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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明刀 ...


  •   白昼如黑夜。

      “副军,你是第二次来北疆了吧?”,阿逄戴着蓑笠,刚想进营喝杯水就听到这么一句,低头一看是个抱着湿柴,十几岁的小兵蛋子,正一脸泥点子的看着自己,他也回道:“谁告诉你的?”

      “我爹写信告诉我的,他说他当年还跟你们一起去过呢。”小兵一脸自豪:“副军,咱们这次去要走更久吧?”

      “嗯,不过你爹是谁,怎么会去了北疆?”阿逄疑惑。

      “我爹叫岳新志,可厉害了,当年可是自愿留在了北疆,为金甲立过不上功呢,我这次也是去看看他的。”阿逄一惊,突然想摸摸这孩子的头,又停在了半空:“你……”

      “副军,快,刚搭好的墙塌了个洞,您快过去看看吧。”阿逄蓦地抬起头,一阵滚雷似的“隆隆声”隐约从风中传来,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发了个抖,最后,拍了拍这孩子的肩膀,低头走开了。

      沈黎本来估计大军会在两三天内便成功北上——现在看来太乐观了,这路足足也是走了整四天。夜一深,瞭望塔在连日的暴雨中上建设困难,兵工门也正在雨中徒劳地上下起伏,不多时便被吹打得低下头去。

      沈黎将手伸出身外,摸索到马车边锈迹斑斑的一个钉子,她甩了一下手上的雨水,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黑夜里一柄铜伞像个吱呀乱叫的苦鬼面,黑漆漆的在凄风惨雨里面挡住了雨水和泥水,满是愁苦。

      与此同时,镇守在北疆的老塔兵抹了一把望远铜镜片上的水汽,抱怨道:“这可真邪了门了,这雨是不要钱吗?今天刚到,就被指使着建了两座塔,现在又要在这雨水里守夜,这他娘的是什么事啊。”

      同伴扫地扫得头也不抬:“你就盼着平安吧,人万一打过来,你就有事干了。”

      年轻塔兵道,“大将军不是还在路上吗?”

      “哎呀,人一早就过来了,只不过刚到北疆口…”

      老塔兵说到这里,仿佛稍微琢磨过一点味来了,忽然道,“对,对,但是这也不太对啊,铁骑营咋还不见动静呢?…”

      “嘘,什么声音?”老塔兵弯腰趴在塔台炮弹前,缓缓地一探头。

      下一刻,他浑浊的目光穿过漆黑的雨幕,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个巨大的黑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愤怒地咆,老塔兵用力揉了揉眼皮,再一看,只见那“怪物”步履如飞,方才还只是个模糊的影子,转眼不知前进了多少,黑压压的空气杀意凛然,那机器轰隆隆的滑过,滑过塔台时好像一面鬼吹灯般的惊面盖住了浩浩大戈壁。

      “是那个东西……”他艰难地开口道。“那个东西又开来了……”老塔兵蓦地回头,嘶吼道:“快,通报全军,愣着干什么,快去——”

      塔台上原本不明灯光骤然加速,疯狂地旋转起来。

      金甲驻军守令岳新志心跳得快要炸膛,他兵败开始就没敢合过眼,他一把抢过亲卫手中的铜镜,只看了一眼,他心里便哀嚎一声“大将军!”,就从前胸凉到了后背。

      “现在怎么办?”

      “所有……”通信兵喉头动了动,岳新志道:“重炮轰……慢着,先上铁链,对了,所有炮兵并行,上铁链!让外层兵工和商车立刻撤离!”

      岳新志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灵语,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最高战备警告发了无数次,可却都被这东西截胡了,望楼的消息也收不到,他只能私自进入随时备战状态。

      那根灵语是好不容易抢救下来的,可这也无济于事,自己的情况发不出去啊!那灵语上是个“沈”字,那是金甲王亲自发令的,

      岳新志紧了紧周身甲胄,深吸了口气,用力将自己的下巴缩了回去,喷着雨水吼道:“舍命去报,北疆危机,马上请人来救!快去——”,岳新志提步而出,临走时想起了什么,他走过去将立在墙角蒙尘多年的金甲刀拎起来,轻轻抚摸了一下,转身背在了身上。昔日能杀敌斩黄沙的刀刃早已经锈得发黑,现在的这东西除了半夜三更能劫道,想必再没有别的用场了。然而当他重新将它背在身上的时候,忽然就找回了当年那种金刀在手,谁人能敌的感觉。多年的英魂和勇裂早已烙入了骨血。

      十一年了……

      铁索连成的阵与横冲直撞的黑机器正面遭遇,短兵相接,巨大的封天网更像风雨中的鬼魅,笼罩在黑色的疯狂的风雨上空,一下子掀起似乎能吞噬大陆的风沙,炮火连天点亮黑夜,无数根铁索转眼分崩离析,沉入地下。

      “将军,铁索恐怕挡不住!”

      “将军,左边的兵撑不住了,铁索……要断了。”

      “封天网—小心!”

      一颗从远处打来的火炮经过雨帘,那熊熊地火光,“轰”一声正中铁怪物的腿,那东西趔趄了一下,缓缓地在地上弯下腰来。可塔顶一盏灯突然灭了,岳新志看不清了前路,他一把推开亲卫,登上塔顶,咆哮道:“炮不准停,射箭,降封天网!”

      “将军,不可能啊……封天网已经拉扯过度了。”

      “滚开!”岳新志将阻拦他的小兵推开,大喝一声扛起了金刀,砸在炮台上,他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双手抠住了铜火弓的把手,机械的声音就像哀鸣,突然第一发火箭被狠狠地轰上了天,空中,那火光的光仿佛一簇恶魔的冥火,流星似的喧嚣而过,擦着铁怪落入了封天网中,随风四散,网上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岳新志纵声长叫,

      “无大将军命令,全部北疆守军寸步不能退!”

      鲜血和铁片纷飞,在黑色战火中如刀般随雨声挥别长夜。

      隔日清晨,白子冠才刚刚进入北疆战场,通信兵消息就已经送到,灰头土脸的小兵一扑倒,就已经奄奄一息,惊闻消息,铁骑营的人几乎都跳了起来,失声道:“怎么会这么快!”

      白子冠面沉似水:“北疆守令是谁?”

      “岳新志”,身后回话的人眼圈微红,片刻后,又忍不住补充道,“是当年留在北疆的左参将。”,白子冠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连恕。”

      “在。”连恕拱手。

      白子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蓦地掀开帅帐:“马上进兵营!”话音未落,一个传令兵又跑过来:“将军,大将军马上到。”白子冠一回头:“知道了。”

      紧跟着出帅帐后,白子冠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到了北疆军营前,突然之间,他心里满腔愁绪,只觉得经此一役,北疆已经破败不堪。连恕下马上前一步,朗声道:“汪回峰何在!”

      窃窃私语的兵士不敢靠近,只看得大营以外,黑压压的铁骑连成片,一眼扫过去看不到边。白子冠自马上回头,小雨中灯火依然阑珊,他与巍巍戈壁遥遥相望,仿佛一众目送的眼睛。白子冠打了个手势,铁骑营前锋军已经肃然而动,杀气四伏。

      汪回峰听到有重兵本来不信,可一想也不无可能,匆忙跑出来时,又被楼梯摔了一道,白子冠一勒马绳,笑道:“汪参军真是贵人啊。”

      “自我介绍一下。”白子冠低声细语,全然不顾汪回峰吓大的双眼,他甲胄未穿,站在原地就像个跳梁小丑。

      “在下乃是边部金甲铁骑营将军白子冠,听命于金甲大将军沈黎。今日传令——北疆守军由我接管,若有不服,军法处置。”此话一出,所有人就像被雷打了天灵盖,幡然醒悟起来,汪回峰拳头攥的生紧,立在马下,不发一言,他也知道这次怕是金甲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北疆大营内,黑压压的铁骑连成片,一眼扫过去,恍如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一天自,白子冠马上回头,炮楼在雨中,仿佛盖上了一层稀薄柔和的光,二十扇才升起的封天网破例高挂空中,铁骑前锋军已经肃然而动,他们在雨中穿行,面容在头盔下无从窥视,好像一群无动于衷的机器。

      这一天,整个北疆内部所有将士被大洗牌,所有沈黎看不过眼的人都被白子冠全部替换成了金甲,这下外面内里都是自己的人。但因为昨夜的那一场突袭,西方人士气大涨,金甲在北疆的驻军首领岳新志率领手下坚守到天明敌退,他以铁索连接用封天网作为火种,可寡不敌众,依然悉数葬身戈壁,无一幸免,所以的炮火和封天网,包括铜火箭也一根都没剩下,全都炸没了。

      弹尽粮绝后,岳新志命令所有士兵们开足速度,以残存的钾重为先锋,以身体为炮弹,冲入敌阵之中,烈火浮于空,忠魂粉身碎骨,可西方人也没讨到好果子吃,我军共炸毁近两百所炮台,将那个铁机器做的大怪物,变成了个残废。

      最后逼迫着西方人仓皇狼狈的爬上了炮台后,这才发现,所有军士都已经被打得差不多了,就算是剩下的也为着绝不做俘虏而自尽殉国。

      到了寅时三刻,西方人都懊恼万分,也是急于弥补这一战中的损失,未作停留,赶忙撤军回营为后事打算,毕竟这样的胜利也不值得夸耀,甚至损失惨重。

      铜板一路上都忧心忡忡,连日来的战败,让沈黎嘴上直急出了水泡,一路上炮火冲天,却都被沈黎指挥着一一击沉。

      直到第二天清晨,连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才到了沈黎手中,而此时她已兵至北疆城外,沈黎乍一听说,几乎站不起来,一时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半湿的衣服狼狈不已。人也坐在余温未散的马匹上,金甲头盔扔在一边,头发乱七八糟地垂下来,接过阿逄递来的汤药一饮而尽后,扛了一宿的金甲刀才放下来,双手被弓弩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这会没缓过来,还在微微地发着抖。这次陈钰钏没来,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苗翠竹下了短轿,才看到这一幕:“将军,休息一下吧,昨夜你太过了。”

      沈黎摆摆手:“你别管我了,赶快统计一下伤亡,即刻进城。”说完,她干脆直接往后倒,枣红马仿佛知道了身上人要干什么,于是也挺了一下马屁股,沈黎马上抓紧这一时片刻闭目养神。

      看着沈黎昨晚为了保护自己,脸上没有愈合的鞭伤,苗翠竹心里觉得更是亏欠,片刻后,金甲军整军进城。北疆百姓不多,兵营更是小的蹊跷,所以兵蛋子这回见到了活的金甲王,简直激动得难以自已,沈黎飞马而至主帅帐前,一跃而下的时候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个腿,:“我去!”

      她忙一缩脚,感觉自己好像踢到了个什么软硬不知的东西,而这东西还发出一声惨叫。

      她一身的血污,头天夜里沾在身上的泥水已经干了,整个人都显得花花绿绿的,但是抬头一看,白子冠站在行军地图旁,皱着眉头端详,自己进来这一下才把那人惊得缓缓回个头,“来了?”

      “唔。”还没等出口说句话,沈黎低头一看,那个被她踢到的东西,不对,不是东西……

      汪回峰正被五花大绑的坐在地上,左脸还被抽肿了,沈黎突然喜从心来,手痒痒的想把他的另一边脸也抽的一样肿,那样真的就是个五颜六色的猪头。

      “哎哟,这不是汪参军嘛,怎么,你这欢迎仪式够特别的啊。”,沈黎兴奋道。

      虽然嘴上还是不饶人,但沈黎心里清楚,无论这个开头看起来有多么威风,也改变不了如今落败的事实,她耗子似的咧嘴笑了一下,五花大绑的汪回峰,根本懒得搭理他。

      沈黎走向了帐外,早早的就全军整合的金甲和铁骑营的先锋部队,立在主账两侧,像两个威严的豆腐块,跪在最前面的是那个奄奄一息刚被救回来的传令兵,他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活像个烧火棍的金甲刀,沈黎目光转至刀把,那里有三个圆环。

      金甲的层次,一环为兵,二环为士,三环为将,四环为王,这是岳新志的金刀,阿逄双手将那把刀捧起来,递到沈黎面前。

      “岳将军。”沈黎接过来,忽然间,她有种感觉,自己十几年前撒下的火种,连什么时候烧成了熊熊大火她都不知道,原来几百年的积淀,真的可以随便撒在哪里,就能生根发芽一般。

      多灾多难几聚几散的金甲,终究会因为那一腔热血,分久必合。

      沈黎点点头,“岳将军是个英雄,有功。”但下一秒台便快步下台,“铁骑营的弟兄们,我生于金甲,出身铁骑,本为一体,今日北疆由我接管,所有命令只能由我发出,之前的兵士若同便可一起作战,若不愿意呆在城内就好,至于寻衅滋事之人,就地斩杀!”

      “是,谨遵大将军号令。”,震天一般的喊声从台下升起,响彻山河,沈黎一回身就看到了白子冠的侧脸,两人四目相对 ,突然好像回到了那年的岁月,一切并没有物是人非,只不过他们都知道,之前是胸有成竹,而这次只能以命相搏了吧……

      此时,叛军和西方人的主营里,叛军主将周恪大摇大摆地走进舱门,迎面遭遇了西方的使臣,“怎么样?”那白胡子使臣问道。

      周恪摇了摇头:“别提了,没有一个是软骨头的。”,昨晚混乱的战场上,封天网染上火种之后,刚刚好引爆了一架炮台,而且把西方大臣多雅的额头擦了个边,鲜血淋漓。

      那使臣一脑门沮丧只能反身跪下,对着床上的人道:“将军,我很抱歉……”

      床上的老人没有睁眼,喃喃地开口说:“金甲王?”

      “对,是金甲,但不是金甲王,据我们探信的人来说金甲王今天一早便到,如果可以,属下想按原计划来实施。”,多雅顿了一下,神色又十分懊恼,“可是将军,我们昨夜损失惨重,修养也需要几天,我很抱歉……”

      多雅微笑起来:“前任的金甲王已经死去,而现在有的,据我听说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娃,起不了多大的风浪,但她从小在军营中长大,实力依然不可小觑。而且古道的通讯已经被我们斩断,小小的一个铁骑营我就不信能有多厉害。”

      “您是说……”使臣疑惑。

      “你不是有东西落在那里了吗?该调出来使用了吧?总不至于忘了这个杀手锏。”多雅笑的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又像是胸有成竹的怪神,他绿色的眼睛发出光芒,看得周恪浑身发毛。

      多雅心念:“主神啊!若你能看见的话,就将十几年前的神灵带到今日,让我重新拥有那一切……”

      而自从北疆的兵变的消息抵达都城时开始,陈钰钏便第一时间联手兵部,分批将百姓们撤了出来了,愿意走的不愿意走的,都强行被拉离了北疆,现在的城内城外除了铁骑和金甲的三十多万人之外,就只有那些残留的北疆驻军。

      沈黎只不过弹了弹手指,就将这座城打造成了一个铁桶,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铁桶。

      作者的话:连更两章,终于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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