑士了。
　　“记得小时候，姨妈姨丈每次带你去参加酒宴，都看到你打着小领结，穿着小西装。”
　　“好像是！”
　　“有一次，我们去东湖参加一个什么叔伯的小儿子的婚礼，你跟一个瘦猴打赌，看谁敢从假山跳入东湖，然后游到对面的凉亭。”
　　“然后我脱光了就跳了，你提着衣服在一边哭，因为那个时候是冬天。”
　　“后来把所有的宾客都惊动了，大家围在湖边大惊小叫，等到你上了岸，姨妈跑过去拖着你就往车里塞，可惜你也就流了几天鼻涕就好了。”
　　“差不多，你回家是不是也挨训了？”林慕轩笑。
　　林慕轩小时候闯祸，挨训的总是梁良，理由是他没看住这个小霸王。林慕轩从小性格就特立独行，谁说都没什么用，渐渐大家也不会说他什么，仿佛他做了什么，都是天公地道的，只是可怜了梁良，经常要给林慕轩擦屁股，到了大也是这样。
　　“那瘦猴现在是璀城国际的首席服装设计师，长居澳洲，有一次我去澳洲参加客户年会的时候，见到他了，他还问你了，他现在可一点都不瘦，头发弄得很时尚，他说当时回家被老子揍了一顿，然后肺炎1个月，我说你就流个鼻涕，几天就好了，他愤愤不平……”
　　林慕轩看着梁良脸上的笑容有些恍惚，他极少回忆，在他记忆里，童年停留的只有棺材和葬礼，医院和绝望。蓦然的对谈，仿佛也给他带来一丝橙色的回忆，曾经他也曾以一个孩子的面目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在临离开A市之前，林慕轩买了一束白色百合花上坟山，白色百合花是他母亲的挚爱之花，从前每年母亲的生日，父亲都会准备一束百合。
　　那一片的墓园，是他们林家很早就埋下的，据说是一个风水好穴，200年前，林家的祖先请了个风水先生，探得这个好穴，却发现这个穴已经先被他人探得，为了得到这个穴，林家不惜用了很多下三滥的手段，甚至导致了另外一个家族的家破人亡。这些当然只是林家的又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而已。
　　他的父母的坟穴毗邻在一起。他前所未有的想跟他的父母聊天。他用他宽厚的手掌，抹去了那墓碑上的尘灰。当他坐在因雨水冲刷和灰尘沉积而呈现的灰黑色的水泥板上，他想起了《花样年华》里在哭墙倾诉一生的秘密和哀思的梁朝伟。那密匝匝的低沉的回旋的音乐，仿佛低语，绵绵无绝。
　　他第一次祈求他的父母不要带走他，因为他已经有了牵挂。他第一次祈求他的父母保佑他，因为他想活下去。他第一次祈求他的父母祝福他，因为他爱上了一个人。
　　“告诉你们哦，她有点傻，头发很直很黑，胆小又倔驴，平时看着温温顺顺的，实际上脾气一点都不小。”林慕轩坐在地上，看着远处青黛色的山峰，说陈书馨。
　　“她是唯一肯请我吃饭的女人，她爱吃的跟我的不一样，她吃的几乎都是致癌物，我们家的大忌，她带着我把我们家没吃过的很多东西吃了一遍。”
　　“她是唯一敢甩我的女人噢。说走就走。”
　　林慕轩拼凑着片断，把陈书馨介绍给他的父母。
　　说完，他看着他的父亲，黑白照片里的人，清眉俊目，林慕轩七成的帅气来自他的父亲，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下巴。
　　“爸，妈，拜托你们，保佑我，也保佑她。”
　　他合了合眼，把眼内的水汽掩去，孤独下山。

　　下了山，他在车上用梁良的电话，给去拍卖新区发展计划用地的被委托人一个拍卖价，并先详细交待最具竞争力的各个参与拍卖人的风格和死穴交待了一遍；
　　然后他交待律师把那间小复式的房子的后续手续处理完之后，要在20日之内把合同交给陈书馨；并且提供至少5个风格的装修样板图纸让陈书馨选择，最终要把装修好的房子交给陈书馨。
　　最后，他拿着很简单的行李，上飞机，去一个决定他命运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