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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峰火 ...


  •   苗翠竹从年初头回了都城到今天已经过了好几月,起初她也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对打仗的事有什么别的想法,可这连年的战乱让她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能再沉寂下去了。
      回都的这段时间,暗卫门在江南进行了不少暗中的动作,虽然敬王大多数时候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毕竟也是一只在这朝堂之中混迹了几十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那么轻易被抓住,把柄,更何况,江南本就不是他的交心之地。

      自苗翠竹十二岁被送入千春楼之后的几年,她就明白,人生而命短,很多时候,多的是心不由己的事,既然心不由己,那又为何在这个时候为难自己?若是真的计较那些身后之事,那她要考虑的实在是太多了,生如浮萍,命本轻贱罢了。
      苗翠竹一直在宫外住,李瀚给了她一个高楼的宅子,推开窗就可以看到城中心的繁华街道,隔壁的露台上有一把刚插好的菊花,娇艳欲滴。
      她侧目看了看那株没开的绿梅,懒洋洋抬起手添了一把水,叹气的自言自语:“你怎么总不开花呢?娇生惯养的,真难伺候。”
      姑娘的埋怨很快就被楼下的喧闹声盖过。
      到了这天傍晚,比聪和尚真的是在庙堂里坐不住了,于是便只吩咐了手下的小沙弥不要惊扰主持,便又换上他的“便服”跑去找沈黎,毕竟这人要自己去,自己不去怕是明天就要大祸临头,上次放过了自己,可这次就不一定了。
      可等到了离金甲府半里地,便被前面的几个叉腰男人拦住了去路,祝三站在他家老二头的身边狐假虎威,这时候,比聪才又感觉到了一阵鸡皮疙瘩,他双耳一抖,下了马,嬉皮笑脸的道:“祝…施主,这是怎么了?”,祝三没搭话,只是冷哼了一声”:“我家将军让我来接你。”
      白子冠本来是要去护城河船上见人的,为了不引人耳目,便只是步行,可他天生耳朵听觉灵敏,眼睛又精明,两尺内的动静都能捕捉的一清二楚,一只眼就能看见前面有谁,而且今天还被要求带上了长恨这个小子,白子冠也想不通,沈黎居然能舍得把她的小毒物放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这些天,他一直在城东呆着,这孩子也和自己一块形影不离,而且还有个小胖子铜板,这孩子倒是安静不说话,跟多年前吓尿的那个邋遢样子完全不一样。
      “你娘和你哥呢?”白子冠实在无聊,开口便闲谈一句,这问的明显是那王老太和她大儿子铜条了。
      “我娘带他回去给家里人上坟了。”铜板回道,“而且我哥身子不好,我娘便长途跋涉去北边寻医了”白子冠闻言一皱眉:“北边?北边今年方大乱,你娘可真大胆,也不和沈黎打招呼,就这么走了?”
      铜板面色茫然,显是久居都城,除了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也不知别的地方的祸事,全无概念。可正在走路的长恨却问道:“你家是不是在炎墨江的上头?”铜板闻言看了他一眼,面露愁苦:“是的,没错,可我娘一心要去,也不知是听了那个江湖术士的话,年前就走了,再说她本来就和表姐不和,而且……自从夫人将军都去了后,她就更不想呆在府里了。”他话是这样说,但是长恨心里明白,那王大娘倔强惯了,轻易是不喜欢花沈家银钱的。

      等走近了,比聪才看到了白子冠的身影,但谁也没紧张,因为在这反正他一个人也不害怕,换句话说,在这都城里,除了沈黎他“怕”之外,就没别个能让他忌惮。
      祝三一探头,叫了声“将军”,白子冠挥了手,祝三看沈黎没来,半颗心突然有点不满,但还是什么都没说,退到一边。
      比聪灿烂一笑:“白将军,贫僧有礼了。”
      这和尚依然是一副不动山河的模样,但知道事的都明白,他帮着金甲的这几年,帮着沈黎的这些时日,所发生的绝非偶然。
      “别装蒜了大师,”白子冠突然对比聪说道,“你这么处心积虑的让沈黎叫你来,肯定不是为了和我一起的,咱们现在可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比聪无声地咽了一口口水,摸出他那后面背着的一盒附骨弹药,可白子冠伸手接的时候忽然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他往后一仰直言道:“妈呀,大师,您是在这东西上涂了粪吗?都发酵了吧?”一圈人立刻同时退到了三米开外。
      “怎么会呢将军,这可是贫僧从海里淘来的宝贝,专门磨碎了涂在盒子上,可以保鲜的。”比聪骄傲回答,那表情就像是在夸自己的“孩子。”
      长恨简直被臭的快要干呕,他去追忆第一次在庙里与这和尚初见时的场景,简直是人模人样的,白子冠冷着脸,简直恶心透了,两人沉默了一会,白子冠便挥手示意快走!:“你可知道沈黎为何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回府便直接去了霄船?”比聪却只是笑而不语。
      所谓霄船,便是这都城在每月十五十六常放的一种花船,船上常有花团彩灯,也多是舞女乐师弹琵琶唱曲的地方,几条大船一开两岸的百姓也热闹非凡,不过这几年为了节省开支,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的规矩,不过今日都已经临近月底,为何还会有霄船在河上?
      长恨听着和尚说话实在不耐烦,皱了皱眉,开口问道:“难不成,这河道已经改了道?那我阿姐知道吗?”他突然开口说话,白子冠猝不及防一愣,直到看见比聪和尚冲长恨斜了一眼后,才猜出不太好,他立刻截口打断道:“是不是她想到出兵的办法了?比如如何躲过敬王的人?”
      比聪:“不清楚,但贫僧知道今天要见的可是暗卫门的人,虽然是谁不知道,但——绝对是有心向着大将军的。”白子冠心想:“我们金甲正规军居然要依靠暗卫门才能出兵,这朝廷都乱成什么样了啊”
      比聪道:“所以将军慎言。”
      白子冠刚忍不住升起疑问,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前面的祝三一等人突然停下了,今夜的护城河道没人没灯,单单只有一条霄船在河上飘着,可还没等他们动身,一群红衣女子从两侧莲步轻移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她们一起身飞上了悠悠荡荡的河上铁索,脚不沾水,飘渺中好似一群仙子,就在这时一个腰间带鞭,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突然从空中飘下,见了白子冠停下来,见礼后便一起身也冲向船头,她身形好看,身上好像笼着一层纱,浑身上下似乎有仙气,看起来很舒服。
      铜板看呆了,只道:“这是天上的仙女吗?”女人一笑,点头致意后福了一福,比聪的嘴角一动像是笑了。
      与此同时,白子冠借着月色看了看那张脸,说不出的熟悉,那女子一离岸便吩咐放下了甲板,白子冠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铜板,道:“擦干净你的口水,都快流到脖子里了。”,那女子见人一上船,便对几个生人见礼道:“小女子姓卫,是个跳舞的。”她自称如此,可举手投足间很有些大家闺秀的气质,又不是很爱笑,感觉冷冰冰的,“沈将军在二楼等几位多时了,请吧。”白子冠讷讷半晌,点了点头,将军什么时候到家的?”
      女子说道:“这个不知,我也是刚到的,不过既然到这里了,也都是为了一件事的。”
      长恨不断揣测这陌生女子与沈黎的关系,又不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心里开水冒泡似的,可说话间自己却已经被铜板拉着上了二层,白子冠一开帘子,便看见了沈不要脸在冲着一个小侍从笑得像朵花似的,那小侍从白白净净,突然被沈黎一搭肩膀,人都软了,一下子碰洒了一杯酒,脸也红透了。
      可宁雪却突然从后面走出,“你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了。”那小侍从千恩万谢,逃荒一样的走了,宁雪递给沈黎一块手巾,指使道:“把你手擦擦。”她说话语气轻缓,但内容却很有些命令意味,可沈黎却话不多说,嬉皮笑脸的接过来略作沉吟,白子冠的眼睛差点瞪出来,他跟在沈裴身边的时候,只见这丫头挨打,现在跟了她,也只见她打人,什么时侯有人能让她这么听话了?这还是小阎王吗?
      他之前听人提起过不止一次,说沈将军身边的漂亮姑娘可是不得了,沈将军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现在白子冠风中凌乱,根本没注意沈黎已经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你想什么呢?还不进来,这还有人呢!”
      白子冠闻言一皱眉,才看了看,原来里面还坐了一位不认识的老人,白胡子白衣服,竟然看不出来究竟多老了。
      白子冠带两个孩子进去坐好后,祝三也只能停在外边,可他一步一步走来,却听那老人说:“将军真是少年心气,想老夫当年也是经常和美貌女子不清不楚,哈哈哈哈”,沈黎倒了杯酒:“哦?那也是和罗将军?”老人:“那怎么会,当时我可是跟着我家老将军,我家老将军年轻时也是姿容绝色,就连那北疆的花魁见了也是会红了脸呢。”
      话到这,白子冠也明白了,这老人想来便是那罗乾的贴身管家薛岳了吧,白子冠喝了杯酒,脸上也没有表情,谁都知道他白子冠十二岁被朝廷看中,人生轨迹也算是精彩,从七品翰林书生到兵蛋子摸爬滚打走到如今……
      可比起这个薛岳,自己还是自叹不如的,不止是因为年纪,更是因为当年罗乾父亲被人诬陷战死的时候,他敢带着北疆的兵冲进都城要挟明皇,又在罗将军沉冤昭雪之后默默陪在罗乾身边,更是在罗乾被罚去江南之后不离不弃,这样的大起大落,却一直不忘本心,的确是令人钦佩。
      沈黎一声不吭地撸了下袖子,道:“先生,你我之前的相见还历历在目,我也的确是行事不当,这杯酒,就敬您了。”,白子冠也站起来抬杯,薛岳一笑,“沈将军啊,真的和您的父亲很像,但又不太一样,不过老朽年纪大了,的确是比不得年轻人,哈哈哈哈,您的这杯,我喝了。”
      沈黎一笑也干了酒,可又听得薛岳说:“这位,就是白子冠白将军了吧,当年汪回峰不治北疆,您也是救了那里的,老朽也多谢了。”
      白子冠一慌,忙道不敢,便也一饮而尽。
      比聪和尚却没有起身,自己要了热水,泡起茶来。
      可一低头,却听到一声琵琶响起,一群红衣女子进入开始跳舞,身姿曼妙,十分灵动,可这些女子中却突然透出一丝白色,那白色纱裙如水流动,像一朵莲花般清楚唯美。
      一曲作罢,红衣女子退去,白衣女子却只是一转身,行礼道:“参见金甲大将军,参见白将军,薛将军。”
      薛岳笑道:“哈哈哈哈,好久没人叫我将军了,真是稀奇,敢问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啊?”
      “暗卫门翡字守令,不过……”女子摘下面纱,白子冠突然一起身,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你……”
      “翠竹参见沈将军,别来无恙。”
      船外细风吹过,月色下的行船走在水墨画一样的河道中,渐行渐远。
      沈黎眼有点花,她不动声色地站定喘了几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被骗的这么彻底,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一见相信,自己后背的冷汗把白袍子都染出一小块透明。空气都突然有些压人。今日大起大落,丞相的事还没有去办,却突然听到了暗卫门的口信,李瀚便让她去看看。
      现在,沈黎平时难忍的头疼,让自己整个人都虚脱了,衣服几乎都黏在了身上,给这一开门的夜风一吹,她就打了个寒噤,衣袂翻飞,转头一看。宁雪正远远地凝望着望楼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她瞥了一眼宁雪的脸色,皱眉道:“你不吃惊,你在看什么?”
      沈黎突感心神俱疲,宁雪:“我在想,苗姑娘怕是在江南的时候就开始行动了吧?”,沈黎木然道:“……废话”,白子冠叹了口气,伸手往下一压,按住了满船的杂音,转身对旁边的金甲说道:“去把那人带来”
      而浑然不觉的长恨,不知白子冠和那人说了什么,一口饭都吃得心猿意马,但从进来到现在,他的手都一直抖个不停,察言观色虽然也猜出个大概,但听到暗卫门守令的时候,他拿筷子的手就突然掉了个头,少年状似无意中提道:“你不是苗姐姐吗?和那些暗卫有什么关系?”长恨磨蹭了一下手背,心不在焉的道。
      苗翠竹:“我本来可以不说出来的,在江南就忍了下去,可是……北疆一兵变,暗卫门再也不能沉寂下去了,王爷虽然不参与朝堂,但暗卫门也决不能袖手旁观”,苗翠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沈黎,又在宁雪的脸上划过,“将军,我暗卫门誓在暗处保国家安泰,经济平和,可若是疆土不安,我暗卫门也要管上一管,虽然眼下是您说了算,但我们也决不是等闲之辈,也可助将军一臂之力!”
      她说到这里,看了长恨一眼,长恨突然一呆,忽然觉得顾昀这句话说的不单是为了北疆,似乎还在提醒他什么,但又像是还在疑惑之中,不能决定。
      其实无论是沈黎还是白子冠——甚至整个铁骑军,对此战都不是十分有把握,因此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虽然从速度、防御力到火炮人力,沈黎早就从头到尾分析了一遍北疆蛮子的作战习惯和临阵变化。两军阵前狭路相逢,是不可和十几年前同日而语的,碰上什么事都有可能,遇到哪种情况该怎么打,很多看似临阵机变的事情后面都有主帅无数的经验和功夫在撑着,这也是沈黎欠缺的地方。那里的情况太过复杂,她奉命统领边境,除了边部又多了一个北疆,还得考虑其他诸多方面的事。回来的这些日子她基本就是连轴转,忙得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月事都是乱了又乱。
      沈黎乍一前身起来,一侧的脚突然麻了,整个人晃了一下,宁雪忙扶了他一把:“月临,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沈黎冲她笑了一下,略微自嘲地说道“我本就不太协调,你知道的。”
      宁雪一低头:“你太累了。”
      苗翠竹见那薛岳一言未发只是在不停的喝着酒,便又道:“前辈真的不说两句吗?”
      薛岳一笑,放下酒杯,“姑娘啊,暗卫门的心思我很懂,虽然平时不怎么中用,但还是为国事考虑的,不比敬王殿下,可你知否,北疆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北疆,我也不再是二十年前的我,我老了,如今四海又不平,先是边部要了沈老将军一条命,让沈将军得了一身伤,再是南疆之事,现在又到了北境,我老人家可不觉得会有那么容易的被平定,你的来意我都懂,这位大师的来意我也猜出几分,可是,人有时候要认认天,别总部服这个不服那个才好。”
      “您…怎么如此说?”苗翠竹不解。
      沈黎心下几个念头急转而过,把自己琢磨出一身冷汗——江南之事可能和敬王没有关系,又或者……这只是调虎离山之计!可细细算来并不是不可能,现在就以北疆城眼下被围住的情况,消息根本是封锁的,汪回峰大可以带着他的狗腿子押着悄然南下,可这厮却没有,沈黎转头:“我需要马,机械马,速度要快,”白子冠这会也忘了方才的虚脱劲,飞快地说道,“那谁留下,我也可以想办法联系看看是什么情况,我……带上铁骑?”
      宁雪:“你真当如此?”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的。
      薛岳突然抬头看这个金甲将军,记得十几年前被拉扯的女孩子还是个刺头,脸上多少带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稚气,十几年一过,几番战场归来,整个人却仿佛长大了二十多岁,眉目间的岁月磨砺显得眼神刚劲,隐约现出些凛然之气。
      老人家突然笑了。

      作者的话:我错了,我的更新真的是太随缘了……(▼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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