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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远途 ...


  •   罗乾对于江南来说,的确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但,他毕竟是臣,而且作为曾经征战北疆的将军,为将者重在筹边轻在做官敛财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所以这次,他也并不是贪财好色,而是为了压制李义。

      这个道理沈黎懂,可不一定所有人都懂,特别是老百姓。

      沈黎知道,不是所有的将军都会将百姓安危生死放于第一位,他们征战沙场为的是自己的国家,虽不为加官进爵,可至少心里还是渴望着能够有好处可得,可倾巢之下安有完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黎民百姓不安,那又要将军何用?

      一个国家之所以能成为一个国家,恰恰是因为千千万万的民众将这艘大船用浮游之力顶着起来,而不是因为治国有方四字。

      奢靡之地,也只是为官者奢靡,沈黎他们这一路行来,还真没看见几个能穿着稍贵一些布料的平民百姓。

      而这一切又该怪谁呢?难道怪罗乾?

      可也不全是他的错……

      为政者弄权,为商者天生奸诈,为将者立威,除尽不服之人,而当皇帝的确是希望让整个臣民都屈服于他脚下。

      环环相扣,各方利益交杂,局外人也想插进来一脚,看能不能捞出一点本不属于自己的油水。

      得罪一方,便是撼动了好几个部落的势力。

      利益这个东西,绝不只是轻飘飘的二字,又或者是屠了一山之土匪那么简单。

      沈黎征战数年,虽年岁不大,可却也看尽了世间苦楚,太平盛世也会路有冻死骨。

      想到这里,沈黎将手中的剑挥舞得更快,她真想将自己胸口这一股浊气发泄出去。

      有的人做事,并不是因为她对这个有多大的兴趣,人情冷暖,不得不为这八个字,古往今来将多少人架在了至高的位置之上。

      “啊啊啊啊!”一声叫喊之后,玄音剑牢牢地砍进了马棚的木柱子里,甚至一下子拔不出来,沈黎错了错神,放开了剑柄。

      “阿逄,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太仁慈了?”沈黎回头拍拍手。

      阿逄本来还想劝两句,可看自家将军这被雨水打成落汤鸭的狼狈之象,还是换了个语调,嗓子里卡了口痰的道:“你从小就面冷心软,要不是因为这样,大将军也不会那么不放心。”

      “将军,我觉得你要不放下身段去看看吧,毕竟这样僵持下去苦的是百姓,盐税一天不降,皇帝怕是就失眠一天。”阿逄抬眼看了看像个小牛犊子一样拼命拔剑的沈黎,叹了口气,上前帮忙。

      “靠,你以为我不想啊!”沈黎道:“老子现在恨不得把那家伙的头拧下来泡进稻田里喂鱼!”

      沈黎知道自己是在生闷气,于是头也不回的骑上了枣红马,两腿一蹬一溜烟就跑出去好远,甚至阿逄转头还没看见个人影,就不见了,冲进了薄雾笼罩的南方烟雨之中。

      不过生气归生气,天刚亮的时候还是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披着一身白色的狐裘站在罗乾的府门口开始对着门口的粗红柱子使劲,沈黎边踢还边骂,嘴里咕咕囔囔的。

      看门的两个小兵大眼对小眼,突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当然知晓这人是谁,但也不敢贸然上前询问。

      金甲将军,要是哪句话说不对惹怒了,真真是不好收场。

      宁雪和葛中淮刚刚赶到的时候,就看见这么一幕,几个小兵围在门口缩成麻球一样,而沈黎显然是已经撒够了气,正悠哉悠哉地叼着一串糖葫芦,从台阶上走下,抬眼一看军千雪,瞬间感觉耳朵后面发烧,不自觉的就摩擦了一下手指。

      空气中飘着一股南方特有的湿润泥土味,沈黎用尽力气把昨夜的事从心里剃出去,然后走上前拍了拍葛中淮的肩膀。

      “唔”葛中淮莫名其妙,却也是半个字都没问。

      天色见亮,街市之上也热闹了些许,可一路走来却只看见守城的卫兵走向城外巡逻,好生奇怪,几人脚步很快,他们追着那些卫兵来到城外的时候,夜色已深,没有打更的。

      城门外一片死一般的沉寂,就连半夜向城里送水的车也是毫无生息,只有牛车上的小铃铛清脆地响着。沈黎停下脚步,冲着还没关闭的城门就是一脚,然后裂开嘴道:“小哥,行个方便,我们白日里没来得及出城,现在可能放我们通行。”那左手仗剑正要关门的小兵脚步一顿,抬头正想发火,就看见一张笑意盈盈的姑娘脸,顿时错了几分神。才骂骂咧咧的:“白日里没赶上就等明天,晚上不许人出城,你难道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吗?快走走走走走,别添乱。”

      沈黎刚才说话慢条斯理,:“小哥,说话别这么冲,让你家将军知道了,怕是又要怪你苛待百姓。”沈黎从包里掏出钱袋,:“行个方便,我们去去就回。”

      小兵本来听到前半句正想发火,但看着那掏出的银子,还是把火气憋了下去,顿时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一把手抢过钱袋回了个身不看他们。:“快走走走,今天晚上真是倒霉,不过你们记住离城东的坡远一点,要命的话就别去!”

      宁雪听到这句,才把那摸上腰间剑鞘的手慢慢收了回来。

      几人走出去好远,葛中淮才道了个声:“没想到沈将军也知道这招?”

      “不然呢?在别人的地盘上我还真没想好要杀别人手下的人。”沈黎道。

      沈黎平时怎么跟他说话宁雪是不知道的,不过这二人在手下面前一直是和和气气,虽然有时候也会拌个两句嘴,但面上看去关系还不错。但她不知道的是,二人年岁稍小些,可是打架必出血,见面必打架。

      宁雪刚才就能想到,若是那小兵真敢拔剑相向,那她立刻将这人斩杀的心都会有,毕竟那种杀气腾腾的感觉已经逼上了喉咙。想着,敢对沈黎动刀动枪的人,一个也别想活。

      但言语上的动刀动枪,宁雪可真是没法子,毕竟她不是个会说话的人。葛中淮突然心痒,就试探道:“沈将军果然是英姿飒爽,深谋远虑,有大将风范呀。”沈黎神色淡淡的,不为所动:“你知道就好,所以没人的时候也少惹我,他刚才说不要去西边的坡头,说明那里一定有罗乾瞒着我们的事,如果运气好,指不定能逮个大的。”

      葛中淮仔细的品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然后陡然睁大双眼:“你通知了阿逄他们?”他苦笑了一下,知道沈黎是不好糊弄,只好深吸一口气:“这里不像边部,这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一定要用这种强硬手段,怕是有些人不愿意陪你玩,所以我们还是……”

      宁雪的手掌依然撑在剑柄上,出了声:“但是,有些人就是吃硬不吃软”宁雪凝视了他片刻,微笑道:“葛将军可明白?”

      葛中淮:“………”

      “这个地方的人总是会用一些藏着掖着的手法,自以为耍点小聪明,就可以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甚至连朝堂也不放在眼里,对付复杂的人往往不能使用复杂的手法,简单一点反而能破。”宁雪将手握住剑柄,美色犀利的盯着葛中淮,一副,你敢反驳我我就砍掉你的表情。

      葛中淮突然出了一背的冷汗,自己与人交往从来都没有使用过强硬的手法,但这次,却见识不少东西,更没想到的是,这个平常总看着温温柔柔的督军,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让自己改头换面的话,而且她的眼神中分明传递出一个信息。

      永远不要把人看得太简单,那样你可能只有自己一个人是白痴。

      葛中淮几乎没有办法,再去反驳了。

      沈黎不以为然,甚至心中还泛上一丝小骄傲,但走着走着,突然就不对了。

      我干嘛要感觉到骄傲?

      几个人在江南曲折的羊肠小道里走了好远,天也越来越黑,夜空中的星星树木也渐多,沈黎抬头仰望,心中全是不及边部这四个字,想着便很快走到了西边坡头的山底,此坡不高,更像是一个被人强行隆起的土堆。

      坡下是一条很长的河流下游,停着一艘巨大的船支,沈黎心想,玧朝在江南的河运和海运早就已经被朝廷控权,这件事还是丞相大人亲自到江南来办的,这是怎么回事?没有经过船只总局,是谁私自调配这么大的一艘船停在了城外,而且还是这样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客船。

      码头上黑灯瞎火,船上看上去也无一人,甚是蹊跷。几人附身蹲在船下,想着查看一会儿再上坡。

      沈黎想,虽然江南的收入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船运,这些年也十分繁华,经常有成船的金银珠宝通过这里被运往都城,交通十分便捷,可因为铜铁压制盐税一事,比前些年是萧条了一些。

      夜深,沈黎道:“我这些天派出去了不少眼线,看来还是有遗漏。”葛中淮瞥了他一眼,就往水面上望去,一切风平浪静,根本不像那个小兵说着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虽不见光明,但船上人来来往往搬东西抬货物的声音,还是能够清晰的入耳,沈黎闭上眼睛,能听得出来这些货物吨位不轻,而且数目绝对在百箱左右。那些船工用力发出的喘息声也印证了这一点,沈黎心中还是不清楚,他们在搬动什么,但也猜了个大概,这个重量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货物,甚至船上还有马匹,明显是运送的。

      水面下一片平静,但,成百只高高插起的竹竿还是冒着很小的泡泡,穿着夜行衣的阿逄突然就从水里探出半个头,露出一双细长的鹰眼,冲着后面的竹竿们一招手,那长的像芦苇丛的东西就动了,然后在水面上缓慢的前行。

      沈黎心下一笑,手伸到后面突然想握住什么东西,她是在找自己的刀,可是刀没找到,却摸着一个温温热热的东西,带着一丝潮湿。

      那是?

      手?

      沈黎紧紧的握住了一只手,转身一看,宁雪黑暗之中面色潮红,只有一双眼睛忽闪的明亮。沈黎突然就失了声。

      “呃………”她想解释一番,说自己刚才是想摸金刀来着,但不知道没有带……可这话没出口,最后的姑娘就发了声。

      “月临无事。”就这四个字,另一只手就上来握住了自己,那是温暖的,柔软的,纤长的指节,紧紧的包裹住自己。

      沈黎感觉耳朵后面更烫了。

      宁雪把嘴角的傻笑压下去,然后缓慢的松开。同时一阵窃喜从心头升起。

      刚才,月临……好像没有挣脱,也没有用力。

      宁雪又忍不住去看沈黎,今天的她穿的是白色交领短袍,腰间系了一根细细的带子,插着一把折扇,并未佩戴武器,脚下一双黑色的皮靴,头发用普通的发冠高高竖起,显得英姿飒爽,只不过左肩膀连接腰身处还是用牛皮做的带子护住,看来那次的伤,还是没有大好,不过这几日葛图寸步不离的照料,也让人精神了不少。

      但为何嘴唇却是苍白,看上去好像是烧还并未全部退的样子,宁雪的眼神控制不住的向沈黎说话间一张一合的嘴唇里望去,始终定不下心,难道是因为昨晚轻轻的舌尖触碰?

      宁雪拼命收回心,“不能再想了,不能再想了……”

      看二人情况不太对,葛中淮忍不住突然出声道:“什么!你说刚才晃过去那一群竹竿是你的金甲细作?”沈黎往宁雪的方向微微偏了一下头,小指抠进耳朵钻了两下,道:“你声音小点,只怕别人听不见,吼得我都快聋了!”

      葛中淮:“……”

      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刚才那一堆子过去的时候,自己居然当真以为那是芦苇,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那底下居然还藏着人,这种民间的小把戏,是普通百姓用来捕鱼的时候才做的,怎么堂堂一个将军这么短的时间就学会了?

      万一被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这边的人才不管你是不是金甲!

      葛中淮左手一扶脑袋,耷拉下去半个身子,发出了一声老牛卧蹄似的叹息,也强忍住想直接把这人揍一顿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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