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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梦醒 ...


  •   沈黎把最后一口糖渣子咽下去,就跟着花车走动起来,隔着拥挤的人群,六只眼睛瞪的通圆。

      阿逄小声逼近:“要不要把他逮下来?”

      沈黎笑笑,摇了摇头,“做戏做全套,本将军还真想看看这无孔不入的运作门,到底是憋着什么坏水。”

      雪之行勉强拉住提到嗓子眼的心,表情也变的哭唧唧的,他扇子一档脸,手捂着个胸侧头叹气,“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

      他只觉得自己脑门上顶了个苦大仇深四个字,脚底下也嗖嗖的冒凉气。

      再向前走就到天望楼了,下午果然又热闹起来,早晨没出现的人都出现了,除了冯辉。

      沈黎眉头一皱,起了点想上去看看的心思。

      阿逄左手一捅正在发愣的沈少将军,低声道:“大将军还没到,别看了。”

      沈黎侧头:“不是今夜?”

      “来的人说是今夜直接进宫,但大将军下了命令,你不能去。”阿逄道。

      沈黎低声一笑,目光凌厉的看向那花车上的人:“那我也有去处的,张大人不能白死,陈钰川也不能白吃我金甲府的药。”
      “我让你留下的那些人呢?”

      “已经连夜送到西郊大营了,没人敢靠近的。”
      “好,回府吧。”,话音一落地,沈黎转头就走。
      阿逄一脸的疑问: “不去探探他的口风?”

      “不必,他一个半吊子能知道些什么?先回去,看看另一个病秧子还活着没,要是侥幸没死,接下来的路就不是这么走了。”

      沈黎扣扣脑门一叹: “我主要怕苗童给我出什么幺蛾子。”

      她走了几步,又回身一笑,两根手指对着自己的眼睛定了下,就又戳向了雪之行,那一脸欠揍的小表情,差点把人从车上吓的摔下来,小阎王调戏过人后便乐呵呵的走了,只剩下个被吓呆的傻子原地扣手,念诗句的嘴都打了摆子。

      其实皇上叫她爹回京不是什么好事,这要从半个月前说起。

      她从边部回来,只带了三千精锐。余下的都一股脑的丢在了边部大漠。

      明皇帝说是考虑路途太远,更思及沈少将军舟车劳顿。想让她行军减轻负担。可沈黎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头子的心思,瞎了眼聋了耳的都能猜个七七八八。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这他妈的是给她一家子打预防呢。皇帝病危,太子年弱,身边又有个手握重病的将军。满朝大臣谁人不忌惮三分?

      功高盖主,趁人之危这勾当,不少见。

      可君王心思,也不能胡乱猜疑,深宫秘闻更不能擅自打听。

      这也只能敲碎自己的牙,往肚子里吞。

      可沈裴毕竟是个打小就活在皇宫的主,吃的盐比沈黎吃的米还多。这些宫中之事,沈裴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概括的一清二楚,不过是阿谀奉承四个字。

      他做不来,又没那念书的脑子,所以十二岁就上了边部,生将自个活成了一棵胡杨,他有时候也想,若他老子还在,自己怎么会受这种气。

      沈黎年幼之时,沈裴用了三年时间,派人向明皇打哈哈,说什么边部孤独,他又常年回不了都城,希望带个老闺女。

      这种话说久了,只嚷的那老皇帝耳根子疼。也是如此,沈黎才避免了经历他爹的童年,也避免了把那恶心的深宫生活再过一遍。

      一朝大将,戎马生涯,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生点翻盘的心思?所以真要有这种情况,扣压官眷,是常事。

      可若是皇帝不生这种念想,将军要自己造出来,也难。

      沈裴用了近二十年的时间平定战乱,和阿良打了不下百次。就为了救那李瀚,差点把自己闺女都搭了进去。

      若要是真遇得了个前院起火的结局,那才是恶心他妈被恶心恶心死。

      等到太阳挂当空,沈黎才晃晃悠悠走进了自家大门,厨娘聪明没等着,早就撤了早膳上过了午膳。沈黎脸上挂着笑,背着手来到房门口没见人,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这丫头又跑出去了?”

      苗童正坐在厨房安心的看菜单,却平白无故打了个喷嚏!心里正嘀咕,是哪个又污蔑姑娘我?那上菜的厨娘就问:“苗姑娘,可是受凉了?”苗童吸吸鼻子,淡淡的言道:“不打紧,喝点热茶就好了。”

      沈黎找了一圈,才看见他家苗丫头,心一下就定了,勾了半边嘴角心想:“看来天下太平。”

      苗童坐在马扎上懒懒的伸了伸懒腰,冲着阳光打了个哈欠,一撇眼就看见自家少将军正靠在门框上看她,一脸肆意明媚的笑,就一个激动跳着跑过去,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等了一上午呢。”

      沈黎摸摸这丫头的头,浅笑道:“没一会,饭吃了吗?”

      “早吃了,这会都午饭了,你饿了吧?我去炒两个菜。”说完就要进厨房,沈黎一拉她的长领子,笑了声:“不用,先带我去见陈公子。”

      苗童:“哦”了一声,拉着长音,一晃一摆的甩着那根黑长的辫子,慢吞吞的跟在后面挪动。

      沈黎走到门口,一股子中药味混合着艾草香扑面而来,这种病秧子的味道,沈黎也不会想到,自己会在之后漫长的三年里反复记起,就像是上瘾的毒药,让她一身钢骨在岁月的侵蚀中低声下气。

      而现在,沈黎盯着那惨白的脸,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家伙到底什么时候死?”,第二个想法就是——老天爷真的收了上辈子的昧心钱了,能造出这种长相的妖精。

      不公平啊不公平。

      等回过神来,沈黎才意识到最重要的一点,漠北陈家本不是善类,又为何会在两年前突然败落,而这个陈家二公子陈钰川却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张家的三族之内……

      所以沈裴到底是瞒着自己收拾了多少烂摊子?

      “他何时能醒过来?”

      苗童撇撇嘴:“阿公说本来就这两天了,可他好像心里有大事,总不愿意睁开眼。”

      大事?

      沈黎一笑,想道:“家恨世仇,可不是大事嘛,可是……”

      沈黎俯下身子小声道:“陈家之仇,你怪不得朝廷,可张大人教你这么多,公子当真就能舍得一死了之?”

      “人活在世上,即使身如浮萍,也决不能任人宰割。”

      陈钰川,听着,要死就死快点。
      不死,就去做你该做的事,成为你该成为的人。

      陈钰川眉眼动了,可也只是一丝,他心中万般的苦,如同开闸的洪水,在沈黎走后两刻钟,冲出了胸口…

      “阿娘…大哥…”

      苗童一激灵,跳起来就是一句:“你……醒了?”,然后冲外面大喊:“阿公,老头子,这病秧子出气了嘿!”

      陈钰川做了个很长的梦,在梦里梦的稀里糊涂的,却似乎听到有个人在骂他。

      他用了半身的力气才勉强记起来这是在哪,虽然七零八落的拼凑了半天,可还是想起来了,张大人死了,父亲也死了,大哥的尸体到现在还下落不明……

      而自己现在却孑然一身的躺在这里,他勉强坐起来,一口吊着的气激的他咳嗽了半天,差点喷出血来,突然,一道刺眼弄光从身前亮起,苍老的声音穿入耳朵,那人道:“陈公子你醒了?”

      陈钰川没看清来人,但还是问道:“您是……”

      葛公明端着一碗药,没吭声,只是很轻的把陈钰川扶起来坐好,才叹了口气:“你来此已经四日有余,一直在昏睡……老头子我呀是葛家的人,说起来和你父亲也曾同朝为官,不过当时还没有你。”

      葛公明一挥手: “陈公子把药喝了,可以出去晒晒太阳。”

      苗童在门口挤眉弄眼的撇了好几下,才蹭蹭跳跳的走进来,背着手冲着陈钰川就嚷嚷道:“喂,病秧子,你可算醒了,本姑娘在这看了你整整三四天,看的眼睛都酸了,你怎么连个谢字都没有啊,你知不知道你这条命可是我家少将军从狼涯上救下来的。”

      陈钰川一顿,突然想了起来:“沈少将军…”

      “不然呢?要不是我们,你早就一命呜呼了!”,苗童重重的哼了一声,叉着腰不满意的替沈黎鸣不平。

      葛公明无奈的看着这个被沈黎宠坏的小姑娘,也毫无办法,他转过头看着一脸愁容的陈钰川道:“陈公子不必挂怀,少将军也只是做了分内之事,不过此事牵扯太多,陈公子这两天还是安心呆在此处为好,少将军自有她的打算。”

      葛公明说完行了一礼就揪着苗童的胳膊出去,苗童冲着陈钰川翻了个白眼,才跳着出去了。

      陈钰川呆在原地喃喃自语:“沈…黎。”,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烫手山芋居然会有人接盘,他觉得沈黎是为了张大人才去的,却真的没想到会带自己回来,风雪之中自己倒地不起,居然会真的有人不顾忌讳藏匿“犯人”。

      可眼下顾不得这许多了……他必须要为陈家翻案,他必须找到大哥的尸体,他要回到漠北,他是陈家的二公子,他有自己的命的。

      陈钰川有心装傻,想看一步走一步,可他又不能如此,一切发生过的都太重太快,他甚至来不及接受就失去了太多太多,他望着自己躺过的檀木床,小声问道 “先生,我何时才能出去?”

      葛公明一个人晃着脑袋进来,刚收好汤碗,一听这话就顿住了,老人家抿抿嘴唇,说道:“丫头把你救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
      “陈公子,大将军还没回来,你稍安勿躁,总有一天,你能堂堂正正的走出这都城。”

      陈钰川扶着胸口,感觉闷闷的,这漫长的空气里似有一丝血腥味,甜甜的。

      屋子的左侧墙壁上挂着一副画,那是一个提刀者的背影,站在大漠夕阳的余晖之下,似乎是笑着的,那不是他的大哥,他不知道那是谁…

      “将士百战死,魂灭不归家。”陈钰川喃喃道,突然笑出声来,却笑得支离破碎。“说的对,我是该活下去…活着看他们的下场!”

      “这笔账,我定要他们用命来抵!”

      画中的血色带着寒意,丝丝紧扣在陈钰川指尖。

      隔天一早,日头刚醒,大开的永乐城门突然一阵喧嚣,冷气之中,一队黑金色的兵马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列兵严谨,站在两边大气都不敢多出,一侧青色的轿子旁站着一个姑娘,她一看见那颜色就喜笑颜开的跳脚:“小姐,大将军回来了,快看。”

      沈良烟一掀车帘,急的差点从窗户里冲出来,“若若,我爹在哪里?”

      等沈裴冒了头,一眼就看到了沈良烟,他家大姑娘从车上跳下来,冲他笑。

      沈裴没吭声,一揭鹰嘴面罩,冲着宋平安的马屁股就是一脚,而后连头都不回就把队伍分了个岔,宋平安走去了马车那边,可那郁闷的马屁股,一抖一抖的。

      沈良烟看着宋平安走过来,冲上去就问道:“宋公子,我爹还好吧,这一路平安吧。”

      “都好,大小姐,我在城外就接到了,将军这会儿带兵不好过来,现在就先回府吧,这里的兵一会过的多了,就不好走了。”

      沈良烟微微点头,行了礼就搭着若若的胳膊抬步上了轿子,一路畅通的赶回了金甲府。

      沈喜在门口刚点了长明灯,戚从霜就走了出来,扶着梯子等他走下来,又咳嗽起来。

      “夫人,你这出来干嘛,吸了冷气,会凉心的。”沈喜出了一头的汗,亮晶晶的。

      “不碍事”戚从霜摆摆手,“你家大将军几载不回,就只知道让沈黎那丫头回来打发我。”

      长明灯红色的蜡烛晃动,灯笼磕着门板,沈喜看了看天,也撤了梯子拉着戚从霜走进门:“二姑娘是知道您疼她,特意逗咱的。”

      “我的孩子当然一等一的好,至于你们大将军,哼,回来打断他的腿。”

      沈喜噗嗤一笑,就听着门外的声音,赶忙转头。

      “娘——”,这声音脆生生的,“爹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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