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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战起 ...


  •   等一切尘埃落定,那少年被带到了金甲府,威风的八字开的大门,却挂着青面獠牙的一个杂耍兽头,那是沈黎之前在千春楼跟人比武得的,她举剑上楼的时候,英姿飒爽把那青衣小歌姬的脸都羞红了。

      门口护卫在侧,一股冷森森的肃杀气扑面而来,当然,这只是空有其表,草木依然如当年般十分零落,几个寡言少语的老仆见了沈黎回来都吓了一大跳,想着将军昨夜回来后就没有出门,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真是属耗子的。整个金甲府最值钱的,大约就是先帝御赐的匾额——上书“武静恭和”四字。

      铜板走出来提东西,门口也有几个过什么世面的男孩子探头探脑,笑道:“大将军,大将军。”

      “嘿嘿”那几个少年嬉皮笑脸地凑上去问道,“大将军今天可是就要走了?听说千春楼今夜有烟火,可好玩了,您不如看看再走吧。”

      沈黎不以为意地笑道:“我啊,不是那个享福的命,你们几个去吧,然后跟着后面人来就行,对了,可别被漂亮姐姐绊住脚才好呀。”

      那几个少年边跑边说:“大将军最好看,打将军最好看。”

      铜板低骂道:“就你们嘴甜”,沈黎笑道:“唉,说的也对,就都城来说,我这张脸也算能数一数二。” 说着,还眨眨眼,笑出一口白牙,铜板目瞪口呆,却刚看到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侍从从门口抱着包裹小步进来,沈黎背着手,手里把玩着破炼,不慌不忙地道:“从今天起,他就是我们府上的人了,来,认识一下,这孩子叫……”,沈黎一愣,发现自个还不知道人家的名字,于是侧身过去,小声的问:“你叫什么来着?”,那小侍从不太敢正眼看沈黎,在旁边怯生生地回道:“回将军,我…我叫郑词。”

      这个语气,沈黎忍俊不禁,调笑道:“怎么这么细声细语的,害羞吗?,以后好好说话,不用叫我将军,呃——跟他们一样叫我阿姐就好。”

      郑词整个人红成了个红薯球,铜板脸色却突然黑了下来:“阿姐!”,沈黎这才想起了自己的长姐身份,连忙庄重下来说道:“我这里和宫里不同,没什么规矩,想吃什么自己去厨房,后院有书房有武器库,机械马也可以玩,别伤着自己就好。”

      “平常这里有人打扫,你想干嘛都随意一点,白将军和陈……”沈黎突然想到陈钰钏已经不是督军了,就艰难的换了个称呼:“陈大人有空会来住,不用行礼,随意称呼就好,自己出去玩也不必知会我,和沈喜说就好,他会给你安排人跟着,只要别被人欺负就行,唔让我想想,大概就这么多。”

      沉吟片刻,沈黎又回过头来说道:“哦对了,还有就是家里有些仆人年纪大了,要是他们听不见或者做错了,也别多说,你之前在宫里,可能没有这些事,但到了我这就包容包容他们。”

      郑词的心莫名地被这话里难得的温情扫了一下,沈黎却拍拍他的后背:“我这不比皇宫和丞相府里华贵,你要习惯习惯了。”

      郑词身世凄惨,四岁就被他那狠心的赌鬼爹买进宫,干净了身子,从小带他的老太监也在先皇驾崩之前就离他而去,从小在他身边的宫女内关不是欺负他就是打骂他,自己虽然在小福洲的庇护下进到了静安宫,可好日子也没过两天,先皇一去,他也就没了主心骨,从小就命若浮萍,哪里体会过一丝一毫的温情,可沈黎不说二话,就把他接来了金甲府,又说了这么多,让他可以随性而为的话,就算这点温情人人都有,可对他而言,也是可遇不可得的。

      郑词突然膝盖一弯跪了下去:“多谢将军,我今后一定好好听话,绝对不给金甲府惹麻烦。”,沈黎面色一抽,给铜板使了个眼色,这机灵鬼立马心领神会,跑上前扶起郑词:“赶快起来啦,将军人最好了,今后我们就是在一起的人了,皇宫里那套动不动就下跪的把戏,你就把它全忘了,从今以后没人再能欺负你。”

      郑词眼眶里沁满了泪水,孤零零的不往下掉,沈黎转身,也没再多说一个字,只交代了中午不吃饭的事,就独自回了房,想着,若是今夜不告而别,是得找个像样的理由,不然自己在皇帝哪的可信度怕是会越来越低……

      真是愁人。

      沈黎走进厢房的时候,眼有点花,她不动声色地站定喘了几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身上的轻衣这么扎人,刚想脱下来然后把自己扔上床,突然就听到一声:“回来了?”

      大概人在危急情况下的潜力大概是无穷的,沈黎虽然顶着难忍的头疼,在这郁闷和坐立不安中足足忙了几天几宿,居然也没觉得怎么样就过去了。

      不过这会突然就炸了锅,她的衣服几乎都黏在了身上,给带着晨露的小风一吹,先头重脚轻的打了个寒噤,然后就跳了起来叫了一声,在这晨光熹微的初阳之中沈黎安静下来,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人影背坐着在窗前,小风吹的他的衣袂飞动,正远远地凝望着望楼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借着风声,陈钰钏才回过头来,瞥了一眼沈黎的脸色,皱眉道:“你要不稍稍休息一下。”沈黎心神俱疲,胡乱应了一声。陈钰钏:“你们都说了什么?”

      沈黎木然道:“还能说什么,没用的话,都是没用的话……” 陈钰钏看出她没力气多言语,便安静地不再开口,她一早晨无数道灵语发下去,却依然没什么回音,可话没嘟囔完,沈黎意识就渐渐模糊,与其说是睡着了,其实基本是晕过去了,意识昏昏沉沉,时梦时醒,现在的与过去的诸多种种都七零八落地接成了一团乱麻,倒了下去。

      但也许是老天爷不让她睡个囫囵觉,人膝盖一抽,突然想起自己回来的本意,可这“咣当”一声砸下去,半个身子都是麻的,沈黎有种自己再也爬不起来了的错觉,然后笑道:“这可比打仗累多了啊。”,陈钰钏伸手扣住她的脉,感觉沈黎的手冰冷的吓人,好像刚从冷水捞出来的:“为什么又穿这么少啊,你不是体寒吗?”

      沈黎低吟一声,眼皮重得抬不起来,吃力地问道:“不打紧,睡会就好了,你提前走了是去哪了?”

      陈钰钏:“我去了宫里。”,沈黎突然撑着自己爬了起来,任陈钰钏七手八脚地将她的鞋扒下来,身上稍微松快一点,陈钰钏目光微微闪了闪,双手突然一碰,乱了心神,沈黎身上软绵绵的,一动头就晕,只好合上眼歪在一边任人摆弄,气息也略微有点急促,等到沈黎自己忍不住把外衣除去,陈钰钏的手也哆嗦了一下。

      这两件衣服什么都遮不住,腰线全都露出来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可不知为什么,陈钰钏觉得这比上次喂药时还要要命,毕竟上次她身上没有出汗,而现在衣服确是贴紧的。

      陈钰钏一时间心跳如雷,一甩手就将一床被子拽过来,然后翻出一身干净衣服放在旁边,低声道:“起来记得换新衣服。”

      沈黎抱怨道:“送佛还送到西呢,你这真是…”,陈钰钏被这句更说的局促不自在起来,两人相顾无言片刻,陈钰钏尴尬道:“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他起身就要走,却被一双细手拽的摔回了床,沈黎松了口气说句:“不饿。”

      又躺了一会,才起身坐好,思维被瞌睡虫打扰的一段一段,一会想:“这次去北疆不带陈钰钏,他在京城里怎么好?”一会又想:“如果这场仗打不赢,自己会不会被人强行马革裹尸的抱回来?”想着想着,心里便觉得漏了个窟窿,昨天晚上在船上,苗翠竹说的那句话引出来的心疼此时才回过味来,想到自己在北疆安插的五万金甲折损了一半……,就痛不欲生起来。

      沈黎叹口浊气,按住了陈钰钏的手,撑开眼皮说道:“我今夜动身。”

      “什么?”,陈钰钏一抬头。“为何这么紧急,之前按你说的,不是万一最后不行,就收缩兵力,你不是说这是最理智的做法,为何现在却突然要硬打了?”

      沈黎: “铁骑退守这事不能算了,我金甲两万人不能白白的断送在叛贼的手里,古道虽然平时热闹,但往来大多是客居的商人,这十几年来已经足以让他们定居,年关前气候就紧张,江南又出来盐税之事,而现在我把路一断,他们肯定会找荣庆国的麻烦,但是玧朝不行,这里还有山河繁昌和亿万百姓,绝对不能再退了。”

      陈钰钏沉默了片刻:“可你当初说的是万不得已的情况。”

      “没有万不得已。”沈黎摇摇头:“我知道你心里有事,之前的一切过不去,而且你也懂知道怎么摆布人心,但是终究是没打过仗,打仗不光要天时地利,而且人心悍不畏死也很重要,金甲不会怕死,我也不会怕,可是如今天时不对,装备也事已至此,如果我再不拼一把,就真的没办法了……我的兵将不是机器,那都是人,都有血性,都不想退啊,子舟,你还记得上次在江南的时候我说过什么吗?”

      陈钰钏被这突然的称呼吓了一跳,但很快还是定下心回道:“记得,你更希望这世上多些守土开疆的人。”

      沈黎“唔”了一声,微微一震,失笑道:“你还真没忘,可是时过境迁,现在的确人才空缺啊,再说万一我这次打不赢怎么办?”

      陈钰钏不语,一双眼睛紧紧地盯在她身上,忽而起了波澜,一句:“打不赢,你要留我便和你一起守住这残破山河,不问结果,你要走我便带你离开玧朝,渔樵耕读不问世事,你若死……”

      陈钰钏一痛:“我便给你收了这边疆,我给你殉葬。”

      这话把沈黎的心勾的差点跳出来。

      陈钰钏反握住沈黎的手,贴紧一点道:“我绝对不要再留你一个人。”

      温情说出口后,一切仿佛都顺理成章。

      正这时,白子冠忽然轻轻敲了敲门:“沈黎,方大人来了,说是带了葛将军的信。”

      沈黎坐起来忙道:“快请!”陈钰钏收敛了目光,忽然说道:“刚才……字字当真。”

      沈黎一愣。“你是把自己拧巴了多久?我都能看出来。”陈钰钏头也不抬地笑道,“当年的我你还不知道……”,可沈黎已经敏锐地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正色道:“那就改天说给我听。”

      其实她心里根本没想那么多,之所以最后没有走,也是舍不下一个人。

      方明申很快进来了,前线战报递到沈黎面前时,老人家的手还微微有些抖,沈黎心里一沉。“将军,北疆来报,金甲败下阵来,叛军联合西方人已经北下了,那些人不知用的什么东西乘骑,可一日千里啊!”

      白子冠道,“倘若这是真的,那么他们北下抵达荣庆,约莫也就是两三日!”

      “将军,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沈黎将战报接了过去,问道:“北疆驻军到底还剩多少?”,她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个时候瞒我做什么,灵语发出都回不来,我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白子冠捏了捏鼻梁,明白她的意思,当年他和沈黎一起去北疆平乱,打通了古道,也在哪里聚了兵,把那些觊觎都城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可现在不料却没准备好,就被暗卫门和江南贼心之人联手搅合了!

      说是江南贼人,但是人都知道究竟是谁,当时沈黎身边只有葛中淮,阿逄,沈黎在军中一直都积威甚重,她突然出现吓坏了江南的叛军是个原因,但侧面上也证明了玧朝的海运确实是个半吊子,而如今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像当年整顿北疆城防军一样,插手古道,再杀个清平安和出来!

      可惜李瀚变的很离谱,他突然就优柔寡断起来,沈黎:“岳新志呢?也死了吗?”

      白子冠:“没有,可别的死的人太多。”

      沈黎叹了口气:“别提了,对了他们的乘骑比铁骑还快?”

      “据说像一只大怪物,能潜伏在土地里,站起来更是巨大。”白子冠说到这里,话音微微顿了顿,修长的手指也握紧了:“林祥将军就是这么被杀的。”

      沈黎起身,睡意全无:“妈的,是给他们脸了吗?听我命令,铁骑营即刻出发,金甲除北营外,全部在城外听令,这次,我可是不想再留下一个了。”

      “白承泽,带铁骑营先头北上,到后立刻接管北疆驻军,然后,把汪回峰给我绑好了等着!”

      白子冠心里说不上滋味,在边部的时候,他不是没担心过北疆,眼下看来,就算当时由他本人来调动,也不一定能保下了半数兵将营,唏嘘之余,又觉得当年在狼窝里刀海中只会闭眼躲避的孩子居然长大得这样快,可能是他没照顾好,是他没保护好……可是当着外人的面,什么感慨也不便发,只有淡淡的一句:“末将听令。”

      沈黎将门后挂的剑摘了下来,看了一眼天色,穿了衣服,挑了一件白色的外袍,就大步走了。陈钰钏也站起来:“军情紧急,大将军就先走了,我送方大人回去吧,然后清点淄重再送过去。”

      这短暂的温存和暧昧灰飞烟灭,两人也都各自匆忙离开。

      沈黎和白子冠带了卫兵,只留给铜板一句“带人随后送过来”的嘱托,就疾驰出城,骑马向城外而去。

      天边一声巨响,天地变色,暴雨凛冽的当空劈下,阴沉沉的天如鬼寂,一场春头罕见的雨劈头盖脸的倾盆如注,二人被雨水呛得几乎有点喘不上气来,白子冠狠狠地甩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当下忍不住一夹马腹,跑到沈黎身边,大声道:“这雨太大了,今日真的要走吗?怕是会行军难啊,兵道还没修好,这太急促了!”

      风声雨声巨大,人声有些不能入耳,沈黎只听到前面一句,行军难,就突然吼道:“我他娘的刚回来,你他娘的要我停军吗?老子觉都被惊醒了,别废话!”

      果不其然,这天没等下午时刻,白子冠就带着铁骑营从官道顶雨而上,沈黎的目的也很明确,直奔兵道,阿逄在一旁指挥上物资,他双手抱胸,站着冲天打了个哈欠。

      “要变天了吧。”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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