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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面圣 ...


  •   软轿内,沈黎不舒服的抓耳挠腮,她天生皮糙肉,睡惯了铁板床和沙子窝,这种待遇几乎没有享受过,所以现在难受的很。

      沈裴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九王樽已经送进宫去了,走的宫西,不过你记住无论今天发生什么,都不许在皇上面前把你的脾气掏出来,圣体不好。”沈裴一边说,一边挣了一只眼看着沈黎发呆,沈裴笑道,“今天和爹去玩玩那些呜呜渣渣的五金库铁疙瘩好不好?”

      沈黎呛了口唾沫:“不被玩就不错了。”

      沈裴绝对没安好心。

      宫门大开,金蟾蜍也张开了它几十年才开一次的嘴巴。含着一颗玲珑鸡血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沈黎刚从轿子里冒出的圆脑袋,宫墙内出奇的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太监宫女在打扫庭院,还有炭火炉房发出的“轰轰”声,沈黎想那皇帝的房子绝对很暖和。

      出神之间,沈裴叹了口气便从怀中摸出一个机械手链,突然就扣在了沈黎手上,再听“啪嗒”一声,这东西就严丝合缝的连住了。沈黎看了一眼左手上的东西,整个人就不好了。

      “你把破炼给我干嘛?”沈黎不满的蓦然看了看沈黎,头就有点晕“我不要这个,给我取下去!”

      沈裴道:“我既然给了你,以后都是你的。”

      沈黎:“……”

      沈黎“啧”了一声,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我不要,你给我拿下去,别借着这个事情给我增添麻烦!”

      沈裴笑了笑,没说话。

      那几匹马一直把他们拉到了明皇的宫门口才停下,沈黎第一个蹭的蹦下去道:“可憋死我了!”

      “注意姿态!”刚转头教训过这一句,打侧边就看见李瀚慢悠悠的晃下了轿子,一脸的愁容惨淡。仿佛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才又叹了口气慢慢的挪了上去。

      沈裴顿了一下,思来想去还是有必要说的,于是上前一步就对李瀚道:“太子殿下宽心……”

      李瀚不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浑身就开始发抖。

      这毕竟还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沈裴想。

      殿内已经开始熏艾,浓重的药草味道充斥着几人的鼻腔,店内没有点许多烛火,只是淡淡的透了些微光,沈黎差点没被这刚进去冲过来的黑暗迷了眼睛,摸索了一会儿才刚能视物。

      那道明黄色绣着龙凤冲天图的屏风之后,消瘦枯槁的身子安静的躺在软榻上,全然没有了当年叱咤风云的样子。

      后妃跪在地上,一片都是呜咽声,沈黎耳根子软,听的烦心。

      打头的中年女子穿的艳丽,一头的珠翠,看上去不是来伤心的,倒像是来看热闹的。

      可这千古一帝最后还不是落得个缠绵病榻的结局,令人惋惜!

      沈裴拉着沈黎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低声道:“末将来看您了,皇上……”

      说到皇字,沈裴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

      沈黎还没来得及清醒过来,突然听自己爹这么一声,但只惊呆了一瞬就也道了声:“金甲少将军沈黎,参加皇上,皇上万……”

      “上前来…”明皇抬起一只皱纹斑点满布的手,透过屏风指了指沈黎和沈裴打断道:“你二人都上前来…咳咳咳……”这几声咳嗽震得撕心裂肺,将沈黎的心都吊了起来。

      沈黎的额头冒了汗,看了看黑处颤抖到说不出话的李瀚,活像一只躲在暗处的小猫现在没有利爪也没有撕咬别人的能力,她心里想道:“怕这小子是蔫了吧。”

      “父皇……”这一声终于响起了,沈黎放了放心,吐了口气。

      明皇沉默了好久,才带了哭腔的的回头看了看他唯一的儿子,明皇这辈子没亏欠过任何人,作为皇帝他是成功的。历朝历代哪个做皇帝的不四处留情,李瀚的亲生母亲就是其中一个,却是结局最不好的一个。

      明皇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道:“瀚……瀚儿,七年了,你可能忘记…”

      李瀚嘴唇发白,一种酸痛的感觉梗在喉咙,开着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挪了几步跪倒在明皇的榻前,又是不发一言,只耷拉个脑袋冲着他的父亲。

      老皇帝终于流下了他的眼泪,虽然人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但却还是坚持着坐起来,喘着粗气道:“朕知道你恨朕,恨朕害死了你的亲生母亲,但是瀚儿,人生命短,朕现在就要去给你母亲赔罪了………瀚儿,你能原谅为父吗?”

      李瀚还是呆在原地不说话,只是喉咙里叽里咕噜出几个简单的词调。

      明皇突然睁大了眼睛,拉扯着嗓子冲殿外喊道:“朕……朕要立旨!追封颖妃为思怡景皇后,配享太庙,并和朕合葬皇陵……咳咳咳…”

      李瀚一惊。

      沈黎上前一步,双手轻轻地搭上李瀚的后背,对着他摇了摇头。

      明皇低头看了一眼,看着沈黎,叹口气说道:“是你啊,你这孩子来啦,朕已经好多年没看见你了,你长大了……”

      沈黎木然的抬头,目光对上那一张苍老的脸,那上面已经没了第一次相见时的凛冽,现在的明皇看起来十分脆弱,猛虎也有被卸掉爪牙孤苦无依的一天。而且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

      沈黎:“回皇上,是末将。”这声音说得极为低沉,好似投入了力气一般,对着这个和自己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人,释放了一些。

      “你比我的瀚儿大两岁,他当初该叫你一声姐姐。”明皇闷闷的开了腔。

      沈黎:“臣惶恐,万万不可!”

      “沈裴啊…”明皇低低的叫了一声:“过来让朕再看看你吧…我这身子,怕是以后就看不到了…”

      沈裴扶住了明皇的身子,道了声好。

      明皇:“朕看着你长大,养了你那么多年,看着你威风凛凛的当了金甲的将军,然后为我大玧朝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很欣慰……”

      沈裴道:“臣的本分。”

      明皇又道:“朕也要下旨,封金甲王为异姓皇亲,可从皇城调兵。而且后代子孙都可承爵,这是我能给你的,朕没给过你多余的什么,却让你受了一身伤,是朕的不对……”

      明皇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沈黎真是越看越憋屈,想着一个皇帝也是可能说没就没了的。

      明皇又对着李瀚说道:“瀚儿你该记住,这是你的恩人,是把你从匪窝里救出来的人,如果有一天有人质疑她,你要记得父皇的话。”

      李瀚颤声道:“儿臣记得……”

      沈黎没吭声,突然就颓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凭空多出的几分压重感,让沈黎喘不过气,心口发疼。为何偏偏是自己呢?沈黎想不通。

      她抬起左手看了看,那铁链子扣在自己的手上亮的扎眼,沈黎突然就全身长毛了。

      “疼疼你父皇吧,太子殿下”沈裴苦笑了一下道:“皇上也不容易。”

      明皇对伏在自己身后沈裴说道:“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又像个奶做的娃娃,朕那时就想如果你是朕亲生的孩子该多好,那样朕就可以有沈黎这样一个漂亮的孙女了。”说完又猛咳了几声咳出了一口血痰,沈裴取了旁边的手帕接好了,又为明皇擦了擦嘴。

      “可是世事无常,朕知道你也恨过朕,如果不是朕,你的父亲也不至于去的那么早……”

      沈裴神色动了动:“父亲不怪皇上,臣也不怪皇上,皇上这么多年历经图治,不是我等能够做到的,您才是最受累的那一个。”

      明皇顿了顿,又低声道:“阿裴啊,可是这现在依然有一件事求你,不,是求你父女二人。”

      沈黎:“臣不敢!”

      明皇摆摆手:“没什么不敢的,你沈家为我玧朝抛头颅洒热血,死过多少人有多少骨头埋在边疆……你家世代忠良……可如今太子年幼,朕怕只怕朕去了以后,会有一个无人扶持的局面,所以…”

      明皇枯萎了很久的眼睛突然爆发出一丝皎洁明亮的神彩,他突然抓住了沈黎的手,冰凉刺骨如同藤条一般的枯瘦骨架紧紧地握着!一个年轻的一个沧桑的。直冷的沈黎一个哆嗦,明皇道:“朕要你一句话,你和太子年岁差距不大,若是以后这朝堂之上有人胆敢出其右,我要你护着太子,不……是未来的皇帝,这是朕最后一个命令,你可能办到?”

      “我…”

      李瀚突然肩部一抖抬起头来,睁大的眼神中不知是喜悦还是惶恐,他微动双唇看向沈黎,得到的却只有一张冰冷的脸。沈黎的眼神中似乎有种预料到了结局的悲痛。

      沈黎沉默了,瞪着两个眼睛看着沈裴,突然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沈裴心里也犯嘀咕,虽然早有预兆,可他仍然是不明白明皇突然在此刻提这个事情,到底是什么意思?

      明皇伏在床沿道: “我要你的回答,如果说将来真有这么一天,你父可镇守边疆。朕要你为太子稳住前朝!你可愿意?”

      这是……要沈黎……

      具体的意思,便只可意会不能言传了。

      这个事情在沈黎四岁那年,就有人提过一次,当年沈裴贸然改名之时,太子也将将刚才有了名字。人都说这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想到这句瞎扯的话却入了明皇的心里。沈裴知道这老头在想什么,他是想让沈家不光要马革裹尸,不光要战死沙场为他守着边部。更是要让自己的闺女变成了后宫妇人一般!

      沈家的女儿绝不可以就要甘心做那小女人一般的事情,眼下边部百姓还流离失所,狼烟四起之时皇帝老儿没有想到他们,而现在太子即将继位,却要逼着沈黎做这般的决定!

      为将者重在筹边,为的就是为身后的百姓寻条活路,保万代平安!沈黎早就深知这个道理,又怎么会愿意屈从于这样俗套的结局?

      沈黎明白,这皇帝想一劳永逸。

      一老一少就这样互相看着,殿内的属火沉寂了良久,没人说话,也没人搭腔,沈裴看着他一脸刚硬的女儿,嗓子奇痛!也冒不出半个词调来。

      明皇突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挥了挥手捶倒在床上,猛烈咳嗽了几声之后道:“罢了,都出去吧,太子留下就好……”

      “陛下,臣妾…”那贵妃娘娘还想说什么,却被明皇挥手打住了嘴角,只得也走了。

      沈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沈裴连拉带拽的拖了出去,她不知道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嘟嘟囔囔说出的那几句话惹恼了很多人。果然帝王之家一入深似海,不他们这些为将者能够懂得的。

      那冰冷彻骨的王座,那踩着尸骨登上的高台,那置千万人性命于不顾的皇家……

      她不能舍下边部。

      她更不能舍下沈家。

      沈黎晃晃悠悠的被拽着手,跟在他家活祖宗身后,二人一路沉默走下了台阶,停在阁楼下相视无言了好一阵。沈黎从未有过这样害怕的感觉,即便是敌人的刀即将砍下自己头颅的时候也从未有过。明皇的话就像是一瓢凉水把她激了个透心,又像是有人紧紧扼住了她的心脏,胸口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这种胃里摩擦石头的感觉,灼热又闹心!

      她怕了,头回感到了真正的害怕。

      她抬头对上沈裴的目光,扯了笑道: “我没往心里去……”沈黎说了一句“爹…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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