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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了决 ...


  •   沈黎走出黑屋子的时候已经天黑,驿站院子里亮起的火把才让她回了回神,她跌跌撞撞的下了台阶,拜拜手让想跟着的人全部回去,她便独自在这曲径通幽,鹅卵石遍布的花园之中漫无目的行走,看着水中还在抢食的锦鲤鱼,一阵微风吹过,沈黎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然湿透,可是努力回想却怎样也想不起来,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那人所说可是实话……

      不,若他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做了多少错事啊。

      为什么干这行的,总是对自己不起。

      “滚蛋!”沈黎左手重重的捶在柱子上,鱼池里的鱼一惊,摆着尾巴,悠哉悠哉的游开了。 “将军”一声长呼,一小兵面色潮红的跑过来,仿佛遇到了什么喜悦到不行的事,他三步并作两步,“将军,白将军来了。”

      “白子冠?”沈黎回身睁大双眼,喜色却已经上了眉间,但突然却换了一副神情,:“他来做什么?”阿逄一挠头,嘿嘿的笑了两声,轻声细语的又道:“还带了个姑娘。”

      沈黎:“………”

      姑,娘?

      什么鬼?

      不是严令禁止,行军途中夹带女眷的吗!白子冠啊白子冠,你怎么就不能让自己歇歇呢?

      沈黎大幅度的摇摇头,一锤柱子,信步走开,来到前厅之后,左思右想不对劲,白子冠再怎么无视军纪,也不可能真的把一个年轻女孩带在身边,铁骑营那么多双眼睛,那么多张嘴,一人一口唾沫都喷的死他!

      正纳闷,沈黎一撩帘子,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笑了。

      青衣女子身材修长,端着一盏青瓷的茶杯,吹了吹水上的浮沫,“照你这么说,沈将军当真是把整个肩头山都据为己有了?”

      “那可不咋滴,您别不信,我可是亲眼所见,那金刀挥的左一个右一个,小的在后面跟着都热血沸腾,但是将军为人心善,最后也没杀绝,是留了点老的少的,不过,就单单看这一点,那也说明我们家将军是慈悲为怀,观音菩萨转世!” 祝三口若悬河地站在中间,唾沫星子咋咋呜呜的满天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发什么羊癫疯!

      沈黎叹口气,走出来才道:“祝大脑袋,胡说什么呢!别一天有脸没脸就说些污七八糟的话。”然后冲着端正坐在椅子上的苗翠竹点了点头,苗姑娘也回了一个。

      祝三一转身,落下个脚印,差点被自己短如粗木桩的两条肥腿拧成麻花。“将军,我说的可是实话,您别不好意思承认呀。”随着声音越来越小,沈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沈黎:“下去下去,看来我平常是太没威信了。”

      祝三哦了一声,提起自己的两把斧子向外窜,还没等出了门框,就又被沈黎又叫了一声,这下可是被门框拦了一下脚,整个人一前扑,撞在了刚刚走进来的白子冠身上,两个人重量不一,白将军捂着重击的胸口,道:“怎么怎么,这是想给我玩一招胸口碎大石嘛?站直了,我真应该把你扔到铁骑营里去,看看你这胸不挺背又驼的样子,出去有谁会觉得你是金甲的人?”

      祝三一听铁骑营这三字,撒丫子跑的比驼子还快,只听得出背后传来沈黎的喊叫:“拿些酒菜,听见了没有!”

      白子冠冲远处吹了个口哨,昂首挺胸的走进来,这人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一把折扇,居然还是金丝楠木镶铜边的,沈黎直勾勾的盯着那扇子,撇了撇嘴。

      切,金玉其外。

      “怎么?看见我来了,一点表示都没有,门口的那些人见了我跟耗子躲猫一样,搞得我像个青面獠牙的厉鬼,会吃了他们。”白子冠可不会假客气,他翘着个二郎腿,一屁股坐在了苗翠竹旁边,也拿起一盏倒好的茶,喝了两口,发出了一声呼气。

      “你不请自来,还指望那些兵看见你亲热吗?之前你对他们那么苛刻,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沈黎回身:“不过你怎么突然来了,难不成是边部出什么事了?”

      白子冠:“没什么事,我这趟来只是护送苗姑娘,她一个姑娘家不方便。”

      沈黎:“???”,“什么叫不方便,不方便,我可以派人过去接,你自己亲自送来算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你这叫擅离职守,边部现在局势还没有全部稳定,万一出点什么事,你担得起吗?”

      白子冠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只是呜呜囔囔的:“放心,我明天就回,不会出什么事的!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苗姑娘跟着个不熟悉的人,过来吧?”

      呸!沈黎想:金甲军那么多能征善战的人,甚至还有比你长的好看的,怎么不让他们护送?反而是自己一个将军居然屈尊降贵,护送一个小女子,还安安全全的把她送到了我面前。

      奇怪……

      白子冠啊白子冠,你这是哪颗春心又动摇了?

      怕是人家,可对你免疫呀。

      苗翠竹嘴角浅笑,放下手中茶杯,站起来从白子冠手里一把抽出折扇,更是冲他翻了个白眼,然后步若莲花的走到沈黎面前:“沈将军,这是小女子从那些截获的宝物里面挑出的一件,之前就听说沈将军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所以,就拿来送给您了,就当是借花献佛吧!”

      沈黎心里一动,忙接下来:“有劳苗姑娘了,我这些云淡风轻的爱好你居然还记得,呵呵呵呵……”后面的笑声还没发完,沈黎一抬头,就看见宁雪端着几碟小菜,祝三在後面跟着提着几坛酒向这边走来。

      沈黎:“……咳。”

      天色暗沉,远处走来的仿佛下凡的仙子一般,翩若惊鸿。

      沈黎端详了好一会,也没察觉到苗翠竹嘴角的浅笑,她在这二人之间看了半天,仿佛窥探到了什么一样,慢慢的退了几步。

      “月临,酒来了。”

      白子冠:“……!”,“她刚才叫你什么?”

      沈黎纳闷:“月临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白子冠眼睛瞪得生大,心里也念叨,这是怎么回事,沈黎不是从来不允许别人叫她这个名字的吗,怎么这姑娘和他一起在漠北呆了几年,就叫的这么亲热了?当年我不只不过是提了一句,沈黎就差拿他那刀砍我脑袋了!

      “嘶——,绝对有问题!”白子冠心想。“女人的心思我还是不懂啊!”

      “将军,这一路山高水远,我有些累了,不然你们就先用,我还是先告辞,去歇息了。”苗翠竹行了个浅浅的礼,沈黎也不好再留人,毕竟每个人体力不同。便叫了祝三,把人带去房间了安置。

      于是………嗜酒如命的白子冠和大病初愈的沈将军,开始了他们为数不多的酒桌博弈,沈黎很长时间没有再饮酒,更是改不了她那一喝就上脸的毛病。过一会,就脸红心热,把外袍脱了扔到一边。

      宁雪也在这里坐了一会,二人相聚不易,而那短短的三年,更是和自己一起度过的,眼下看来,目前的情势,沈黎除了白子冠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如同兄长一般的人,在战场上别无其他亲人了……

      若是她的月临如寻常女子一般,终日只会哭哭啼啼,接受不了父母离世,甚至一蹶不振呆在军中不尊皇命,这都是有可能的。可她体内流的是沈家的血,又怎会允许自己沉沦一朝一夕?

      当年,宁雪甚至想过,若是沈黎因为此事过于伤心,不想再留在边部,她便可以把那些渔樵耕读的潜伏者们一举叫出,把自个的心肝月临带回南疆,不过也是一场厮杀罢了!

      可………沈黎怎会是那样的人……她就算死,也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家无人,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李瀚现在正守着这江山,沈黎又怎能临阵脱逃?不论结果如何军千雪也知道,她是不会如此简单的放弃一切,跟自己走的……

      “我去给你们拿酒。”宁雪站起来,缓缓地退了出去。

      沈黎拍拍宁雪的胳膊,冲她笑了一下,然后又回头: “我说白子冠,你这也太过明显了,我哪怕是今儿在这儿闭着眼睛,都能看出来你对人家姑娘有意思。”沈黎夹了一筷子牛肉,塞进已经咕咕囔囔的嘴里。

      再走远便听不清了,宁雪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道:“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信步来到库房,在灰尘之中提出两坛老酒,又轻轻地迈回房间,可还没进去,嗡声嗡气的哭腔就传进了耳朵。

      “我知道你没忘,只是一直以来,你都装的太好,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打你从你小时候开始,便是这么个臭脾气,连爹也不爱叫,天天祖宗祖宗的,可是啊,你心里就不苦吗?”

      沈黎双手捂脸,闷声闷气,“对,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叫过他几次爹,可他现在一命呜呼,我就算想叫,也没有机会了。”

      也许人活在世上,遇到的事情大多都如此,来不及了才知道珍惜,已经失去的东西才知道他永远不会回来。而当你遇见一件旧事,见到一个旧人,那种破胸而出的思念,如藤蔓一般缠绕全身,那时你才会觉得,此时是真正失去了。

      而失去的,永远不会回来。

      沈黎突然站起,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他跳到前厅中央,手舞足蹈的摇晃。“我怪他,我怪他为什么在我那么小的时候就把我带来这里,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糖葫芦吃,而我却只有沙子吃,为什么别人可以承欢膝下,我却只能被像个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为什么别人长大之后都有东西可以怀念,我脑子里却只有成堆成堆的死人!”

      白子冠:“…………”

      这孩子今天晚上怎么这么激动?

      莫非………是知道了什么?

      沈黎又道: “你说,这难道是我错了?我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渴望亲情,可凭什么就偏偏有这个身份束缚,为什么就算我想挣脱也挣脱不了?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沈黎跌跌撞撞的站起身,肩膀耸动,举起一杯酒,走到白子冠面前,跌倒在桌旁,枕着一只手。

      她用劲力气嘶吼,发泄着胸中的不满,沈裴曾经想过把二丫头打造成一个兵人,没有感觉,只想着保住边部的兵人,因为沈黎毕竟是个女孩,而在如今女子当将军,是很难服众的!

      沈黎一错手。

      “啪!”

      白色的瓷碗倒在地上,摔出了三瓣梅花。汤汁在地上如爬山虎的手脚一般,诡异的流动,白子冠盯着那汤水的流向,愣了神,一切都恍如昨日。

      白子冠拼起自己还清醒一分的神智,像小时候那样,像哥哥对妹妹那样,轻声道:“因为你是沈黎,不是逃脱不了,而是你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你现在是我的上级,是我们整个金甲的大将军,你自己心里早就承认了,是不是?沈黎,不要再用过去的事情绑住自己了,你的路还长,而且你做的很好,是你逼退了阿狼,是你说通了罗乾,当日也是你浴血奋战,筹谋划策,不顾生死才能把金甲军完完整整的插在边部。”

      白子冠突然有些哽咽了,他知道,这孩子把自己逼得太紧,甚至连失去亲人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刚硬,而且在把自己从悲伤中抠出来的同时,立刻雷厉风行,封锁了整个边部,不让百姓知道这些事,否则民心一乱,便不好收拾。

      “是你护住了一城百姓,收留了百仓的流民。”可白子冠一低眼,却看见姑娘亮晶晶的双眼,正一丝不苟的盯着自己,他叹口气,“沈黎,万事都不要太逼着自己,你还有我呢。”

      沈黎:“白承泽啊……沈家只有我和阿姐了,我不知道以后还有谁能等我,我爹在边部的时候,我娘等了几十年,可从未后悔过,那种等待的滋味不好受,可被等也是幸福的,我这一生,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人等我了。”

      窗外的月光皎洁,刚到了十五的满月如翡翠一般披散了人一身的银色,宁雪捂着鼻子站在门外,手里提着酒,口中喃喃细语,“我等你。”

      若我不能保你一世安宁,不能将你养在富贵丛中,那我便做那个等待的人,保你的心安。

      若你愿意一生都为玧朝建功立业,一辈子都把国家的荣辱和你个人紧密相关,愿意把自己练成一把刀插进敌军的心脏!那我,也愿意做你的刀鞘,在你把自己擦拭干净的同时,紧紧的护住你。

      宁雪心中急痛,她知道失去至亲是什么感受,那一年的火光冲天之中,两个孱弱的身躯互相扶持,不也是一步一摇地走到今天……

      我可以等的!

      等多久都可以。

      只要是你……

      我愿永不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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