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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Chapter77 ...


  •   播音老师那边,尉殊解释了,但没有说真话,半真半假地搪塞了一下。
      虽然比起理由,沈渊的实情远比之残酷,但只是这样也足以让老师理解他的走神与不听课。

      尉殊解释说:“沈渊爷爷下楼梯时摔倒了,沈渊这几天在照顾爷爷,忙不过来。”
      “怎么不找家里人帮忙。”
      尉殊沉吟:“家里只有他一个了。”
      电话里的人声沉默了一会儿:“那你让他先照顾爷爷,拖的课我找时间给他补上。”
      尉殊诚心谢他:“谢谢老师。”

      “但是一定要空出时间,毕竟现在最重要的的是校考。”老师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字正腔圆。
      尉殊应着,随便说了两句后就挂了。

      尉殊觉得自己从没这么乱过,他强迫自己不去关注沈渊,可他做不到不去想。
      沈渊已经够苦了,为什么还要经历这种苦难。

      微信聊天界面还停在好几天前,那个时候他们还在说未来啊,一定是前途坦荡。
      可是没过几天,老天就开了新的玩笑。

      手指落在上面,尉殊想说点什么,又在打出字后快速删掉。
      心里五味杂陈,他想着沈渊是否需要自己的帮忙,可他从沈渊每次平静的声音里,全然听不到一丝想要依赖。

      他更怕,自己在不经意间揭开少年傲骨嶙嶙下的伤痕。

      *

      沈渊已经不知道自己能想什么了,他觉得自己像八音盒上的傀儡,又像是拉磨的驴,麻木地转动着,到最后,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么。
      他被莫名的推力推着前行,在医院里跑动跑西,回家做饭带到医院,帮爷爷洗漱吃饭,擦拭身体……还要在百忙中抽出时间做题,顺便为沈放山办理死亡证明。

      他好像突然长大了,知道了在冬日凌晨裹上最厚的棉衣,哪怕不觉得冷。
      开始害怕感冒,害怕自己也垮掉。

      也开始比任何时候都胆怯,比任何时候都想要健康地活着。

      看着爷爷躺在床上不能动的样子,那张苍老的脸上充满病气,垂在床边枯瘦的手有些发抖,握着他一遍一遍地说:“小渊,小渊,放山……放山他死了……”
      老人混浊的眼中,瞬间便又挂上两行泪。

      他上前,小声地安慰:“在呢,在呢。”
      “不在了,不在了……”沈学民恍惚着摇头的,捏紧了他的手:“……小渊,你以后可怎么办……”

      沈渊鼻子一酸,心里像是有什么堵着,可他哭都哭不出来——他已经哭得够多了。
      以前被沈放山往死里打的时候也那么哭过,连续三天只要一看到爷爷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眼泪就会无声地落下,止也止不住,可他只敢咬着牙哭,他怕自己一张嘴就哭哑了嗓子。

      同病房的大爷儿孙满堂,来探望的人将病床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看到旁边的沈渊忙夸他孝顺,交流中又在听说家里只剩他一个时露出赤裸裸的怜悯。
      老太太咋呼着,将带来的水果洗好递给他,“小伙子不容易啊,吃葡萄。”

      沈渊接过,艰难地摆着笑脸说:“谢谢。”
      他将洗好的葡萄一粒粒地喂给爷爷,忍受着那些怜悯的眼神凌迟般落在自己身上,一遍又一遍地暗示他的处境。

      他在心里苦笑,本就凄惨的处境似乎更凄惨了。

      终于,沈渊忍不住起身出门。
      他坐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黑色的发丝有些杂乱地落在隽秀的脸上,面容憔悴,凤眸眼睑留下深深的黑眼圈,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沉郁,来来往往的人路过看到他,侧目停留刹那,又急冲冲的的走进医院。

      冬日的风轻轻流过,低温的空气似乎也能让人冷静一点。

      沈渊将脸埋进屈起的双膝间,一遍遍地将额头敲在膝盖上,等到额头泛红发疼才慢慢停下,他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什么沈放山,什么不能原谅,在爷爷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只要爷爷好好的。

      他后悔了,如果知道沈放山的死对爷爷打击这么大,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更不会带他去的看沈放山的尸体。
      第一次,他这么强烈的希望沈放山活着。

      心脏有些疼,沈渊坐在台阶上望着天,视线没有任何阻隔,风轻云淡,是个很好的天气,可他已经不觉得自由了,这种没有装饰与变化的天只剩下压抑,像是张开嘴的猛兽,随时都能扑在他的身上。

      可他也不想进病房里听那些人的聒噪,他讨厌那些怜悯同情的目光。

      时间从少年垂在一旁的指尖上流过,冬日的寒风与墙外枯树一同见证着的少年的脆弱,似乎定格。

      孟凯在医院看到沈渊的时候挺诧异的,他看了好几眼,又眨了眨眼没敢认。
      他知道的沈渊永远会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人模狗样,然后惹得承裕一帮没眼光的女生嗷嗷叫,可这个人顶着一张酷似沈渊的脸,却满是沧桑,头发杂乱,衣服也皱巴巴的。

      他举起手机拍了一张问小弟:这他妈是沈渊吗?
      -是啊,这一看就是沈渊
      孟凯敲着键盘:这人怎么了,憔悴成这样
      -我怎么知道
      -不过今天珏哥出狱,你来不

      孟凯咬着牙打字:来个锤子,你抬老子?
      他前几天下楼梯踩空了,一路滚下去,左脚崴了,脚踝都快肿成发面馒头,走路也要架着拐杖,还看个屁的张珏出狱。
      -行啊,我喊几个兄弟来抬你

      孟凯烦了,敲下两个字:不去
      张珏那个傻叉有什么好看的,什么长林校霸,连个沈渊都收拾不了。

      他得看看沈渊这疯子怎么了,怎么能憔悴成这个狗样,怪让人高兴的。

      沈渊不知道孟凯四处打听着他的事,在外面歇够了才起身,杂乱的心也在冷风中平静了许多。
      他去交了这段时间的住院费,又买了药,打算今天晚上就接爷爷回家。他没办法了,该做的都做了,能醒过来已经是万幸,再住下去,也是徒劳。

      交完费用还没走到住院部,手机就传来震动,沈渊从衣兜里掏出手机,拍了拍脸压下情绪。

      按下接通,沈渊没有说话。
      “这里是楚城第四监狱,沈放山的尸体已经在这里放了一周了,你们家属必须找个时间领走了。”依旧是严肃而公允的声音,刻板的不近人情。
      沈渊低声,冷淡地出声:“知道了。”

      因为爷爷的事都快忘了沈放山的尸体还在监狱放着,沈渊起身进了医院,让护士看着点爷爷,一个人去了监狱。

      在去监狱的路上,沈渊给殡仪馆的打了电话,预定了接尸时间。
      “是否需要举行追悼和告别仪式?”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问。
      沈渊垂眸看不清神色,没有一丝犹豫,声音也听不出喜怒:“不用了。”

      “好的,那我们会在一个小时后到第四监狱门口接尸,请您提前做好准备。”
      沈渊声音平静:“嗯。”

      挂掉电话,沈渊在心里算着这几天的支出和卡里还有多少钱。
      从爷爷瘫痪的那一刻起,家里每月的日常支出,水电饮食,医疗药品,教育支出以及各种零零碎碎的事情都要他考虑,还有过几天的校考报名,住宿和交通花销。

      家里那点积蓄能用到什么时候,他说不准。

      手机又震了一下,沈渊摁开手机点开微信,是尉殊的消息。
      是殊不是叔:老师说你最近落下的课会找机会给你补上。
      一个叫不醒的舔狗:你知道了?
      是殊不是叔:什么知道了?

      落在手机键盘的手一顿,沈渊静静地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正在输入中……

      是殊不是叔:老师说你这几天旷课,我就给你编了个谎。
      是殊不是叔:老师挺生气的,我没办法,就说爷爷下楼梯摔了。
      是殊不是叔:见到老师不要说漏嘴啊。

      沈渊盯着消息默然,手指落在上面好久不知道该回什么。
      斟酌片刻才敲着键盘,简单地回了一个字:嗯。

      多说不宜,他不想告诉尉殊这些,也不想深究尉殊不问自己的原因。
      就这样吧,他已经低如尘埃了,就不想再让这些琐事将自己变得更低了。

      尉殊没有多说,沈渊也没有多想,将手机踹回衣兜看向车窗外。

      他希望时间能走的慢一点,好让他能慢慢地思考未来的每一步。
      好让他也能坚定地认为时光是温柔的,未来是光明的。

      出租车停在监狱门口,沈渊下车。
      看着时间快到五点,估摸着的殡仪馆的人快来了,就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很快,一辆银色的金杯车就停在了监狱门口,车头贴着两个大字:殡仪。
      副驾驶下来一个不太高的女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看也没看就拿起手机准备拨电话。

      沈渊走上前:“是明汇殡仪馆的吧。”
      女人手上一停,点头:“是。”
      说着,连忙摁灭手机说:“你就是沈渊吧,遗体在哪?”

      “在里面。”指着身后的监狱,沈渊半敛着眸子。

      女人没再说话,可能觉得自己刚才说了废话,抿着唇一路缄默。

      和监狱的人交接完成,沈渊帮忙将沈放山抬上殡仪馆的担架上,挪动的时候不小心掀开了白色的遮尸布,那张眼窝深陷,有些凶恶的脸就那样进入了沈渊的视线。
      他僵了一瞬,又快速回神,将其拉住盖上。

      沈放山瘦削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那双睁开时永远凶恶的眼此刻安静地合着,平静的就像他……只是睡着了。

      坐上去殡仪馆的车,沈渊目不斜视地盯着沈放山的尸体,有些不着边际地想,沈放山会不会突然坐起来,然后用那张狠戾的脸咬着牙告诉自己:谁说老子死了,老子活的好好的。
      然后——爷爷会不会也会好起来。

      可是……内心深处又明确地知道,他希望沈放山死。
      甚至无数次地想过这种人就应该死了也没人管。

      他将视线落在那张白色的遮尸补上,有些阴暗地想,沈放山不该走的这么太平的,恶人怎么能走的这么轻松。
      当年……妈妈可是带着满身伤疤和不成形的样子离开了人世。

      想起妈妈,沈渊陡然愣住,眼神都凝滞了一瞬,交叠在腿上的双手有些发抖,沈渊低下错开眼,不想再多看一眼沈放山。

      殡仪车里十分安静,工作人员保持着对遗体的百分百的尊敬,垂着脑袋,像是在默哀。

      女人的视线撇到沈渊,在看到少年略微颤抖的手,以为是对亲人离世的不舍,宽慰道:“不要太难过,逝者登临极乐,生者节哀顺变。”

      沈渊抬头,视线落在女人身上,摇了摇头说:“我不难过。”
      女人明显不信,继续说:“可是你的手……”

      沈渊垂眸,双手握紧止住颤抖,不想告诉他是在想妈妈,平静地反问:“你忘了这是从监狱里抬出来的尸体吗?”

      少年的反问,让女人无话可说,她知道,可是在接尸体前她们会例行问二者之间的关系,所以她知道两人是父子,也自然理所应当地觉得是在难过。

      见她不说话,沈渊轻轻扬了扬唇角,却不达眼底,很平静地说:“我恨他,所以觉得他死有余辜。”

      少年的声音异常的好听,似是玉器相击,瓷器相碰,然而说出来的话却让女人紧紧地闭上了嘴。

      完全听不出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女人扫了一眼沈渊,少年赏心悦目的脸上扬着浅淡的笑,让她不由有点瑟缩,嘴闭的更严实了。

      女人不再说话,想要的效果达到了,沈渊收了笑。
      那是他这段时间第一次笑,也是他第一次将心里的想法说给别人,虽然显得不太合乎常理,可心里的憋闷好像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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