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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许心 ...


  •   第二天一大早,沈黎就仿佛没喝醉一般起来了,果然酒蒙子不是白叫的,这人两步并做三步起了床,又叫人从马棚里面牵了马,有条不紊的骑着冲码头边走去,现在脸上那个得意洋洋的表情,好像整个江南已经被她拿捏在鼓掌之中,好像已经完好无损的把整个天下交给了李瀚,可下马的时候,整个人却好像没有骨头,一摊浆糊一般软了两条腿。

      李瀚照样是坐在西暖阁的榻上,日夜不休的批改奏折,他一个喷嚏打的小福洲差点把手里的参汤撒进了自个领口,眨巴眨巴眼抬抬头,看见自家皇帝那冒出青胡渣的下巴,颤颤巍巍开了口:“陛下,您这是受了风寒吗?”

      李瀚拱拱鼻子,:“怕是有人不怀好意,要给我放个大的,不过……这怎么又冬天了?来的好快啊……”

      李瀚放下手中的黄皮折子,:“沈黎啊沈黎,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看看这上面写的,全是任性妄为,真是多少年你也不改,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不过………”,小福洲眨巴眨巴眼,伸着耳朵打算听后半句,等着皇帝继续说陈年旧事。

      李瀚:“不过……你还是要平安回来的好。”

      “陛下,沈将军一定会一根头发丝也不少的回来的,您就放心吧。”

      冬日里的炭火噼里啪啦,少年胸口的东西燃成了一团火,呼之欲出,但皇上却把这点东西依然按在心底,表现的分毫不漏。叹口气之后,盘起了二郎腿。

      宁雪仓皇扶起沈黎,长出了一口气,他胳膊挽着姑娘的腰,霎时间浮想联翩。

      多年过去了,心思早就不受控制,不可能由着自个所驱使了,只是宁雪还是不舍得说出那句话,就像那年,完成任务之后不舍得走一样。

      苗翠竹突然觉得自个像多余的。

      眉眼如火,顿时把沈黎看的头顶发热,沈黎仰头看着这人,突然想起一些少年时的旧事,想起一丝古旧的回忆,但也只是一刹那,很快思绪便被“呜——”的一声打断,开过的汽船用轰鸣声打着本来美好的清晨,遮的严严实实,沈黎笑道:“这些年,吃什么长的这么高?”宁雪一笑,没吭声,两个姑娘便携手跟在沈黎后面,听她天南海北地扯淡。

      沈黎大概是昨夜的酒劲还没过,嘴就像没缝好的棉裤,一会儿说道自个儿九岁擒狼,一会儿又说到十三年前那场大战,她一个人就挑了翟俊的脑袋。

      还有给沈黎在军里过生辰的时候的时候,她把那二十年的女儿红喝了个精光,然后给里面灌满了马尿……

      想着想着,沈黎就忍不住露出一点微笑,原来她所有开心愉悦的经历,都和边部有关……宁雪将手中的糖葫芦默不作声地递给了沈黎,沈黎一回头,并没有计较军千雪因为馋嘴偷吃了半颗,反而丝毫不嫌弃的把剩下的半颗塞进了嘴巴。

      宁雪看着沈黎嘴角露出的糖汁,顿时有些心猿意马,可她还是用春风化雨般温柔的声音告诉她:“我问了船老大,大概还有半个时辰才开船。”,沈黎听后立刻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葛中淮这一个不守信用的,明明说好一起来一起走,结果却临阵脱逃!虽然我没往心里去,但等我回去还是会打你的!

      凝神凝神凝神,宁雪告诉自己,然后看着沈黎因为生气,塞进去的两颗糖葫芦把腮帮子鼓的圆圆的样子,还是像个漏气的喇叭,“算了,随遇而安吧!”军大人平静的告诉自己。

      “怎么就不为自己想想?”宁雪哭笑不得地想道,“一天天的只会和葛将军斗智斗勇吗?”

      如果宁雪早知道沈黎为了把葛中淮送回去多么煞费苦心,知道她后来因为这个又受了多少人的诟病,或者葛书公把儿子叫回去只是为了躲开这个纷争之地,把所有的困难留给了金甲,以至于后来李瀚因为江南之事对沈黎百般问责………

      那在这一天宁雪就算豁出自己的性命,也不会放葛中淮走的。

      目前对于沈黎来说,没有什么上策和下策,就算是用军权挟制,把人强留下来,也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倘若现在有一支兵随时可以在水上战斗,如履平地,那么,她也不至于如此闹心。

      沈黎吃完最后一颗糖葫芦,“看来,还是会有一场恶战。”

      葛中淮一走,江南就剩她了,那么,李义没了北疆的考虑,岂不是可以随意动作?

      就算金甲军声威赫赫,那也只是在大漠。但眼下是在谁的地盘,谁又是这里的主宰,一看便知。

      可惜沈黎披着一张狼皮,走过了她的二十年华,虽然杀伐决断,可也毕竟是女子,总有分毫不忍和一腔柔肠,她没有什么君子骨,却自个生出了一腔热血,那些岁月里泡的是满杯的烈酒,虽然辛辣,但却寒凉。

      沈黎缓缓地往汽船边走去,这时,苗翠竹突然上前,递给了沈黎一封书信,她打开一看,发现是边部的秘信,用特有的牛皮纸包着,上面一行字也没有,沈黎转头一笑把牛皮放到水里浸了浸,上面便显现出潦草凌乱的笔记,沈黎一看就知道谁写的。

      “刘振海这家伙,字还是写的这么丑。”沈黎好艰难才辨认出来那上面写道:“奸细已经找出,经过严刑拷问,但所说不多,最终咬碎牙齿毒发而亡,但发现,那人嘴里的毒药和大将军身上的是同一种………”

      沈黎的脚步蓦地停了下来。

      她心里的欣喜还未从胸口冒出,苗翠竹便开了口。:“可是……人死线索就断了,我……尽力了,但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不会放过江南,一定还有人混迹其中。”

      沈黎从头到尾看完,心却沉了下去。

      沈裴一辈子戎马生涯,虽然铁血,但明明不想马革裹尸,和最后结局不饶人,还是得了个烈士的英名,可他一世英明,最后竟然是被人半毒死的,沈黎根本不能原谅,她把手里的牛皮纸揉成了一团,左臂也不停颤抖。

      苗翠竹抬头望了望远方的船只,恍如只在昨日,大漠的沙地便变成了冰凉刺骨的寒潭。但她又朝上望了望那轮朝阳,发现一切,还是有转机,人死,但不一定魂灭。

      沈黎抬抬手搭载了身边人的肩上,军千雪心中波涛汹涌,但却把那表情一丝不漏的收敛起来。她们都不再是当年的孩子,更不能把情绪放在眼底……

      葛中淮什么也没说,沉着个脸收拾了包袱,临走时更是转了个身抱了抱沈黎,姑娘比他矮半头,却一拳把他锤开,两人嬉笑怒骂了好一阵。葛中淮就一言不发的上了船。

      沈黎看着那艘汽船渐行渐远,才回了回身:“苗姑娘,你说,我回都之后,会不会有人按耐不住啊,”

      “怕是有的,但,你眼下做的事儿没几个人能做到,所以………”苗翠竹一笑:“将军还是放宽心,待到日后,好日子还长着呢。”

      沈黎撒腿就走,苗翠竹却向二人行了礼,招手换来了一顶软轿,坐着去游湖了。

      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

      但沈黎丢下的那点儿目光,宁雪心领神会,二人走到了码头边,开始向那坐着卖水果的大娘打听其一些陈年往事,刚唤了一声大娘,那老太太就转过来,一脸皱纹的冲岸上笑。

      老太太头上插着一只筷子,将花白的头发散散的拢在身后,她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挡住了眼前的散光,顺着问候的方向,看见了两个人,一人披着浅蓝的外袍,头发散下,身后只用一支玉钗挽起两丝,因为逆光,看不清五官,但这周身的气质,老大娘觉得似是神仙下凡,另一人眉眼高高挑起,一双杏眸直勾勾地望着她,一身白色束腰的贴身男装,将笔挺的双腿牢牢插在黑靴子里,这人腰间挂着一把剑,通体银色,箭头吊着一只红穗子的玉坠,看上去是个不讲道理的。

      “大娘,能问您点事吗?”宁雪蹲下身子问道。

      “嗯?”大娘却仿佛没听清,一脸疑惑地问道,“什么?”

      不知怎么的,宁雪突然就想起他年少与野狗抢食时,还住在马棚,那时路口就有一卖水果的大娘,经常看她吃不饱,穿不暖,便将每天卖剩下的零钱,赏几个铜板给她。虽然不多,但也是穷苦人的相互慰藉。

      宁雪道:“我来拿几个苹果,然后……想打听一下蛟船的事。”

      大娘驴唇不对马嘴地接道:“嗯嗯,好,今天的苹果特别新鲜,其实香蕉也不错,还是从西域运来的,您刚说什么,哪个谈谈啥东西?”

      宁雪:“……”

      看来不光是沈黎喜欢装疯卖傻,这世上的人碰到不爱听的话,往往也是如虎添翼般的装聋作哑。

      “我是想问一问,关于蛟船……”

      大娘把一块包着四五个苹果的黑布放上岸,:“姑娘,您的苹果,可甜了呢。”

      宁雪:“……”

      可沈黎彻底不想跟着她讲理了,她眼皮也不抬,把玩了一下剑柄上的玉坠,开口就是一句直击人心的话,道:“十两,交代清楚了,一次付清,绝不赊账!”

      宁雪:“……”

      她缓缓地点点头:“真是好手段啊!”

      宁雪“啧”了一声,随后这二人便翘着腿坐在岸边的木台上,开始听着底下的大娘长篇大论,完全不像刚才耳聋眼花的样子,唾沫星子飞溅就是两个时辰。

      “那……这如您所说,蛟船也是最近几个月才有的?”宁雪问。

      “那可不是嘛。以前我们这哪有那玩意,以前这日子太平得不得了,如今这些装满炮火的大家伙一来,天天就在这码头上绕三圈绕三圈,搞得我们做生意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得罪了上面的兵大爷,而且这些人啊,还经常偷吃我的水果,你说我这敢要钱吗?唉……”大娘叹气:“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啊,我就应该携家带口的去都城,现在这江南生意真不好做。”

      “哦?”沈黎啃着苹果一挑眉,三分颜色卷着八卦的心呼之欲出:“那,这一片都是如此吗?还有,您可知道敬王殿下。”

      “嘘!”大娘挤眉弄眼的伸出一只中指,转转身又怕旁边有人听见,她凑近小声道:“这可不能随便乱说,虽然我们也总是怀疑,可人家毕竟是皇亲,哪能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言语的呀,心里明白就好,心里明白就好……”

      “但此事可不能随便乱传,这蛟船虽然大,但其实作用不是很明显,我在这儿做生意,这么多年,还真没见到过这百姓通商的码头上出现过这种兵器船,说不定啊要打仗了。”

      “但是……这船只上的标志不知道你们仔细看过没有。”大娘又贴近:“听说啊,跟朝廷的暗卫门有关。”

      “什么。”宁雪一惊。

      蛟船,暗卫门?

      “大娘。”沈黎打断,“但刚才听你说罗将军对着江南如此之重,贡献这么大,那肩头山上为何还是有那么多匪患呢?”

      大娘一拱鼻子,露出了一脸讥讽:“呵呵,那山上的一群流氓就是那些不要脸的穿着亲兵服装的兵蛋子搞的呗,说到这还得感谢那个前两天才来的金甲将军,要不是他,我们还得被这些人霍霍好久。”

      “听说这将军英明神武,身高八尺,就是不知道喜欢我们江南什么样的姑娘。”老大娘脸一红,“其实我家姑娘就长的不错,要是哪天碰上这将军了,那我可得说分亲。”

      沈黎:“……”

      她怎么还成男的了呢,我让民间传言都是红口白牙,胡说八道,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若是因为这样就能和人一起天南地北的胡扯,也不枉费在百姓口中化了男儿身。

      正想着,身边的人突然一大声:“她……定亲了。”

      “嗯?”沈黎一呆,我怎么没听说过?沈黎刚擦了擦被喷湿的左脸,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正拍拍屁股。

      然后猝不及防的又跌了回去,心里纳闷,自个什么时候要嫁人了?我怎么从来不知道我跟谁订过亲?

      她突然站起来,咳嗽了两声。

      老大娘并没有住口,依然自顾自的脸红:“听说这将军长得十分英俊,身材也很好,一把刀耍的那叫个威风,我看二位也气度不凡,不像我们江南人士,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金甲大将军来的,要是的话,可得帮老身我引荐引荐,我这女儿长得也不错,人啊,可是我用水果堆出来的,可漂亮了,将军见了绝对喜欢。”

      宁雪一怒:“不可能喜欢!”

      沈黎:“……”

      宁雪屏住呼吸,身形有些摇晃,她眼下看见这大娘有些刺眼,让她整个人变成了上下不齐的两块豆腐,摇摇晃晃。

      沈黎发现情况不对立马挥挥手,:“呃…我们也问的差不多了,不打扰您做生意了,这是银子,剩下的不用找了。”说完连忙拉着人,离开了气氛不对的战场。

      宁雪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可一抬头,看见的却不是别的,而是一双拉着自己的手,细长细长的,在太阳光下反着青色。

      “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昨天晚上喝多了酒也没理你,没跟你说话,但我喝醉了也是个醉鬼,回了房间直接睡觉没闹什么事儿也算是正常,但你气我。也不能在人前这样说,我什么时候定亲了,我记得我从来没有说过要嫁人,军千雪,你再怎么希望我这样真打仗也不能编排我呀?我求你不要放在心上,做错了什么我道歉还不行吗!”沈黎气急败坏的一顿脚。

      宁雪脸像被烧红的虾子,把自己憋成了一个滚圆的烤红薯。

      “好啦好啦,又不是小孩子,你当年都没说让人哄,怎么还越活越回去了?最近次次看见你都跟我生气,我也没惹你啊,呆在府里那一年把你憋坏了,我知道,所以既然现在来了江南就跟我游游山玩玩水,看看风光,别老把自己锁在房里……”

      “我没有。”宁雪闷声闷气。

      沈黎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走的有些气喘,便回头一叉腰,:“我跟我姐都没这么多话,苹果拿来,我渴了。”

      “我看你刚才听见别人,要把女儿介绍给你,挺开心的。”宁雪道。

      沈黎一拍脑袋,在原地转了个圈 “果然还是……”,这怎么还过不去了呢?我一个女的,介绍个姑娘怎么啦,又出不了什么事,就算出了什么事,也无伤大雅吧!

      宁雪掏出个苹果递给沈黎,叹口气:果然是个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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