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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利刃 ...


  •   “翡字守令”,在暗卫中众守令中是个特别的存在,他们不杀人,不见血腥,却能在一众暗卫中把控暗卫高层机密,多少年来都能静若处子的在乱世中存在下去,可沈黎不明白的是,为何她和苗翠竹相处这么多年,也未曾发觉一丝一毫。

      “望楼……”一直沉默的宁雪突然边下台阶边开了口,苗翠竹突一抬头,便和她的目光撞了个满怀:“你说的对,暗卫门的确不会袖手旁观,毕竟都城望楼的消息早就传出来了不是吗?苗姑娘。”

      这一路上从宫里到相府再突然接到消息来了霄船,一下午无数道灵语发出去,各部地方都要跟着动,他们都知道,这是金甲军最后的通碟,也可能是仅剩的休整时间,可奇怪的是却没得到什么及时的回复,现在看来,肯定是被望楼扣住了。

      沈黎不想再多说什么,毕竟现在的情况剩下的也只有接受,但李瀚肯定早就知道苗翠竹的身份,不然也不会不娶她却把这个貌美的姑娘留在身边这么久,这样看来……怕是十几年前她把人从千春楼带回去的时候也是被人“算计”好的了!

      沈黎一咬牙,想道:“真是好手法,好心思啊陛下!”

      “怪不得,怪不得……”沈黎默念,但却只是闭眼叹了口长气,才又继续开口:“苗姑娘,你可以说你的想法了,本将军洗耳恭听。”

      沈黎今日并未着甲胄,人也看起来单薄,可那冷冽的表情分明是眉目有变的,苗翠竹心下不变,只是抬头:“暗卫门的意思是,江南之事罗将军已经很是费心了,所以……北疆怕是就不能劳烦他了,所以请沈将军海涵。”

      “还有呢?”

      “暗卫门让我代替宁督军随将军一同前去,而且希望您能把江南的金甲撤回边部。”话音刚落,沈黎左手一使劲,半满的酒碗就被这么“咣当”一声砸下去,她半个身子都是麻的,宁雪伸手扣住他的脉门,那双方才还冰冷的手这会烫得吓人,好像刚从火盆里捞出来的:“月临,你的身子!”

      沈黎:“……谁?”突然跑进来的阿逄忙一声大呵,从怀中拎出一个那活蹦乱跳的小胖子,那小胖子手拿个鸡腿,脸涨成了猪肝红。

      “将军,怎么了?”

      “出去,无事。”

      “那我也没事。”阿逄说道,沈黎撑着自己走了两步,:“谁的意思,是你们的王爷还是他……”他胡乱将脸上的发丝一拨,问道。阿逄没头没脑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自家将军在问什么东西,宁雪却听明白了,目光微微闪了闪,苗翠竹一愣:“属下,不知道将军在说谁,但这个也是朝廷商量过后的结果。”

      沈黎气息略微有点急促,看起来莫名多了几分怒气,宁雪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沈黎截口道:“不行。”

      宁雪侧过身,默默地看着她,逆光处的眼神里含着某种说不清的东西,沈黎以前从未留意过自己的在意,此时骤然被打断,竟有一点心慌,可她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着急,按道理来说,督军派谁不是派?沈黎微微放缓了神色,说道:“为何突然下这样的指令,我和宁督军在一起行军多年,怎么能说换就换。”

      可苗翠竹却也淡淡地说道:“将军…不要生气,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沈黎:“什么权宜之计?”,当初在江南的时候不早说,现在顶得一派优雅从容给谁看?沈黎方才被夜色浸染的好心情忽然间荡然无存,心想:“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犟,是看我现在脾气没有以前火爆了吗?”

      宁雪拂去身上沾上的酒花,突然听到身侧传来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就听得出来人是谁,说道:“大师见笑了。”比聪和尚刚开始就只想交了东西就走的,可没想到刚要溜之大吉就听到这么一出,探头探脑半天,心里早就知道了沈黎的心思,也不忘看热闹,于是也和稀泥道:“沈将军不要急。”沈黎低头看着这家伙,想着说我还没和你算账,你就自己送上前来了?

      可她冷漠地说道:“虽然不知道是谁的意思,但是我不出意外的话明日就会开始整兵,督军的事本将军暂时不想聊,还是先谈谈剩下的。”
      比聪一笑道,“贫僧只是一介平民,打仗的事的确不懂,不如就先退下了,将军要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书信。” 沈黎没有回话,显然是没听进去。和尚又道:“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就真的脚底摸油的溜之大吉了。

      走时给宁雪丢了个口型,“希望宁督军也能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过度牵挂别处才是”
      然后只见一阵灰布旋风飞了出去。

      沈黎:“……”

      宁雪一惊,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事,苦笑心道:“你一和尚知道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周身的一切身份,虚名,都是抓不住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出来的,会让她露出马脚来,从小惶惶不可终日惯了,宁雪始终觉得自己在都城是个外人,沈黎站在她心里却依然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自己每天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的命和归途,也是不伦不类,上不得台面的,可只有一个沈黎,带给自己的一切都那么刻骨铭心,心底的一点贪念也就只有这些了,只是时常觉得自己不知该如何表达,也不知她的心思…。宁雪没有沉思过久,很快回过神来。

      过了良久,那薛岳才也听了个大概,老人家耳聪目明之中却依然是有着对北疆的一腔热血,可如今却无处抛洒,只能笑谈风月,不问当事了。

      几刻下来,沈黎非但没有打消莫名其妙的疑虑,反而越发觉得胆战心惊,除此以外,她还要一边惦记着边部和皇上打击南疆的第三只手,一边还要拐着弯地捞出自己的第一杠头葛中淮,简直心力交瘁。

      现在有多了个暗卫门,沈黎无奈的都想唱戏,想自己二十多年的历练和经验,却依然不能在这文字决中翻几个身,真是够呛。

      “所以,将军下一步该怎么做?”,沈黎脑子里一时乱成一团,骤然有点喘不上气来。苗翠竹道:“我有话和将军私谈,可否借一步。”,沈黎看看宁雪,点了点头,心领神会间便同苗翠竹离去到了船舱外的围栏,夜风微凉,把沈黎都激起了个摆子。

      沈黎背手,“说吧。”

      苗翠竹一笑: “江南的乱兵平时逡巡在境外,非接到求援也不便出兵,暗卫门确实不好和他们周旋,我今天特意将将军找来,不是想问那边有几个匪徒,您对蛟船的认知,而是想交给将军一件重要的事。”,沈黎抬头看着她,目光如火:“暗卫的密使现在已经微服深入北疆境内,而且那里的确如您所料……将军明白这个意思吗?”

      沈黎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一字一顿地说道:“苗姑娘不妨有话直说。”,沈黎身上仿佛永远也暖和不过来一样,随时随地都像一块寒冰里冻了三天的石头。

      “我与将军交个心,眼下我玧朝的内忧外患,您是知道的,”,苗翠竹叹了口气,说道,“而且您也猜的没错,所以,有些人,有些事情的确不便去插手。”沈黎想,自己前一阵子好像还和方大人信誓旦旦地说过定平反北疆的话……

      “所以,是想从哪里下手了?”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有些生硬地说道:“我是真没想到你会知道这么多,而且还能欺瞒了我“,

      苗翠竹道:“北疆要塞,通商古道。”

      “苗姑娘啊。”沈黎微微闭了闭眼,突然一撩衣摆,“究竟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我的,虽然我沈家只是带兵打仗,可也不全是不论政务的傻子。”沈黎缓缓地说道,“翰林院军机处固然重要,可恕在下愚钝,未能了解皇上此举的深意,古道多年太平繁华是我当年和白将军一手打下的,来之不易,现在却要让我自己去亲手毁了它,当真要这般?”

      “偌大一个国家,就好比一个四处漏风的破房子,稍微来一点风雨,将士们就要疲于奔命地拆东墙补西墙,这不容易,十几年了,我不是你没有感情的机械。”,

      沈黎一脸漠然都看着苗翠竹,她的神色缓和下来,“我记得小时候听丞相大人讲过,一国之力,无非是百姓和将士两只臂膀,可是决定它该往哪里发力的还是那颗人头啊。”

      “将军真是念旧的人,”,苗翠竹垂下眼:“如今这两根臂膀一根已经岌岌可危,要怎么办?”

      “将军是国之利刃,玧朝还要靠您安定四方呢。”,沈黎闻言,缓缓侧身,捏了捏自己脸上的骨头,舒了口气,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这几年为人越发圆滑,也足够识时务,早不再像前几年那样一点就炸了,可现在这不轻不重的提点却让沈黎心中火气翻涌,大概也是他听见“国之利刃”俩字有些心梗,北疆,沈黎曾在那边多年,感情想必是也深厚的,这么一想,苗翠竹的心里又软了不少,甚至打算亲自伸手去拍拍沈黎,不料他这手还没伸出去,沈黎却已经走起身来,平静地说道:“荣庆国,虽小但与我朝一向友好,当年西方叛乱,我在黄沙中被围困了十多天,最后被救出的时候帮我通书信的也是那边的人,最后古道也是有所参与。”

      苗翠竹伸到半空的手就这么僵住了,“觊觎他国之物,是他们不仁;可是毁约背信,却是我不义!”沈黎字字如刀,毫不拖泥带水地砸在船下的水面上,“这话,你可以同他说个明白,我也不想他能理解,毕竟国之利刃就只用杀人罢了。”

      “沈黎!”

      “铁骑营十万将士,不畏死,但也要对得起良心。”

      这时长恨突然跑过来,“阿姐”二字还没出口,沈黎就一挥手,错开身子了。
      船舱里灯火通明,白子冠静坐在薛岳的对面,正和老人家交谈甚欢,白子冠觉得自己不是一个能圆满幸福的命,所以此生陪了沈裴又陪了沈黎,这辈子也就在黄沙和沈家过了,没什么不得已的,作为将军能死于山河,可能也是人之大幸了吧。
      薛岳扪心自问,是实在不愿意看到将士断心的,可自己不也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吗?

      “白将军比我幸运”,薛岳笑道。

      白子冠一愣:“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听起来像句玩笑话,但白子冠在旁边听着,隐约觉得他是话里有话,还不等他细想,薛岳又跟他道:“你年岁不大,可也是战功赫赫,虽然身从金甲,但也是有幸的一段日子,这是别人跟不上的。”

      白子冠一慌:“您别这么说。”

      他皱了皱眉:“我哪来那么大成就,我只是想和称心的人,做一些正确的事。”沈黎说道,随即他语气一转,叹了口气,“可这满朝圣贤,却没一个人看的清楚明白的,西方的兵乱进犯还历历在目,即便是军中将士,也都能懂个三分,”,白子冠垂下眼,看着前面微微反光的地板,低声道:“四境之外皆虎狼啊。”

      他有心想平定一切乱事,直下江南,一路打出个太平安定,可是连年征战,国库都快被沈家打空了,当年因为沈裴拥立新皇上位,及时雨似的镇住了趁先皇病危时蠢蠢欲动的敬王,但是这日子……是能长久的么?白子冠摇摇头:“不提这个了,薛大人,我再敬您一杯。”

      薛岳也不多话,同样淡笑举杯,等过了一盏茶后,也带人独自离去了。

      白子冠送别后,却听见一句“铁骑营十万将士,不畏死的半截话。”,突然眼睛就花了,想着一些旧事。想着尽管沈黎说过,将来想将铁骑分离出去成全了白子冠,也想把长恨留给他。但那毕竟只是一句玩笑话,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沈黎是把自己看成了个沈裴一样的人,想着自己的结局也不过是死于山河,换一个太平盛世,这要吃多少苦白子冠心里再清楚不过,可只要沈家还有人,还活着一天,还挑得动玧朝的江山,就一定会撑起病骨走下去。

      可她只是个姑娘啊,这辈子本不该这么苦的。

      四月二十一,沈黎在郊外送走了前往江南的薛岳,终究是没能留住。

      可等到午时,李瀚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叫了沈黎去看望丞相大人,老人家快不行了,最后弥留之际只希望和他们再交代最后几句,行将就木的老丞相风华正茂的帝王将军一躺一坐,在狭小的床头最后一次掏心挖肺,朱秉环看着帝王那双冰冷的眼睛,忽然一阵悲从中来,自己陪着先帝从太子走到末路,那堆满了荆棘与枯骨的帝座又换了新帝。

      一朝天子一朝臣……

      丞相喃喃地叫道:“皇上……皇上哪……”,李瀚那宛如铁铸的神色波动了一下,他眼睫微垂,绷直的肩膀微微柔软了下去,问道:“您是再叫父皇吗?”他的脸上并不怎么见哀色,只是淡淡地说道:“您为玧朝辛劳一生,朕定会厚待您的家人。”,朱秉环的胸口一瞬间仿佛被一只手攫住了,荏苒光阴下,旧人已经去了,现在的也是对自己没什么感情的新帝,和……一个还有些温情的小将军。

      “沈……阿黎,你要和你父亲一样保住这玧朝江山啊,你要和沈家一起的。”,果然,她还是对周遭的生老病死无能为力,“沈黎记下了,丞相大人放心,沈家决对守住这山河。”

      这时,一个内侍小心翼翼地在门口提醒道:“皇上,丞相大人该进药了。”,沈黎回过神来,一抬头,淡淡的抬手说:“我来吧。”。

      那小内侍惶恐不安的把药碗递给沈黎,连头都不敢抬,沈黎却忽然一眼熟的开口问,:“你是那年静安宫口的小内官?”,少年身子微微一顿,回道:“回将军,是我,不不不,是奴才。”,少年抬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沈黎心情有点复杂,“你怎么在这?”

      还没等小内官回话,丞相拍了拍她的手背,几不可闻地说道,“这孩子本来要被拉出去的,是我当时看着可怜就带回来了,可我一死,他又没处去了,阿黎啊,不如你就带他走吧,我也能安心些,咳咳咳……”。

      沈黎心里大恸,表面上的镇定几乎要维持不住,只好匆忙答应,李瀚看了看着少年,突然一震,便错开眼了。

      “今天没有外人,老臣与皇上说几句真心话,老臣知道陛下天生应当是人中之龙,可我总担心陛下疑心太重,将来有损自身,敬王的心虽大,但有金甲,将来江山也算无虞,我只是有点担心陛下……您听老臣一句话,万事过犹不及,你要知进退……”

      “您太劳心了。”李瀚一脸平淡,他历来如此,从不把喜怒挂在脸上,可即便如此,他表面上的镇定几乎要维持不住,只好匆忙的道:“朕知道了,所以大人放心,朕朝堂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说完便拉着沈黎出了门。

      “你要谦和,不要杀死太重……”朱丞相还在说着,可已经不知道说给谁听,这天下午,在风风雨雨过了五十多载的丞相,和自己的本心一起离开了这个人世。

      小内官哭哭凄凄地跟着沈黎送走了老丞相,太平街奏响哀乐,白烟如盖,罩住了整个都城,李瀚三拜丞相,送他走入了自己的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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