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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秦昭从床上爬起来,在一堆杀气腾腾的长风衣短西装外套里面扒拉出了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和一条水蓝色的牛仔裤,随手将披散着的头发拢成条马尾,高高扎起来,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整个人透着一股朝气蓬勃的生气。

      她一路下楼,畅通无阻,在即将出了大门的时候却被人给拦住了。

      “先生很快就回来了,”王护理拦在前面,柔声道:“特意叮嘱别让您乱跑。”
      她语气彬彬有礼,可整个人都挡在了秦昭前面,门口站着的保镖也向里面走了几步,侧转身子,整个姿态都是强硬并且不容拒绝的。

      秦昭停下了脚步,怀抱双臂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笑了。
      “这里是南城,秦宅。”她抬脚在地上磕了磕,客客气气得问道:“您算个什么东西。”

      王护理有些愣怔。
      她被请来的时候,许太太正生着病,非常虚弱,整个人仿佛在隐忍克制着什么,温顺并且沉默,眸子里经年累月得透着灰败的色彩。
      如今见到她张牙舞爪的样子,才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仅是许太太,还是秦昭,整个南城地产的掌门人,在大厦将倾时以一己之力撑起了摇摇欲坠的科华集团,也是这个宅子的主人。
      她的爪子其实应该是蓄着锋芒的。

      确实是她逾越了。
      “抱歉,”王护理迅速低头让步,并且争取尽大可能完成雇主的托付,“您想去哪里?我马上安排司机。”

      “不必”,秦昭拒绝,“不要派人跟着我。”

      虽然如此,秦昭身后仍然跟了几条尾巴。
      那几个人穿着便装,甚至有人手里拿着杯奶茶,仿佛只是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极不起眼的一个。

      秦昭沿着街边走,借着商场橱窗里的反光玻璃观察四周的人,很快就确定了几个跟踪的人的具体位置。然后加快几步跟上个同样穿白色毛衣的年轻女孩,拐了个弯,短暂消失在那几个人的视线中,迅速脱下身上的毛衣,丢在路旁的灌木丛后面,露出了白毛衣下面的黑色薄羊绒衫,并且将马尾放下,头发遮在脸的两旁,轻轻低着头。

      科华集团树大招风,钱多树敌也多,秦海担心女儿安危,常年派保镖跟踪保护。秦昭带着这么些人在街上招摇了几次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抗议,在跟秦海时长几个月的拉锯战中各退一步,保镖从明处转成了暗处。但青春期的小孩子不怎么理解老父亲的苦心,只讨厌身后的尾巴是监视和限制,每日以甩开这些尾巴为乐。

      如今她摆脱追踪的技术已经非常熟练了。
      在短暂迷惑住几个保镖的视线之后,秦昭在巷子里左转右拐,最后摸到个餐厅的后门,从厨房混了出去。
      便完完全全甩脱了追踪。

      餐厅的大门正对着英德中学的校门。
      她甩脱人的练习最常发生在上学和放学的路上,在熟门熟路的暗道上拐来拐去,最后的终点大多就是校门口和家门口。保镖摸熟了她的路数之后,便在门口等着,看到了人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顺利进了校园,才会安心收工待命。

      不过那个时候秦昭已经在秦海长期喋喋不休的苦口婆心里默许了保镖的跟踪,只是将被跟踪与甩脱跟踪当成了日复一日的新鲜乐子,见到蹲守的保镖,也不觉得冒犯,反而会打个招呼,半是嘚瑟半是示意自己安好。

      然而这次不会有提前守着的保镖来等着自己打招呼了。
      因为这是许之洲给许太太请的保镖。
      给秦昭请保镖的人已经不在了。

      英德中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门口的流动摊贩被整治了,已经不见了踪影。新铺了沥青的马路两旁干干净净。围墙加固加高,大门换成了电动开关的铁门,门一开一闭相当气派。甚至教学楼都从白色外墙漆成了红棕色。唯一能使秦昭找回相熟感的,就只有门口的“英德中学”四个大字。

      明明早晨还在学校里读书,下午就成了游离在学校外的一份子。
      物是人非。

      不过路拐角的那家小卖部还在。
      秦昭走过去,发现花白头发的老大爷不在了,现在店里的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八九岁的样子,趴在收银台上一笔一划得写着作业。她妈妈烫着羊毛卷发,在旁边盯着,看到有人来了,抬头问,“要买什么?”

      “有烟吗?”
      “有的有的,黄鹤楼、红双喜、红塔山、中华,您要哪种?”
      秦昭皱了皱眉,这些香烟的牌子她都没有听说过。

      “随便哪包都可以。”
      “那就拿中华吧,这个卖得最多。”老板娘笑容更加灿烂,“三十五块,谢谢惠顾。”

      秦昭下意识掏钱的手突然顿住了。
      老板娘又说“手机支付宝、微信扫码支付都可以。”

      可是她连手机都没带。
      秦昭想了想,将手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递给老板娘,“我忘记了带钱,用这个戒指换烟行不行?”

      她看老板娘皱着眉头在犹豫,又补充道:“这个戒圈最起码是银的,拿到外面去卖也要值个一百多块钱。”
      她不知道这个戒指是出自哪个大师之手,但是铂金的戒圈尚且不论,那颗完整切割的巨型粉钻就不下千万。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现在只想抽根烟。

      “我这烟可是这里最贵的,你这个戒指看着也不值钱啊。”
      也许是秦昭递过去的时候太云淡风轻,老板娘怎么看这戒指也不觉得能抵包烟钱。

      “那不要中华,给我换成你们这里价钱最低的就好了。”
      在一旁写作业的小女孩也加入了谈判,“妈妈我很喜欢这个戒指,我想要。”

      老板娘才同意了换烟,将软中华收了回去,拿了包红塔山出来,“算了孩子喜欢,就当给孩子买了个玩意儿了。”

      秦昭微笑着谢过老板娘,又跟她要了个用了一大半的打火机。
      老板娘随手将戒指丢给了女儿,小女孩将它套在大拇指上,写作业的时候时不时得偷瞄一下。

      秦昭揣着香烟和打火机绕着学校外墙走了一圈,最后在学校背后找了棵树靠上去。

      她熟练得点了烟吸了一口。
      劣质的香烟呛得她不住得咳嗽,可是一直在焦躁不安的内心却一点点平缓下来。

      她觉得另一个秦昭确实对这个身体发生了影响。
      能留下记忆的不仅仅是大脑,身体也会留下时间的记忆。

      十五岁的秦昭不会抽烟,但是她却想着借着烟草来平复自己的情绪。
      十五岁的秦昭需要找一个发泄口,无论是对谁,或许在被王护理拦住时就会情绪爆发,愤怒争吵,虚张声势,来获取一点点可怜的安全感来排解燥怒。
      不该像现在这样,只是一口接一口得安静得抽着烟。
      心脏里留下的记忆也在影响着她。

      那么其实是存在着三个秦昭的。
      一个秦昭十五岁,昨天晚上刚刚听完演唱会,晨读的时候还会打瞌睡,于她而言人生最大的苦恼不过是课堂测验,父亲啰嗦唠叨和永远都不够花的零用钱;一个秦昭二十七,完完整整得过完二十七年的人生,其中十二年的光阴对她来说都是未解之谜;一个秦昭被时光飞速拉扯,既算不上十五岁,也算不上二十七岁,此时像一个浮游之木。

      秦昭又有些难过起来。
      她感觉自己的情绪如今像是隐藏在汪洋大海里的浪花,深海底下暗流涌动,表面上却风平浪静。明明心脏难过得像是阻断了血液的流通,可是她面上云淡风轻,眼泪都流不出来。

      秦昭一根接着一根得抽着烟,直到再也没有办法忍受烟草的味道,开始恶心干呕,她才停止。
      这时手边的垃圾桶已经堆满了烟头,红塔山也见了底。
      她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将剩下没有抽完的香烟攥成一团,连着打火机一起扔到了垃圾桶里。

      香烟确实对身体不好,她要戒掉。

      这时天已经暗透了,也淅淅沥沥下起了阴雨。
      偶尔有小雨顺着枝叶的空隙飘到她脸上,一片湿冷。

      秦昭发觉自己其实无处可去。

      人是群居性的生物,总需要一些羁绊才能好好生活下去。
      十五岁的那个秦昭与父亲相依相靠,二十七岁的那个秦昭与丈夫互相携手。
      那她呢?

      秦昭迷茫了,怀抱着胸靠在树上。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那么多,但是她无家可归。
      秦宅也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许之洲刚下飞机,便听说秦昭从家里出去并且被跟丢的消息。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直接让司机拐弯掉头,跟着导航到了英德中学的门口,最后在一个小商店的门口停了下来。
      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趴在桌子上写作业,即使光线昏暗,她手上的戒指也晶莹剔透,熠熠发光。

      “这个戒指是我送给妻子的婚戒,前几天刚吵了架,正在闹脾气,”许之洲向老板娘解释,“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老板娘一愣——她从来没有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小半晌才对男人的话拼拼凑凑有了反应。
      婚戒—价值很贵,至少要一万块;
      还给他—他的妻子送给了她,现在是她的;

      “你妻子用这个戒指跟我换了一包烟,”老板娘看了一眼许之洲的脸,心跳突然快了几下,给自己暗暗打了个气才继续说,“她送给我了。”声音倒是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这枚粉钻是在南非发现的,六克拉的重量其实不算重,难得的是这么纯正的粉红色,整枚粉钻都不含任何杂质。本来是打算拍卖掉的,但是幸好是我朋友的公司,在拍卖之前就将这枚戒指买下来了。花了底价的十倍的价格,一亿三千万。”

      老板娘在听到一亿三千万的时候,面色顿时变得苍白,哆嗦着手将戒指从女儿的手上摘了下来。

      其实到这里他的目的就已经达到了,下面做的事情应该是将戒指拿回来,趁着秦昭没有走远,赶紧去找她。可是他不想停下来。

      “我妻子看起来又马虎又强势,其实她很喜欢粉红色。我请人将钻石打磨成心形。心形真的是最难打磨的形状,废料不说,圆润的弧面也很难切割,那个时候我都做好了重新找一颗新钻的准备,不过幸好最后成功了。”许之洲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表情无比得柔和,仿佛陷入某种梦幻。“戒指做好后,我一直随身带着,放了半年,终于觉得有资格娶她了,才鼓起勇气,向她求了婚。可能真的是这枚戒指给了我好运气,长久以来的梦想竟然实现了。那时我觉得,如果能带着她死在这一刻,都是幸福的。”

      老板娘的表情已经从惶恐变成了羡慕和感动。

      “如果给你带来了什么困扰,我先道一声抱歉。”
      许之洲拿回戒指,小心得放到衣服口袋里。

      “没什么没什么,”老板娘已经被许之洲迷得晕晕乎乎,连连摆手,“小事情小事情。”
      她以为这个道歉只是因为钻戒在她手里这么过了一遭,可能给她添了什么麻烦。毕竟一亿三千万,现在想想手都在发抖。又想起下午那个黑衣服的年轻女人,觉得她真是任性,丈夫又帅又有钱,还这么爱她,好好的小日子不过瞎折腾。
      如果换成是她……如果换成是她……她想都不敢继续想下去。

      许之洲离开小卖部后,向跟上来的助理吩咐,“这块地买下来,这对母女以后不许出现在南城。”

      他的东西,谁都不能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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