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君临》一只糖包子

46、夺将

　　这世上绝对没有能够说服沈黎的人。

　　过了些许时刻，一个身材挺拔，眉目纤细，英姿俊朗的少年骑着一匹枣红马，穿着黑色贴身的圆领袍，蹬着一双黑靴子喊了声“驾”后，从城后的丛林之中越出，马蹄子高高举起，在空中发出嘶鸣，然后青年回身一看，勾唇一笑之后，策马而去，不见了踪影。

　　长恨骑在马上飞奔，心中默念：“希望赶过去，还来得及。”

　　弯月似刀，悬挂在天上，散落下的银色斑点如跌落的清泉一般，轻轻地披洒在少年身上，他迎着冷冽的空气背对着月亮，冲进了漫无目的的平原大地之中。

　　“阿姐，等我！我一定都做好的！”

　　沈黎此时看上去竟然有些削瘦，错身斜躺进宁雪这边时，宁雪突然有一种自己一手就能将面前这姑娘抱住怀中的错觉，这错觉让她忘记了，沈黎可是一刀能斩下敌首脑袋的人，姑娘陡然口干舌燥起来，两只手指头不停的摩擦着衣料，好像想擦干净什么东西，可是不仅没有擦掉，反而让痕迹越变越热，发出一阵刺裂的疼痛。头脑中的清明荡然无存，整个人也心猿意马起来。

　　突然，船上灯火通明，那么多烛光好像一瞬间都被点燃，沈黎他们暴露在了火光之下，显得格外傻，人也呆滞了。

　　一个穿着青色长袍长衫的长胡子老人，左手提着一面纸糊的灯笼，一边脸是黑色，一边脸却是光明，他摇摇晃晃行尸走肉一般的下了船，慢慢的来到沈黎他们面前，那老人脸上堆满了笑意，拱手道：“原来是沈将军，有失远迎是在下的不对，不知是什么风将将军吹到了这里，我们这船上全是从北方拉来的萝卜土豆和一些从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酒，不知将军可有兴趣船上一坐。”，突然，那些打扮的好像苦力一样的船工，都纷纷下了船，打开箱子。

　　宁雪看去，那几箱里面装的的确是一些土豆，和几坛葡萄酒。

　　老人看沈黎依旧面无表情，便又解释道：“将军可能不解，这几坛葡萄酒是我家主人的爱好，他就喜欢这些酸甜的东西，如果有什么不对的话，我们立刻就返还回去，并且听将军发落。”

　　沈黎面不改色，突然一崴脚，靠在了军千雪身上，镇定地从怀中取出一个东西，老人定睛一看，这分明是一封信，令人接过来之后，细细阅读才发现上面只写着桔梗金银花几位简单的药材。

　　“虚弱不堪”的沈将军突然道：“咳咳，我昨夜发了点低烧，想着今天出来吹点风，让自己清醒一下，却没想到遇见你们，既然如此盛情邀请，那我也就跟你们上船品尝品尝着葡萄酒吧。”沈黎半拉身子还是靠在宁雪身上，眯眯眼。

　　宁雪突然感觉自己从上到下都好像发了僵，但还是立刻扶住沈黎，和这人一起，慢慢地走上进船的台阶，几人刚上了船，身后就发出一声巨响，只见伴随着“收梯——”的喊声，下船的台阶被收起，吊桥也被拉了回来。

　　葛中淮刚要质问，老人依旧满脸堆笑的解释：“这半夜之中土匪甚多，我们也是为了将军的安全考虑，要不然我们也不会黑灯瞎火的来搬运货物了。”

　　沈黎将眼睛睁大，突然望了望隔壁的深深丛林，和脚下的河流，勾唇一笑之后道：“麻烦先生深思熟虑，这么周到，我们深夜来此已是叨扰，饮过两杯便要告辞了。”

　　老人神色一动，脸色变幻莫测，军千雪心想：“他难道要搞瓮中捉鳖？”，左手立刻按上腰间的剑柄，可却被沈黎拦住，拦的方式很特别，并没有把她的手按回去，而是轻轻搭上，把这个动作轻易地化解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在中年人看来，就好像是被宁雪普通虚扶了一下。

　　沈黎拍了拍军千雪的手背，“走吧。”

　　白胡子正色了不少，说道：“在下乃是罗将军商船下的大管事薛岳，您该晓得我，白天您送的那封信，大人已经看过了，所以今晚才会派我来好好招待将军，您有什么要求或者想做什么，今夜可以与老朽好好交谈，至于将军………怕您是见不到的。”白胡子一五一十全部交代清楚后，沈黎就开了口，说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这道理我懂。”

　　白胡子好像被什么哽在了喉头，噎了一下，他犹豫的迟疑了片刻，仿佛是不相信这话是从一个姑娘口中说出来，想着自己怕是小看了他们，但还是强硬地挤出一丝微笑，伸了伸胳膊做出个姿势。：“那……大将军请。”

　　沈黎抬了一下腿，重重的踩在了足有小腿高的门槛上纹丝不动了，她虚弱的很是时候，人也突然脚下一软，朝屋子里面翻了个身绊倒过去，薛岳心下一惊差点就喊出声，脑门上也挤出滴冷汗，忙招呼人赶快去扶着将军，可宁雪怎会给他们机会，自己用手一捞，就把沈黎抬了起来，放进屋子中。

　　沈黎依然是面无表情，走上去坐在了军千雪早就准备好的椅子上，甚至左脚抬起还踩了一面，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有文化的流氓样，而且看上去脾气古怪，桀骜不驯，油盐不进。

　　葛中淮闷不吭声，也走进去坐好之后，薛岳才擦了擦汗，退了众人。自己也走进来坐在了另一边。

　　“将军远道而来，听说是从边部回了都城之后辗转来到江南的，一路上奔波数日定是辛苦。”薛岳拿过走上来一船夫手里端着的酒坛和酒杯，放下之后，沈黎才看个清楚，这分明就是来自西域的流光杯，价值连城，而且听说在月光底下会发出多种颜色，实则是常常遭人哄抢，要寻一对更是艰难，这人居然一下子拿上来五六副，沈黎心道：“罗乾？不如改名叫罗钱好了。”

　　沈黎心里酸酸的，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但还是把自己冲做大尾巴狼，开口便道：“原来是流光杯啊，我府里也有一对，不知先生的成色如何。”

　　宁雪：“……”她心想，我在金甲府里都没看到过有什么流光杯的存在，这怎么还说谎不打草稿的呢？府内空虚就是空虚嘛，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沈黎咳咳几声，一扭头就看到，那些打扮成船工的人，正在外面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似乎是想看看这个从朝廷派下来的将军到底想干些什么？

　　沈黎勾唇弯笑，果然啊，人为财死，那些人的裤子里面看着鼓鼓囊囊的，不是藏着武器，就是藏着什么精致的匕首之类。

　　看来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但刚听着白胡子老头说，是沈黎送了封信。所以，这事是提前安排好的？但也很有可能沈黎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葛中淮转动着手中的流光杯，看着里面紫红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发出耀眼的光泽。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人，看着数目有三百人左右之多，闯出去是绝对不可能的。

　　薛岳道：“将军可以仔细品尝，西域进贡而来的优质葡萄酒，回口甘甜，后味浓重，我家大人最是喜欢，若是将军也有这喜好，我改日便派人送去都城一些。”

　　“不必了。”沈黎放下杯子一口未喝，“行伍之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便饮酒，更何况——您把我们叫上船来，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薛岳突然起身大笑，声音震彻了整个船舱，片刻过后，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军果然是直来直往，和我遇到的那些拐弯抹角的生意人不同，不过我最是欣赏直性子的人，因为和你们说话没有那么多的猜忌，不过将军。”薛岳放下手中酒杯：“既然知道我这是鸿门宴，那您为何还要上来呢？”

　　这一声不轻不重地落下，葛中淮便听见舱外有抽剑的声音，他一跃而起，挡在了沈黎面前。

　　沈黎推开葛中淮 “我之所以跟着你过来，只不过是想看看，你家将军到底有多少诚意？想着你们若是能和我有一点共心，我便不必瞻前顾后，可眼下看来，您明目张胆的对金甲将军拔剑相向，那么——罗家军的气度也不过如此。”

　　“我本来还想着，你叫将军怎么着也应该对黎民百姓有一丝的体谅，不过还是我错了，罗将军能够半夜搬运铜铁，将这些精致昂贵的东西藏在土豆萝卜这等普通的食材之中，呵呵，看来是脑子用错了地方。”沈黎拿过酒杯喝了一口，然后整个眉头皱了起来，像一面薄皮大馅的蒸包子，“什么东西，酸了吧唧的。”

　　话音刚落，就有人大喝一声闯了进来，是一个脸上全是刀疤的汉子，二话不说抄起刀就砍，沈黎并未将他放在眼里，可是自己左肩有伤，而那人好像恰恰看到了这点，从怀里突然抽出一把银针，天女散花一般射出去，电光火石之间，沈黎用手中铁扇全部打开，可还有一根，却穿过了扇面的缝隙，冲她而来。

　　宁雪眼底急红，忙从腰间要抽出紫鹫，但转念一想，这里空间太小，若是这样，可能伤及无辜，便还是抽出了剑，冲上前去，是谁这么大胆，居然敢冲进来要伤金甲将军！来不及多想，她转身就是一剑打开那银针，那汉子虽然身材矮小但却极其灵活，立刻闪避开来，宁雪的剑法虽然青涩，但却致命！她手腕一转，用出了那一天晚上沈黎用的那一招，人飞身而起踏上墙壁，在空中转了个弯之后，借力打力的刺出一剑，沈黎本来还借着看戏的兴头，但渐渐发现不对头……这家伙，是使出了要杀人的劲啊。

　　意识到这个之后，沈黎忙呼“停下。”可已经来不及了，宁雪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这人踢倒在地，剑尖在离喉咙一寸之处停了下来。

　　剑头震颤，发出嗡嗡的响声。

　　军千雪怒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突然，从背后袭来一阵风，银色剑光穿帘而出，像一条蛇一般射向了沈黎，宁雪忙呼：“月临小心！”

　　沈黎仿佛早已料到，回声便抽出腰间的扇子，挡住了这一击，跳上门槛然后打开扇子扇了两下风之后，笑了笑，“我还想着，罗将军还能再忍一会。”

　　从门后的帘子之中传出了一声闷笑，那声音如同山间觅食的猛虎一般，沉闷。 “如此激怒我，不就是你想得到的？”沉闷声音叹了口气，“真是和你爹一模一样。”

　　沈黎不语，沉默着跳下门槛，站定，她觉着这状况真的是越来越有意思了。门后的人并没有出来，也没有露面。但宁雪依然觉得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而且沈黎既然一听就听出了他是谁，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薛岳拱手行礼道：“大人，按您的吩咐，我们并没有再将这船铜铁运进城内。”

　　“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