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凡岁

63、第 63 章

　　霏秋离开海棠苑后，顾以息又举办了一次海棠苑花魁选拔大会。略有些遗憾的是这次胜出的姑娘并没有带来当初霏秋所能带来的关注度。反而夺得第二名的姑娘在正式进入海棠苑后人气反超了夺得桂冠的姑娘流萤。

　　一时间，海棠苑里出现了两个派别，支持流萤的，支持第二名的。顾以息灵机一动，心想不如借此机会弄一个比赛，一个月内迎客最多的姑娘能获得额外的奖赏。

　　流萤是个外表清秀的姑娘，性格也如外表一般不太爱与人明争暗斗，但第二名的姑娘则生性好强，为了能赢，不止对客人花心思，同时也在其他姑娘身上下心思，让她们支持自己，从而给流萤造成心理压力。

　　流萤长时间处于被打压的状态，她年龄尚小，不过十五六岁，哪能受得了这种苦。一个月还不到的时间，她终于因为承受不了这种压力，向顾以息提出了想要离开海棠苑的想法。

　　换做是别人，顾以息多半会以签了卖身契为由连哄带骗的不让离开，好歹也是个金疙瘩么，怎么能轻易的放走。但对着流萤，顾以息也不知为什么，这种话无论如何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谁第一谁第二也没那么重要，你看，其实你不那么放在心上，最差的结果也是拿个第二名么。”顾以息安慰她道。

　　“可是沐笙她成日让姐姐妹妹们和我对着干，现在其他姐妹都不跟我说话了。”

　　姑娘们之间发生排挤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不过那时候碍于霏秋是头牌，她们拼实力确实拼不过，所以没那么明显，加上霏秋内心是很强大的，也不怎么把这种事放在心上。

　　现在换了流萤，她的地位没有稳住，外加内心比较细腻脆弱，不能和之前的霏秋相提并论，如何处理流萤的问题倒还真的难住了顾以息。

　　流萤之所以会来海棠苑是因为家里有十个孩子，因为太穷了养不起，像流萤这种年纪大了的姑娘要么嫁人，要么也得自寻出路，总之，家里是养不起了。

　　一个月结束，沐笙以微弱之差略输给了流萤，这下更加激怒了沐笙。她以为自己运筹帷幄，费尽心思怎么的也不会输，没想到她还是输了，而且客人的反馈中提到她总是半强迫的逼客人卖贵的酒来提高自己的业绩，有些客人不能饮酒，她也要求对方买下十壶带走。

　　沐笙将这种不满转嫁在了流萤身上，她指使其他姑娘进一步欺凌流萤，像是把她的枕头藏起来，把她关在柴房等等，诸如此类。终于有一天，流萤脸上多出来的淤青引起了顾以息的注意。细问之下才得知，她半夜起夜，有个姑娘故意趁着天黑伸腿绊了她一跤，她没站稳，栽在了地上，才把脸给磕青了。

　　脸上有淤青，那还怎么迎客啊，顾以息只得让她蒙了面纱再出去。

　　流萤虽然没有抱怨什么，但看得出来，她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往迎客的屋子缓缓走去的背影也透着抗拒的僵硬。一个有家回不去的小姑娘，在这种环境里被欺负，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可想而知。

　　顾以息难得失眠了，而且竟然还是为了这种事情，连他都奇怪自己到底怎么了，要是放在以往，他断不会为了个海棠苑的姑娘夜不能寐。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放流萤一马，准许她离开海棠苑。但他又想了，就算离开海棠苑，这世道干什么活容易呢，流萤去了其他地方，不也照样要经历这些么。

　　但说要为了流萤把沐笙赶走，那也划不来，毕竟对海棠苑来说，她是能生钱的摇钱树、聚宝盆。

　　心烦意乱的，顾以息约了庄乾来喝酒，把自己的烦恼同他说了。庄乾听了他的讲述，反应倒有些平平。他夹了颗花生米，说道：“这个姑娘身世清白么？”

　　“清白呀，我还特意调查过她家呢。”这是当初选拔大会的时候顾以息特意去调查的。除了流萤，他还调查了其他姑娘的，确认姑娘们没什么见不得人的黑历史。

　　“依我看，这是个好机会啊。”庄乾似笑非笑的看向顾以息。

　　“啊？”

　　“如果那个姑娘长得还可以，家世也清白，要不然，你干脆娶了人家？”

　　顾以息差点被一口酒呛死。

　　“你你你，你这也太突然了吧。”顾以息下意识把胸前的衣襟拉紧，一副马上就会有人来侵犯他的模样。

　　庄乾被他逗笑了，抿了口酒，“有何不可呢。”

　　“是……是没什么不可的，但这也太奇怪了吧，别人会怎么看？选了个花魁出来，然后被海棠苑的掌柜的娶走了？这不是搞笑么。”

　　“你还会介意别人怎么看？你要是真介意别人的看法，还会开斗鸡场、开青楼？”

　　顾以息仔细一想，庄乾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他是个在意别人看法的人么？他好像从没有觉得自己应该被什么条条框框束缚。但唯有说要娶流萤这件事让他产生了一丝恐惧。

　　“我就是……很害怕？我也说不清楚，你说要我娶别的姑娘，我顶多觉得没劲，但你说要我娶流萤，我竟然有些恐慌。庄乾，你说我是不是病了？脑子不清楚了？”

　　庄乾想了想，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我看像。”

　　聊完了流萤，话题又转移到了小荞身上。前阵子小荞还和庄乾见了一面，是为了存在钱庄里的银子一事。庄乾问顾以息最近有没有见到小荞，顾以息撇了撇嘴，答了声：“没有。”

　　他已经有阵子没和小荞联系了。

　　庄乾看了顾以息一眼，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如果你想成亲，有个家，那个流萤其实是个尚可的选择。”庄乾建议道。

　　“哎，再说吧。”顾以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他做决策向来迅速果断，唯有在讨老婆这件事总是优柔寡断。

　　回到住的地方，顾以息提笔，想问问小荞的意见。他写下“见信如唔”后忽然写不下去了，总觉得任何一个词语都显得他很做作和矫情。他要问小荞什么呢？该不该娶流萤？这不是唯有他自己才能决定的么。

　　真是因为年纪越来越大了吧，所以总是下意识的顾虑太多。

　　顾以息悬笔，好半天都没有落笔。墨汁最终滴落在了纸上，黑色的墨迹晕染开来。他还是将笔放下，放弃了要和小荞写信的想法。

　　第二天，他来到海棠苑，里头的龟公匆匆赶来，告诉他前一夜流萤出去就没再回来过了，担心凶多吉少。人不见了，跟他说也没用啊。顾以息赶紧安排人四处去寻。但梁城这么多地方，上哪儿去找流萤啊？

　　他正茫然呢，就听见人说流萤回来了。她身上的衣裳都湿了，像是落了水后又爬上来的。

　　流萤从外头走进来，一边走，水一边顺着脚跟和鞋子流下，在她所经之处留下了湿漉漉的印记。她看了眼顾以息，目光没有太多情绪，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路上了楼梯，准备回屋子里换身衣裳。

　　谁也不知道昨夜她跑出去干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但好歹她活着回来了。周围人散去，继续各忙各的。在这个谁都不是金贵出身的海棠苑，不会有人同情弱者。

　　海棠苑一天的营业已经开始了，流萤因为换衣裳耽误了时间。她换好衣裳后才开始迎客。有客人注意到她今日的笑容似乎很勉强，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但笑不答。

　　到了午后，流萤觉得身体很热，脑袋昏昏沉沉的，怕是落了水后着凉了。她告病，躺在被褥上休息，身体之难受让她几度以为自己要死了。

　　结束营业后，其他的姑娘纷纷回到寝房脱衣躺下，没人关心流萤的病，也没人哪怕问候她一句。

　　直到再次迎来晨曦，其他姑娘都干活去了，只有流萤还躺着。隐约间她听见有人推门进来，她以为是沐笙又指使了谁来欺负她，人顿时就清醒了，从枕下摸出了一把尖锐的簪子，护在了自己身前。

　　“是我。”顾以息被她的举止吓了一跳，赶忙出声表明身份。

　　见来者是顾以息，流萤才放下了簪子，原本为了自保而露出的凶狠目光渐渐缓和下来。她没有说话，而是看向了另一边。

　　“那夜你去哪儿了？怎么浑身都湿了？”

　　“我回了趟家。”流萤答。

　　觉得在海棠苑待不下去了，所以决定回家看看。没想到爹娘见了她，张口第一句却是问她要钱。流萤解释她刚入海棠苑没多久，收入都被海棠苑拿了，爹娘不信，非说她是留给自己花了。

　　气不过的流萤来到了家附近的河里。她想着要么跳河算了，一了百了。但当她的身子真没入冰冷的河里时她又害怕了，挣扎着从水里爬了上来。她在河堤上坐了很久，想了很久，她明白，家是回不去了，如果想要活下去，能去的地方也只有海棠苑了。

　　流萤说完自己前夜的经历，顾以息只是叹了口气。

　　他对什么行侠仗义向来兴趣不大，也不爱什么英雄救美。他巴不得自己钻进钱眼里，每天都被铜臭熏醒。但爱财的人至多小气了一点，也不至于铁石心肠。

　　那晚和庄乾聊完，顾以息认真考虑了一下，其实他的顾虑从不因别人，而是因他自己。他过不去的是他给自己设的坎。

　　“你若是不愿再待下去了也行，但离了海棠苑，你又能做什么呢？”他这么说道。

　　流萤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随便找个人家，去做个丫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