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凡岁

64、第 64 章

　　当丫鬟或者做其他，哪个不需要看人脸色？要是被府中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男人玷污了，那滋味又岂能比在海棠苑被欺负舒服？

　　这些话顾以息只是自己放在心里想一想，终究没有同流萤说。

　　“你要是愿意，可以先到我那儿住一段时日。等你想好了往后要怎么活下去，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走。”

　　流萤眼里又迸射出了光芒，就如阴了几日的天终于放晴了。

　　得到许可，流萤立马收拾了东西离开了海棠苑。除了几件来时带的衣裳，别的流萤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恩客送的值钱的首饰或是其他。

　　顾以息将流萤安顿在了自己的住处，但瞒住了海棠苑的所有人。大家都以为流萤是被赶走了，沐笙还在那儿举起胜利的旗帜耀武扬威呢，谁能想到，她最讨厌的人被掌柜的接回来家，从此往后不必像她一样没日没夜的伺候恩客。

　　这大概就是命吧。沐笙在花魁之争中赢了，却让流萤的人生发生巨大的转变。

　　流萤到了顾以息的家后也没有闲着，每天早起为他做早饭、洗衣，晚上还会留晚饭等他回来。顾以息一开始觉得有些愧疚，毕竟他也没说过要娶流萤么，她这么快就进入角色，未免让顾以息感到一丝压力。

　　但流萤说她在顾以息这里白吃白住总归不好，干些活就当回报他了，意思是就算去别家做丫鬟，不也要做这些么。她从小也是吃苦吃惯了的，这点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既然流萤这么说了，顾以息也就没再阻拦。白日他不在家，流萤也会接一些浆洗的活干干，赚钱小钱。偶尔还会帮人补补衣裳，做做女工。流萤很勤劳，她甚至还没有小荞娇气，任劳任怨。有时候顾以息晚上喝得伶仃大醉回来，鞋子一脱倒在地上就睡了，第二日醒来，自己已经好好的躺在床上，鞋子被整齐的摆放在床下，袜子也早就被流萤拿去洗干净了。

　　顾以息坐在床上，脑子还是蒙的，也许是昨晚的酒还没醒，也许是一早醒来人还没睡醒。

　　“流萤，你每天这么忙碌，不累么？”他是真的担心流萤的身子能不能吃得消。要知道按小荞的性子，敢让她无条件做这些脏活累活，早被她推到井里淹死了。

　　流萤却不当回事，她抱起一大盆子的衣裳站起来，说：“这算忙碌么？我觉得已经很轻松了。而且掌柜的，你人真好，喝了酒就睡觉了，不像我爹爹，每次喝了酒就会打我娘亲和姐姐妹妹们。”

　　顾以息哑然的看着她。他自己是不是好东西他自己心里清楚，但流萤竟然说他人好，弄得他怪不好意思的。

　　他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桌上已经摆好流萤为他做的早饭，稀饭还是热腾腾的，一旁还配了咸菜。

　　“我做饭的手艺不太好，掌柜的，你不要介意啊。”

　　顾以息坐下，先喝了口稀饭，有米有汤，口感正好，又夹了一筷子咸菜。咸菜应该是流萤自己腌的，但腌的时间不长，不是很咸，但味道对本就不爱吃盐的顾以息来说正好。

　　他一边吸溜吸溜的喝稀饭，一边不动声色的观察流萤。老实说，他的心情很复杂。到底是开青楼的人，形形色色的女人他哪种类型的没见过？但不知为何，对着流萤，他总是有种特别的感觉。

　　流萤忙完手里的活，准备将浆洗好的衣裳给顾主送过去。她攒的钱都放在一个小瓶子里，顾以息趁她出去的时候悄悄数过，不多，但也不少了，都是她起早贪黑赚来的。

　　谁又会不喜欢勤劳的人呢。

　　顾以息能明显感觉到，她在干苦力时要比在海棠苑陪笑时快乐许多。之前还在海棠苑的时候就有客人反应，说流萤迎客的时候总有种被逼上梁山的感觉，很是不情不愿。

　　差不多在这个时间点，谢瑾儿也有孕了。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后，谢瑾儿也比以前更黏庄乾。所以庄乾有时候和顾以息喝酒喝到半途就会被谢瑾儿派来找他的家仆叫回去。顾以息笑他成了妻管严，庄乾也不反驳。都是要当爹的人了，妻管严不妻管严的，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庄乾劝顾以息也赶紧的，不然以后他和小荞都是有孩子的人，逢年过节带着孩子走动，顾以息一个人显得多奇怪。顾以息听了不耐烦，说他像那个爱给人说媒的胖大婶，管东管西，啰里吧嗦。

　　流萤在顾以息的家里呆了一个月，后来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有一天她收拾收拾，打算向顾以息道别。她说她给人浆洗的一户人家最近刚好缺个打杂的丫鬟，可以让她过去试试。

　　顾以息起初应了两声，说“哦哦”，等流萤背上包袱准备走了，他才急急忙忙追上去，站在流萤身后踌躇了一会才支支吾吾的开口：“其实……你也可以留下的。”

　　流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着顾以息，露出疑惑的神色，“我不能总是白吃白喝……”

　　“如果让你跟我成亲呢？”

　　顾以息说完又有些后悔了，什么叫“让你跟我成亲”啊，说得好像流萤嫁给他是件多勉强的事。

　　流萤肩上的包袱在他的话音落下后也跟着滑落下来。她怔怔的看着顾以息，表情没有喜悦，没有不满，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她只有愕然和震惊，仿佛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呃……我就是随便说说。”顾以息转过脸，想掩饰自己的尴尬。

　　“我以为……掌柜的会更喜欢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呢。”

　　于是三日后，顾以息和流萤就在自己家里简单操办了一下。他请了庄乾来喝喜酒，谢瑾儿有了身子，出行不方便，也喝不了酒，庄乾干脆就没让她来了。

　　庄乾之前没见过流萤，但按他对顾以息的了解，认为流萤会是喜欢浓妆艳抹的那类姑娘。喜酒喝了一半，顾以息已经有些不胜酒力，在那里胡言乱语的发酒疯了。庄乾忙让人把他搀进洞房里休息，进门的一瞬间匆忙撇了眼躲在里屋的新娘。

　　一头是顾以息在那里说着“我顾以息对天发誓，我总有一天要出人头地”，一头是新娘躲在床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庄乾看着她露出来的半张脸愣了，心想这种铺面而来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

　　他把顾以息扔到床上，让他躺平了，然后对着床帐后面的流萤说：“他喝多了，一会可能会吐，你准备个脸盆帮他接着。”

　　流萤很轻的点点头，想谢谢庄乾，于是又从床帐后面露出了整张脸，“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庄乾收回注视她的视线，转身离去。

　　回到酒席上，周围的宾客都很高兴。在见到流萤的模样之前庄乾同样也是高兴的，但方才见到她的模样后，庄乾只觉得心口沉甸甸的。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顾以息办酒席没有请小荞。本来他还奇怪呢，想着小荞怎么没来，顾以息说是因为小荞有孕了，没必要叨扰。但顾以息连人家七老八十牙都没了的老人家都硬是给请来了，又为何独独缺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小荞。

　　庄乾抿了口酒，只觉得酒有些苦涩。虽然这事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但他没想到的是认识顾以息这么久，他竟从未察觉到顾以息的心意。

　　那个流萤，乍一眼看过去和小荞有几分神似，就连声音和说话的音调都和小荞很像。除了她是真的怕生，以及从屋子里东西摆得都很整齐来看，她肯定要比小荞勤快得多。

　　他突然有种冲动，想把顾以息从床上揪起来狠狠质问他一顿，告诉他其实不必把心事藏得这么严，其实他的烦恼可以同自己倾诉一番。但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人坐在酒桌上喝着闷酒。

　　这一场喜酒庄乾喝得很不是滋味，菜太咸，酒太苦，风太大，顾以息醉得太早。他和顾以息以及小荞是患难之交，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情谊要比普通的好友之间多得多。小荞能进王府做妾，吃喝不愁，他定是祝福的。顾以息能娶一个勤快简单的女人做老婆，他也定是祝福的。

　　可如果顾以息娶的这个女人是个和小荞很像的人，他要如何去祝福？他不希望谁成为谁的替代品，也不希望谁走不出过去永远活在自欺欺人里。如果往后被人参破了其中缘由，小荞和顾以息又该如何面对彼此？

　　他夹在中间，其实是最为难的那个人。

　　庄乾走得不声不响。他听说顾以息酒醒了，却也没有和他打声招呼。只希望红烛相伴的春宵里，出现在顾以息梦里的没有别人。

　　几日后，周契带着小荞和庄乾见了一面，商量合开当铺一事。小荞听说庄乾已经吃完酒席回来了，就顺口问了一句顾以息的喜酒办得如何，新娘漂亮么。庄乾有些刻意的笑了笑，避重就轻的回答：“哪有你漂亮。”

　　他低头，假装饮茶，悄悄的回避开了小荞看着他充满期待的目光。她不会知道，或许最好也不要去知道。

　　“最近顾以息和我疏远了，他那个老婆那么好的么？好到他都不理我了。”小荞半是埋怨的说道。

　　周契当然乐意顾以息疏远小荞了，他是男人，难道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他抬手轻轻敲了敲小荞的额头，“你都要做娘了，还关心人家讨的老婆漂不漂亮？”

　　“我是好奇嘛！”

　　眼下三个人坐在一起，一个实打实知情的，一个靠直觉知情的，一个完全不知情的，大家各怀心思，度过了半日。

　　而小荞生产，又是在数月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