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焰火》徐小红殿下

3、第 3 章

　　许之洲直觉秦昭没有走远，回忆着她的习惯，先绕着学校走了一圈，最后果然在学校背面找到了她。

　　秦昭双手环胸靠在树底下避雨，眯着眼睛看向绵密的雨幕，表情迷茫，可是身姿却像背后的梧桐一样枝干挺拔。
　　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得生机勃勃了。

　　许之洲有些移不开眼睛。这样毫不吝啬得散发着磅礴的生命力的秦昭，仿佛也连带着向他输送着养分，上百个日夜的惴惴不安全部被清扫出去，细小而翠绿的枝叶在他的四肢百骸抽条生出。
　　他近乎贪婪着看着，汲取着秦昭身上的生命力。直到右腿泛上密密的刺痛，才拄着黑色的长柄伞走上去，走得极慢，脚步又平缓又稳重。
　　毕竟这是秦昭与他很久未见的第一面，他忍着右腿膝盖的不适，努力走得风度翩翩，心里又有些忐忑后悔，从会场匆匆赶过来，还没来得及换件衣服--比如秦昭很喜欢的那件灰色风衣。

　　秦昭一转头就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在雨幕里缓缓走过来，瘦削挺拔，皮肤泛着些白，衬得薄薄的一层嘴唇格外粉。眼睛是双欲语还休的桃花眼，黑黢黢得望过来时，仿佛铺天盖地得全部都是她，情意绵绵。

　　只一眼就可以断定这个男人的身份。因为世界上好看的男人如此多，可是唯独这一个，眉、眼、鼻、口，好看得恰到好处，像是贴合着她的心意，每一处都恰恰长在她的心坎上。

　　许之洲走到她面前，脱下外套紧紧包裹住她，半拥着在她耳边轻轻说，“昭昭，我们回家。”

　　秦昭任由他牵着手，跟着他一步一步得走，手指间传来的热度和外套上残留的体温使她冰冷的四肢都舒缓起来。她看着许之洲仅穿了件毛衣的后背，心想，“我当初一定对他一见钟情。”

　　可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句话却是：“我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母亲就是被喝了酒的司机开车撞死，她父亲对酒驾恨之入骨，每年都要捐款赞助严厉打击酒驾司机，不可能因酒驾出车祸。

　　许之洲牵着秦昭的手慢慢向车那边走过去，“王护理跟我说你好像失忆了。”

　　秦昭乍一被握住手，难以习惯，像是受了惊的雏鹿一般往后缩了一下，可是他寸步不让，反而握得更紧，十指交扣，放进毛衣口袋里，让她的手背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料紧贴着他的皮肤，“你的手太凉了，我帮你暖一下。”语气既亲昵，又带着些微微的责备。

　　这让秦昭无法继续拒绝了。她有些愧疚。
　　“我最后的记忆是2006年9月27日，”她顿了顿，“你转学进来的那一天。”
　　所以他于她而言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她也完完全全无法回应他的情意。

　　许之洲的心情复杂。密密麻麻的难过悲伤和不可与人言的庆幸轻松交替出现，让他的身体冷一阵，热一阵，只能与秦昭靠得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被汹涌的情绪冲击得几乎无法说话，所幸秦昭体谅他现在的心情，只默默得随着他一起走，未继续追问，留给他一些喘息的空间。
　　直到两个人进了车里，车门关闭，车子发动，小小的密闭的空间满是秦昭的气味，许之洲才略有缓解，在秦昭几乎忍耐不住要继续发问之前开口解释，“是许晋亨做的手脚。”

　　金城娱乐的太子爷？秦昭皱眉，“他与我父亲并未有过交集。”
　　许晋亨并没有下死手的理由……
　　她瞥了一眼许之洲，“姓许？”

　　“我是私生子，十七岁那年被认了回来，被他……当成了威胁。”

　　金城娱乐扎根金港，被远远发配南城的不受宠的私生子能有什么威胁？
　　那如果被南城最大地主的独生女另眼相看，一见倾心呢？
　　金港影视业式微，如果想继续往内地发展，那么毗邻又富饶的南城就是最好的跳板。
　　这足够逼得金城娱乐的太子爷狗急跳墙了。

　　秦昭想通了这一点，将手抽了回来，许之洲这次不敢阻拦，只用着那双湿漉漉的，忐忑又不安的眼睛一眨不眨得盯着她看。

　　“我当初竟然没有因此迁怒你，”秦昭叹了口气，“我是真的很爱你。”
　　她忍不住伸手触摸他的眼尾，看向他的眼睛，将他的整个眸子都收纳进眸子里，看到映在里面的自己小小的倒影。
　　“那么你爱我吗，”秦昭捧着许之洲的脸颊，不容许他后退，“许之洲，你爱我吗？”

　　许之洲的眼神一瞬间有些迷茫，但很快清明，将她的手从脸旁拿了下来，掏出那枚粉戒，重新戴回无名指上，然后放在唇边轻吻，一触即分，像骑士宣誓般忠诚而又坚定，仿佛可以为她披荆斩棘，翻山越海。
　　“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秦昭垂着眼睛看他，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许之洲鸦羽般的黑睫覆盖下去，什么都没有。
　　他还想再讲些什么，秦昭摆摆手，示意自己想安静一会儿，便将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皮椅中。

　　她扭头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感觉无比得疲惫。
　　一团乱麻。她想。

　　直到隐隐看到秦宅的影子，许之洲才开口，“你前段时间，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便回了南城休养。”
　　秦昭漫不经心得点点头，“我生了什么病？”
　　“车祸。”许之洲避重就轻，“你昏迷了一个月。”

　　秦昭挑眉。他没有讲实话，或者说他有所隐瞒，而且隐瞒不少。

　　许之洲从未见过这样的秦昭。她在他面前，向来燃烧得像一团熊熊的火焰，光芒四射，耀眼又温暖，就连爱也仿佛带着永远不会消失的热度，即便最后，她恨他入五脏六腑，却也能抵着他的额头咬牙切齿，“只有死亡才能让我停止爱你。”
　　然而现在，她看向他时，眼底燃烧的火焰，熄灭了。

　　车内的空调开得很高，许之洲却觉得遍体生寒，他摸索着重新握上秦昭的手，没有了等她主动询问的耐心，小心翼翼得补充说，“之前帝都的事情抽不开身，现在我都处理好了，以后留在南城陪你。”

　　“如果帝都那边的事情没有忙完，你可以留在……”话没说完，被许之洲打断，他握了一下她的手，“我们到家了。”

　　早早便有医生在秦宅等候，各种仪器设备一应俱全。
　　秦昭刚一进门，就被拉去做了全身的检查，所幸身体状况良好，只有长久卧床造成的身体虚弱，并且做了脑部CT，结果显示非常健康，没有病变部位。

　　“夫人的失忆可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影响。”医生看完检查结果，表示秦昭的身体一切正常。

　　许之洲站在医生旁边，认真听着医生的反馈，终于松了一口气，向秦昭安抚得笑笑，“身体健康最重要，其他问题我们可以慢慢解决。”

　　秦昭也放下了心，肚子毫无负担得“咕噜”响了起来。她老脸一红，但想想又理直气壮得朝着许之洲讲：“我饿了。”

　　许之洲亲昵得摸了下她的头发，“已经准备好了，送完医生我们就吃晚饭。”

　　秦昭靠在楼梯扶手上，看着许之洲送医生一行出门，一边同医生讨论她的病情，认真记下需要注意的护理事项。
　　似乎是想亲自照顾她，不打算假手于人。

　　晚餐只有一碗菜粥，许之洲也陪着她一起喝粥，他担心她受委屈，一边用勺子慢慢帮她搅凉，一边哄着，“你昏迷太久，没有进食，先吃些流食，我们明天再去吃你喜欢的蟹黄小笼包。”
　　秦昭惯是被人伺候的，理所应当得接过勺子，喝了几口温度恰到好处的菜粥之后，才发觉他的照顾妥帖。

　　许之洲看着她胃口不错得喝了小半碗之后，才开始喝粥，喝下第一口便皱起了眉头，从她的手里夺下勺子，语气里含着怒意“粥里有香菜，你怎么不说。”
　　香菜切碎了混在各种菜叶子里，并不容易发现，量也不多，味道比较轻，尚且在秦昭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我饿了。”秦昭又斟酌着安抚道：“切得比较碎，味道挺淡的。”

　　“我去重新给你做一碗。你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受委屈。”
　　许之洲态度很坚决，从她手里拿走剩下的那小半碗粥，连同自己的那碗，进了厨房。
　　厨房传来碗碟碎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就是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秦昭将手里还握着的勺子放在桌子上，接过王护理拿给她解闷的平板划看，等着新的粥做好。
　　不用继续吃有香菜的菜粥，她还是挺开心的。

　　十二年的科技发展飞速，但是秦昭发觉自己对于事物的改变接受得很快，仿佛形成了肌肉记忆，对于手上这个形状改变颇大的平板，摆弄几下，很快就找到了使用方法。
　　她打开浏览器，输入词条一条一条得浏览着新闻。

　　#科华集团进军帝都地产，地产王国规模进一步扩张#
　　#科华集团与金城娱乐强强联手，18年斩获百亿票房#
　　#金城娱乐与科华集团疑计划合并，股价飙升#
　　科华集团和金城娱乐伴随着她和许之洲的联姻互相捆绑在一起，利益纠缠，难以分割。
　　而且秦昭接手了公司后，似乎经营得很好，有些出乎她的预料。毕竟她之前一直对公司的兴趣不大，秦海也从未对她有所拘束。

　　秦昭又输入了“许之洲”三个字，发现跳出来很多花边新闻。
　　今天金城娱乐董事长被拍到跟某新晋小花出入某酒店，明天金城娱乐帝王携某归国女星参加晚宴举止亲密，连带着没在公众视野露过面的秦昭也上了几次热搜，微博打小三、最能忍主妇的超话里面时常被提到。
　　秦昭看得有点幸灾乐祸，甚至没心没肺得在心里替许之洲排了个日程表，发现某金城娱乐大佬精力和体力都极其旺盛，情人众多竟也能安排得井井有条，雨露均沾。

　　在她看得开心的时候，许之洲端着碗煮好的白粥来了，将她手里的平板抽走放到一旁，“都是不负责任的媒体的捕风捉影”。
　　“昭昭你是不会信的吧。”许之洲又用着他的那双湿漉漉的眸子看着她，眸子底下仿佛细碎得铺着一层星光。

　　秦昭对他的这种神情几乎没有免疫力，克制着用手将他的脑袋推向一旁，专心喝粥。

　　第一口尝下去，好喝得几乎要泪流满面。
　　米炖的尤其软烂，没有香菜恼人的香味，里面撒满了她喜欢吃的碎蘑菇，又鲜又嫩，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做饭可以如此合她的胃口。她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糯一点的白粥！

　　秦海看不惯她对什么都爱恨两极的性子，他总觉得过刚易折，中庸之法才是正途，担心她这根小钢筋不懂变通，哪天就碰得头破血流，因此摁着脖子想给她扭过来，走上中庸光明大道。可奈何她天生性格极端，又骨子里刚硬得很，喜欢的东西恨不得刻进骨头里，厌恶的东西又一眼都不能多看，父女二人较了几年劲，倒是逼得秦昭学会了用中庸之法应付她老子。
　　表面上先假装达成共识，换来日子的风平浪静，其实该喜欢还是喜欢，该讨厌还是讨厌。
　　面子上端得很。

　　所以秦昭的那些小喜好，连秦海都不知道。
　　可是许之洲却清清楚楚。

　　看着秦昭一口接着一口喝得开心，许之洲笑眯眯得在一旁看着，一边轻声嘱咐她，“慢点喝，小心烫。”

　　秦昭心里想，许董事真是能者多劳，不仅外头彩旗飘飘，里头红旗不倒，难怪家里妻子常年吞声，换成她，她也能一头扎进着糖衣炮弹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