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君临》一只糖包子

42、奔袭

　　突然一道黑影飞身而出，站在了沈黎面前的树杈上，马被惊的两个前蹄高高抬起又落下，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鸣叫。沈黎定睛看去，那人带着铁面罩，除了两对眼睛之外没有一寸皮肤是露在外面的，甚至连手脚上都带着布满倒刺的手套和皮靴，熟悉的三角纹路遍布了整个胸口。

　　沈黎一惊：是古刹没错了。

　　山谷间金甲的号声此起彼伏，大小山匪们呼啸着奔涌而来，这就像豆腐撞石头，来一个杀一对，还都是四分五裂的。

　　这些人根本不懂什么阵法，只知道一窝蜂的奔上来，还搞了个莫名其妙的交叉式走位，以为这样就可以迷惑金甲吗？长恨觉得砍这些人就跟砍竹子一样，没什么新意，他们甚至都过不了第一道关卡，就纷纷口吐鲜血败下阵来，想来真的是软柿子。

　　他剑光一路纷飞，白进红出，地上很快就尸体成山。

　　看来是舒服日子过的久了，都是些酒囊饭袋，加上刚刚还在庆贺，不知道是否是酒喝多了，有些人走路还摇摇晃晃的，仿佛还在梦中。

　　沈黎如今根本无暇顾及身后，她漠然提起长刀，面色冷冽如雪，她暗声道：“阁下真是让我等了好久，怎么，不下来，是被挂住了吗？”

　　“金甲大将军，好生俊俏啊。”

　　“…………”

　　你才俊俏，你他娘全家都俊俏！

　　大胡子匪首在高处巴望，一见情况不对，当即怒道：“打不过还不跑，等着被别人一锅端吗？”

　　旁边小土匪苦着脸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好像跑不出来啊！”

　　这时，一个又土匪跑过来：“大哥，不好了。”

　　不过还没等后半句话说出来，就已经被长恨射出的箭穿了头，半个脑袋都耷拉下来。

　　长恨一弯嘴角：“承让。”

　　突然，一大块包裹着烧火的山石从高处落下。一路上压倒了好几棵不高的树木。冲着这些匪首的高台呼啸而来，还没，等那些喊打喊杀的土匪从自个儿的交叉曲线里面解脱出来，就通通被压扁，可能他们到死都不知道怎自个是怎么丢命的，这下那些指挥的匪徒们可就慌了神，他们在江南哪见过这种阵仗的打杀？这一看就是西北大漠上的杀人布阵的方法啊！

　　这哪是他们这些肉体凡胎能经受的住的？

　　尘嚣飞扬，大石头毫无征兆地落下来，足足有几十个，所到之处皆是火烧一片，一时间凄厉的喊叫声响彻了整个山头。但这对于金甲来说就跟开玩笑一样。

　　大胡子匪首屁滚尿流的还没等跑，却背自己身上这耀武扬威的军甲束缚住了手脚，那四十来斤的东西压在身板上重的他抬不起头。也就是得了这个空，那滚烫的山石才从头顶降落，把人直接砸成了一个煎饼。

　　沈黎笑道：“看见了吧，你的同伙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古刹”人飞身而下：“他们不过是些肉泥，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大将军。”他又看不出表情的神色又道：“不通报一声就深夜来此，您真不怕出不了江南吗？”

　　沈黎心里“啧”了一声，心道：“这人是脑子有病还是真傻，这个时候居然还有空关心我？”

　　那黑漆漆的两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黎，他心里也没料到金甲大将军居然是个女子，而且相貌长的还如此出众。

　　“少废话”沈黎两只脚抬起在马背上借了个力，一刀挥下，金色的铠甲映着脸庞，在月色之下仿佛凝成了霜。

　　“古刹”闪身躲过，退了两步后也从腰间抽出剑来，一刀一剑之间火花四射，剑气四散。一时间刀剑相抵不分胜负。

　　一个回合过后，二人依然相持。

　　沈黎狂风骤雨般地挥舞着刀，大有一副“老娘弄不死你”的破釜沉舟，突然她转头用力，将金刀翻了个个，巧妙的回了半个身子，从下方穿过这人的腰部，将他背部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道。

　　就在这时，“古刹”一顿，也突然发力，提个腿自高处俯冲之下，吼声回荡在整个匪窝中，沈黎瞳孔骤缩，一时躲闪，剑精准地擦过她的发带，发髻散了，姑娘一下子披头散发起来。

　　黑色的发丝映着小脸更是惨白，可那一双眼睛里全是凛冽的杀气，长发垂在腰间，每一根都在叫嚣着：我要你的狗命！

　　然后，沈黎怒火攻心，像是蛇被打了七寸！她的刀把也笔直地穿过黑色甲衣，将三角铁纹一下打了个粉碎，把男人击退了好几步。“古刹”被冲击力所迫，踉跄着摔下。

　　地面被二人脚力踩出了坑，沈黎尖叫着冲上去，刀尖刚好插在了这男人两腿之间，将他定死在了地上。

　　男人的头部震颤不休，如蜂鸣嘈嘈。

　　“你！”男人大声叫道，随后，沉浸在愤怒的沈黎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最讨厌别人动我的头发！”

　　男人腿一抬，想借势而起。

　　沈黎：“动一下剁一只手”

　　男人：“………”

　　然后她抽出了神色，望了望身后，只见死了一片，而且，自己的属下还在不断的杀着。

　　沈黎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发红的眉心，冲着远处的长恨大吼：“行啦！给老子干光了，一会审什么？”

　　长恨听闻这句，压下火气，一挥手铺平了军队。

　　可下方的金甲还是虎视眈眈，大概是这段日子吃好的喝好的，闲的久了，身子骨都发了痒。不出一个时辰，便把整个肩头山都团团围住点燃了火把，而那面金甲军旗始终插在最高处屹立不倒。

　　瞬间整个山便被围成了铁桶，显然已经成了金甲的天下。

　　而与此同时，葛中淮刚刚才骑着他那匹杂毛马走两步歇三步的到了山脚下，心里直报怨，这人把好兵好马全部带走，就给我留了这几匹老马，跑都跑不动！

　　山底一刚拿着火把刚跑下来的小兵看见葛中淮，整个人一激灵，定在原地不动了，神色看不出来是惊还是喜。葛大人下了马，怒气冲冲的跑过去，一把拎过这小兵的领子，道：“沈黎呢？你们大将军现在在哪？”

　　小兵哆嗦了一下，道：“属下刚从铁索上爬下来，走的时候那些土匪已经死了一片，这会儿怕是山上都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葛中淮听后，面皮抽动片刻，转身一脚就踢断了旁边的小树，发出了一声吱哑的鸣叫。他恨声道：“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然后他瞅了瞅自己的那匹老马，还在慢条斯理的啃着路边的草叶，一下子更气了
　　。

　　“呸！”葛中淮吐口水，问：“铁锁在哪？”小兵指了指旁边，葛中淮叹口气：“跟我上山。”

　　他心里直犯嘀咕，想不出沈黎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前些天还跟自己游山玩水好吃好喝，今天一早突然就变了主意，这些军队看上去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整理好的，怕只怕这人对自己藏着掖着了什么，葛中淮突然有种被欺骗了的错觉。

　　但问题是沈黎这胆子到底是从哪儿借的，居然这么大？

　　她为何不直接去找罗乾。

　　最后要用这种看上去不太光明的方法，引蛇出洞？

　　没向上走两步，葛中淮就看见了山顶上那把随风飘舞的金甲军旗，一下子眉头皱的就像老人的沙脸。

　　她在干什么？

　　这旗子从哪冒出来的？

　　不是只来除匪吗？为何还要占山为王。

　　皇上让他来胶南没让她打仗啊？怎么把军旗还带来了？

　　葛中淮心里错综复杂的问题像老树盘根，卡在嗓子眼喘不过气。一时间口中只道出了一个字“靠！”

　　葛中淮三步并作两步的顺着铁链爬上去山顶，衣服带风的走上人多处，更是无视掉两边金甲对自己的行礼。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胖子耀武扬威的坐在远处地，口若悬河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再向前两步，葛中淮辨认出来，这是给沈力牵马刷马的小土匪，祝三。

　　此人大字不识几个，但却有些手段，边部跟着沈黎那几年，他早就已经和着小阎王一样杀人如麻，没几分情面可讲，早前听人说，这是沈黎欠了人情才把他们收入金甲。所以这一波人除了沈黎，谁也不认。

　　他以为沈黎没带白子冠，就绝对不会有什么刀枪之事发生。可他却露了这个胖子，葛中淮拍拍自己的脑袋，想他那几日为了保证这一路行军不出岔子，可是把这一圈的父老乡亲都问了个遍，江南的几处也打点了个遍，但没想到身后藏着这么大个炮弹，早知道刚才就不应该让这丫头过来！虽然他们假借钦差之名到此，但谁都知道根本不是，而且皇上交代过，绝对不可以扰民了江南的百姓安危。

　　没想到啊，没想到，沈黎居然直接把山给占了？这是边部的大王当久了。来江南也要耀武扬威一次？

　　不过就照这个场景，山下的尸体什么的，还没有处理完毕，这土匪窝里面怕是没剩几个了。

　　脑瓜疼啊，脑瓜疼。

　　这下，怕是江南全境都知道了，金甲大将军不远万里从都成来到江南，一夜之间就把肩头山翻了个底朝天，而且不仅如此，还把自己的旗子插在了山上。

　　不过，葛中淮也知道，他们离开都城的时候，为了防止汪回锋和军机处的付大人狗咬狗，情急之下来个逼宫的事，还特地请了丞相大人和方明申联合坐镇，这两个一个能管的住军机处，一个能管的住翰林院。

　　想来这样便不会有后院起火的事。

　　沈黎刚过二十没有几年，威望远远没有他爹大。但谁让这姑娘就爱干那些出其不意的事，经常把人激起一后脖子冷汗，防不胜防。

　　罗乾不敢动沈黎，敬王殿下就说不准了。

　　担心肯定担心。

　　葛中淮突然想起了白子冠，如果皇上让带的是他，说不定还能起到点出谋划策的作用，而不是像自己，只能擦屁股。

　　但……边部，还是需要有人坐镇的。

　　葛中淮想：“难道皇上也开始不放心边部了吗？”

　　他没有和祝三打招呼，匆忙去了林中。

　　只见这里早就是黑烟滚滚，尸骸遍布。

　　葛中淮嫌弃的一挑眉，便看见沈黎披头散发的站在树下，单脚踏着石块，脸上蹭着两块灰，滑稽的就像个小丑。

　　姑娘圆脸鼓出了个包子，就像是被谁深深地中伤了一样。

　　太阳将出未出，带着烟火气的味道在这丛林之中，显得更重。

　　宁雪赶了足足十几天的路，丝毫未敢停歇，然而刚到江南片刻，就从驿站人的口中得知，金甲大将军连夜便奔赴了肩头山，杀了个好不痛快！突然宁雪人则如遭雷劈，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肩头山，土匪，古刹，敬王……

　　她几乎是一刻都未停，本能地就冲入了丛林。

　　姑娘心里未散的思念，把什么不相干的人和事都排挤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里，就像一条缺水的鱼，赶着去奔赴甜蜜的巢穴。

　　宁雪想：“不知道她有没有再记挂都城。”

　　明明前几天的信上，还说想早点回来，这也算是变相的想自己吧。

　　想到这里，心里的那一点揣揣不安夹杂着一丝侥幸，不由的就痒痒起来。

　　宁雪脚程很快，不出一刻工夫便已经到了山底，没来得及跟守山的打个招呼，是大吼一声“我乃朝廷督军，奉命来此。”便像一阵龙卷风一样爬上了锁链，只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小兵。

　　收拾战场，打扫尸体，是一件最令人作呕的事情，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使了多大的力，才能把人家打成这样。长恨心里积攒着十分的恶心，捂着鼻子开始在这山中烧火。

　　葛中淮问道：“你是打算一把火烧了？”

　　沈黎道：“不然呢？这么多尸体，我难道一个一个挖坑埋吗？”

　　葛中淮正哭笑不得，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青衣的新鲜人，乱七八糟从铁索上跑过来，愣在原地不动了。

　　这人像一朵春日里盛开的山茶花，挺拔着腰身，缓步前进，可还没等葛大人派人去问问，来者何人？山茶花就开口了。

　　“月临。”

　　葛中淮：“…………”

　　沈黎一回头，从空气里，灰烟之中望见了一个瘦高身影。

　　是她。

　　宁雪心里仿佛燃起了无尽的篝火。她面带着微笑的苦楚，融雪般的瞳孔紧紧盯着沈黎身上的痕迹，仿佛要把这一切，包括那个人的面容，她的身姿全部刻进心头。

　　宁雪磨蹭着脚底的砂石一步一步的缓慢靠近，先是用走的，没走两步便疯狂跑起来，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眼泪不受控制的也随风飘舞，咸涩的味道滴进嘴里，暖出了一年份的思念。

　　我来了，我还是没能来得更早一些。

　　没给你带来梅花是我的错……

　　沈黎眼下的疤痕发红，嘴唇是干裂的。

　　她愣在原地，身形一动不动，仿佛被狂奔过来的姑娘击中了元神，半个词句也从脑子里抠不出了。只能经受住剧烈的撞击，被一个高自己半头的姑娘紧紧的勒进了怀里，动弹不得，然后耳边一暖暖的呼吸声喘道：“月临，我好想你。”

　　金刀“哐啷”一声落了地，和它的主人一样，都不敢动了。
　　身上的人抱的太紧，沈黎咳嗽了两声，便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呃——我没受伤……”，至于自己为什么要解释，沈黎也不太明白。

　　她怎么一到这姑娘面前就没气了？

　　宁雪紧闭着双眼，慢慢的抚摸着身上人的发，她终于能够像当年想的那样，抱着面前这姑娘，轻轻地抚慰她身后的发丝了。

　　以前是痴心妄想，如今却想随心而为。

　　二人如胶地抱在一起，像一块坚韧不分的磐石。

　　长恨刚吩咐好，一转头就瞪圆了双眼，少年张大了嘴，仿佛不知道发生了啥，怎么自己不过是点了个炮的时间，就放了一个青天白日的采花贼进来？

　　身后的一众金甲，更是腾目结舌，表情变幻多姿，像是被染了水彩，更好像卤菜盘子被打翻了………甚至有人铲起的人头都掉到了地上。

　　这是他们的将军没错吧？

　　那个人，是长的像他们督军的人没错吧？

　　借着刚刚升起的太阳，宁雪缓慢的轻轻的揉揉自己发红的鼻尖，再看看围着她们的一圈人，依然没说话，也没有松手的迹象。

　　“这都干什么呢这都，活干完了吗？———呃呀，我去！！！”祝三刚啃着不知从哪偷来的苹果，就被突然冒出来的军千雪吓了个魂飞魄散，而且这两个姑娘抱在一起，紧的可怕。

　　嗯？？

　　“将军……你这什么情况？呜呜……”祝三小声还没问完，就被长恨连拉带拽的拖回了营里。

　　胖子的两条小短腿在空里打了几个转，好像是扑腾的哈巴狗。

　　这场面着实好笑。

　　“咳咳”沈黎双手动弹不得，只能冲着那些目瞪口呆的兵蛋子们吼道：“都看什么看？该干嘛干嘛去！”然后又尴尬地问：“你怎么过来了，朝廷知道吗？”沈黎眼睛都没张开，刚刚擦掉脸上的黑灰，迫不及待地问出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