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清歌动九城》沧笙踏歌

3、第 2 章

　　“你说什么？”中年男人不复往日沉着，右手食指指向少年眉心，连着嘴唇都微微发抖。
　　“我说这不是病。”少年不再移开目光，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眸光里是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固执。
　　“你！逆子！”中年男人扬起手掌，一旁一直低低哭泣的妇人轻呼出声，“曲文华！你做什么动手？”
　　肉挨着肉的闷响，少年舌尖抵了抵微微发热的右侧脸颊。
　　“你马上去给他找个医生，把他这病给我治了，这要是让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指手画脚，你这是变态！我们曲家丢不起这个人。”呼吸急促得说话都带了呼哧呼哧的杂音。
　　少年转过头看着眼眶发红的妇人和怒目圆睁的中年男人，嘴角勾了勾，再不是旁人眼里乖巧听话的好孩子，“所以，你只是因为丢了你曲局长的脸吧？”
　　“曲一城！”
　　“曲一城？”许念安忙完回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
　　靠着沙发背竟也睡了过去，清隽的少年抬起发麻的左手，手背抵着双眼缓了缓。许念安不好意思地看着小仙子，赵老师说他今天一早才到繁城，舟车劳顿的，小糯米团子到底也是个十岁的小孩子，趴在他身上睡了那么久。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饶是赵康乔的办公室地理位置极好，此时的光线对一个刚睡醒的人来说依然有些晃眼。曲一城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再睁眼，眼底已是清明一片，四周没有暴跳如雷的怒斥，也没有泪流满面的低泣。
　　“许老师，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幅度极小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肩背，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T恤。手下一顿，啊，那个罪魁祸首什么时候走的？
　　“没事，这两天挺辛苦的吧？清歌他跑回我宿舍了，刚刚不好意思啊。”许念安连忙摆摆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臭小子一起来发现抱错人，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是睡的还是羞的，泥鳅一样滑了下来撒腿就跑，许念安愣是没抓住，没礼貌的臭小子，好歹道声歉不是。
　　“没关系，小孩子。他叫清歌？”曲一城挑眉，眼里荡起了几分笑意，能想到小糯米团子做完坏事怕被抓包偷偷溜走的模样。
　　糯米团子钻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留心看了几眼，小团子还真是糯米样的，小肉脸白白嫩嫩的，脸上残留哭过的痕迹，时不时咂巴一下嘴，像小花猫。
　　“嗯，董清歌，清澈的清，唱歌的歌。”许念安心道，人家小孩子就是好修养，不拘小节，大气，被糊了一身的鼻涕眼泪还当床使了好几个小时，但是别人大方不代表自己就可以当成小事，毕竟对方还是小孩儿，自己还为人师表，“下次我带他给你道歉。”
　　“不用了，小事。”曲一城摇了摇头。
　　董清歌啊，一曲清歌动九城，好听。
　　“哟！曲小少爷，这就成小事了？你以前可是死都不愿意抱我的小孙子。”赵康乔刚进门就笑呵呵地打趣，曲一城可不是这么好接近的人。
　　有次回景城本老宅顺道同曲家一家吃了个便饭，小孙子喊着要一城哥哥抱，本是小事，赵家小金孙长得也是清秀可爱招人得很，不成想，曲一城只拧巴着一张小脸连连后退，满脸写着对小孩子的抗拒，小金孙嘴一扁哭闹开来，就是非要小哥哥抱，可曲一城却不管一旁的林婉芝怎么劝就是不肯碰一下，曲文华碍于外人不好发作，林婉芝只能连连道歉。
　　“少不更事，您就别再取笑我了。“小仙子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想起往事微微发糗。
　　“怎么，我老赵家的小孙子高攀不起你曲小少爷了？”赵康乔佯装生气。
　　一旁的许念安有些错愕，这两人以前就认识啊？以为只是托了关系，老赵又热心了些，没想到这二人如此熟络。脑海里想象着小小仙子抗拒的模样，差点没笑出声。只不过，许念安脑海里闪过老赵先前说的孤僻，再看看现在，这小仙子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问题啊？
　　“都说了小时候不懂事。”曲一城有些无奈地告饶，赵爷爷当着外人的面就这样说自己的丢人往事，可真是招架不住，偏生自己又不是什么会还嘴的性子。
　　“行了，也带你认过人了，先送你回去还是想在学校逛逛？”
　　“我回去吧，东西都还没收拾好。”
　　“行，那走吧，带你去吃个饭。”赵康乔大手一挥，许念安获赦，回家收拾董清歌。
　　繁城不如景城繁华，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到底是举国闻名的古都，四下多的是古色古香的装扮，店前都挂着黄底红边的幌子，青瓦红墙灰墙脚木制窗棂，两旁叫不出名的大树不辞辛劳地遮挡午间有些毒辣的阳光，若不是柏油马路上偶尔缓缓滑过的汽车公交车，难免恍惚是不是身处数百年前的人间。
　　赵康乔心疼曲一城劳累，简单吃了点东西见人实在蔫哒，便打包了点吃食将人送回了家。
　　因着外公的工作调动，林婉芝三十多年前便举家搬迁去了景城，外婆身子骨总不爽利，着人收拾了自己娘家留下的宅子，只身一人带着尚不大记事的曲一城住在了繁城，后这一住就住到了曲一城记事，住到林老爷子卸任搬回来同住，住到曲一城被接回景城，住到老太太驾鹤西，前后总共不过八年时光。
　　曲一城连老太太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等到一封带着花香的亲笔信，见字如面，老太太的簪花小楷如她一般秀气雅致。老太太爱花喜静，这一落院子前庭净是老太太钟爱的花花草草，厢房里收藏了老太太这一辈子喜爱的琴棋书画。老太太把她所钟爱的一切，连着所有嬉笑打闹的回忆留给了曲一城。
　　曲一城回景城之前，老太太自知来日无多，总有意无意地多叮嘱曲一城几句，曲一城是她亲手教养出来的小孩儿，他比之寻常人有些不同，她知道自己说的小孩儿会懂也能记得住。
　　院子的门还是那扇厚重的黑檀木门，铜制的拉环有些退了漆的微微发黑，门上的牌匾是外公亲提的字----清歌苑，外婆是有名的歌唱家，外公总念叨起当年，外婆一亮嗓子外公就迈不动步子了，为了听完整首歌耽搁了单位开会写了检讨公示批评。跨过石阶门槛扑鼻而来的木樨花香裹挟着那一声声温暖的“小漂亮”，没饶过曲一城的泪腺，鼻子一酸就湿了眼眶。
　　两侧两股活水咕噜咕噜地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径潺潺溜向中央的假山喷泉，又欢快地奔向院子西北角的小凉亭，是外公怕外婆累亲自设计了找人搭建以供外婆修建花草时歇脚，顶上铺了厚厚一层紫荆花，每年三四月时候总能看见一串串嫩生生的紫。
　　指尖轻轻抚上柱子上的一道道划痕，温暖随着最顶上的一行字戛然而止，“小漂亮应该有这么高了吧”。
　　亭子背靠着围墙，围墙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爬山虎，像老太太怎么也学不会织的毛衣，分明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人，绣得一手好作品，却偏偏织出来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外公总和曲一城一起捂着嘴偷笑，被发现后也只换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欢笑。
　　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抬手抹去两颊的湿润，是快递。还真准时，曲一城花了半天时间收拾好了自己衣物以及日常用品，走之前发了快递，人才到不久，东西竟也跟着来了。屋子常年有人打扫倒也干净，草草收拾了下又出门跟着导航去了超市买了食材，安顿好一切躺倒在熟悉的大床上，枕着回忆裹着熟悉的味道轻松进入了梦乡。
　　“咳咳，安静了啊。”许念安站在门口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这教室闹哄哄的堪比菜市场，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喜欢昨天皮猴们都还保持着分开一个暑假的矜持。
　　“起立！”讲台下的小女生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昨天才按分班考试成绩选的班长。
　　“老师好！”一根根小豆芽或拖拉或迅速地起身问好，此起彼伏的声音有气无力，和刚刚打闹聊天时的中气十足完全不同，许念安嘴角抽了抽还是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
　　“今天有个新来的小伙伴，大家欢迎！”许念安朝门口招了招手，全班六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门口，教室里本来还有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随着小仙子的进入瞬间安静如鸡。
　　“卧槽，这他妈真好看。”林伽变声期的粗嘎声音打破了这种奇怪的安静，许念安扶额，林伽你真丢人。
　　“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许念安开了口。
　　“大家好，我叫曲一城。”曲一城在全班包括许念安的期待目光中完成了自己简洁利落的自我介绍。
　　许念安：.......
　　全班：........
　　曲一城：......？
　　“嗯，对，这是新来的曲一城同学。”许念安在曲一城疑惑的眼光中开了口。
　　全班：.............
　　曲一城：.................
　　“那个曲同学你看看先坐后面那个位置行不行？”曲一城点点头，朝着教室末尾的空座位走过去。心下觉得许念安还有救，这种尴尬的氛围下还能记得给自己安排座位，没有冷场。
　　“那行，老规矩，现在是班会课.....”凭着多（三）年的从（救）教（场）经验，许念安开始就班级日常管理开始了自己的演讲，那抹尴尬就这么消散在了昏昏欲睡的空气里。
　　窗外的走廊上偶尔有几只小麻雀扑棱着翅膀停在栏杆上叽叽喳喳，又似乎是休息够了一般，争先恐后地往蓝天冲去。许念安在讲台上不厌其烦，底下的学生要么偷偷写着作业，要么看着课外书，要么和同桌传传纸条或自己发呆。所有的一切，都新鲜得像刚摘的水蜜桃，散发着香甜的气味儿，外皮毛茸茸的，摸上去叫人心痒痒想咬一口尝尝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