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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大梦 ...


  •   苗翠竹神色微敛,淡淡地道:“我乃皇上亲派,要见金甲少将军,尔等马上通话”

      阿逄三步并一步走下城墙,正色应道:“是,姑娘稍等。”

      苗翠竹的神色温和下来,而此时,白子冠也才赶着夜色将落赶回军营,谁知刚停马就看到个青衣的身影立在城下,一时间恍若隔世。

      “你是?”白子冠迎上去,一脸震惊地看着阿逄小声说:“这哪里来的姑娘?”白子冠一头雾水,颇为小心地问道。

      “白将军好。”她意味深长地笑道,“白将军军务繁忙,自然不认识民女,不过此刻您若是要和我在这里打破砂锅问到底,怕我没这个时间,不好意思,民女是来找少将军的。”

      白子冠:“……”

      这…… 怎么说话夹枪带棒的?

      苗翠竹面不改色,镇定地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剥开层层的牛皮纸和密封的红蜡,指间却停留在了最后一页,再也挪不开了。

      其实在苗翠竹到的头一天晚上,沈黎还是昏迷不醒的,半有知觉间,她只能通过微弱的听力来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做的梦中总是有人在追赶她,无论她怎么努力,永远都睁不开眼睛,像是一场厚重的梦魇压的心脏喘不过气,整个鼻腔都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在昏黄的灯光下,沈黎感知不到究竟是谁在自己的周围。

      而且那刻不断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少将军,休要胡来,万不可求死啊。”

      “月临,醒过来,醒过来!”

      “怎么办,药喂不进去,全洒衣服上了…”

      “阿姐,是长恨的错,长恨怕了……”

      “沈黎!你姐姐还在等着你,你听到没有?”

      沈黎之前的原话是:“决不能让边部百姓知道沈裴的事,若有泄漏,军法处置。”

      可就在昨日午夜,沈黎就在无人的空中摸索了片刻,忍不住就抓住了一只手,继而长长地吐出胸口一口浊气,侧过头来看了看那人,挑了一边的眉。

      “我在!”

      “阿姐!”少年站在一边,眼眶通红,表情看上去委屈的不行。

      沈黎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来这孩子八成还在计较自己受伤的事?

      她又闭了闭眼,一瞬间,军千雪也紧绷了肌肉,暗自掂量了一下,贴近沈黎小声道:“你现在感觉如何?”

      沈黎神色一动,轻轻拍了拍军千雪绷紧的肩膀,回:“无事。”

      十天了,沈黎已经十天未醒了,在这十天里,她滴水未进,金甲的官兵更是吵成一团,刘振海嗓门最大,天天都在门口嚷嚷着:“少将军怎么还不醒啊?这下怎么办啊!我可不管,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回都城质问那皇帝小子了。”

      这些兵将一日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在她的房门口开大会,沈黎不知道那个奸细还在不在,她只知道肯定有不怀好意的人,巴不得她一睡不醒。

      沈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些屏风后争吵的人,按住宁雪的手,低声道:“别动,让我拉一下。”

      宁雪微微泛红的目光凌冽,她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好…你…”

      她话没说完,沈黎已经旁若无人地抬起一只手,迎上了刚刚走进来的白子冠,两个人都愣住了,沈黎昏睡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白子冠却一清二楚,床下蹲的这个姑娘,在沈黎不醒人事的这几天,拿出了一道李瀚的圣旨,大声喝退了那些想要趁乱做出什么越矩事的混球,连白子冠都差点被拒之门外。

      宁雪没有给那些企图闹事的人留一点情面,让他们知道自己可不是吃素的,再加上“紫鹫”的威力,那些人也不敢前来。

      她连着长恨,一同照顾着沈黎,一时没人再敢上去打招呼,她神经紧绷,谨慎地往门外看了一眼,回了头,默认了。

      白子冠 “沈……你醒了?”

      宁雪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

      白子冠:“……”

      可沈黎仿佛想起了什么,忽然笑了。

      这两个人怎么如此好笑?

      “什么时辰了?”时隔几日,沈黎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像一场梦,梦虽然美妙可她却不能一直做下去,沈黎知道这次醒来,可能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梦可做了。

      “天快黑了,你……要吃点什么吗?”

      沈黎搭过宁雪的肩膀:“先扶我起来,出去看看,他们都在吵些什么。”

      别人不说,宁雪却一清二楚,沈黎身上的伤,只是暂时止住,仍然有血崩的可能。葛图治疗的时候就掉了两滴泪珠子,哽噎的就说:“若是不仔细养伤,这半个胳膊怕是要废了。”

      这时,营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刘振海扯着大嗓门骂道:“你们要干什么么?少将军的伤还没好,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足足有十几个人提着剑冲了进来,祝三肥胖的身子挡在门口,可毕竟武功不高,没看住就自己把自己别的摔了跤,趴在地上,手捂着胸口指着那些人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王八翻个身起来,就被几个眼神逼得站到了门外。

      刘振海更是气得怒发冲冠,瞪着一双眼睛,防在屏风口。

      打头的男人忽然跪下,就道:“少将军,眼下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我们弟兄伙商量好了,大将军……您这一病,我们不能没有主心骨啊,深夜前来只是想请您写一封奏折,请圣上裁决啊。”

      剩下的人都跟着说:“对啊少将军,您的身子还未好透,应该好好养伤,军中杂事繁忙,而且您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这正是大好震我军威的时候啊,我们也是为了少将军的身体……”

      “少将军明断!”

      明断你奶奶!你搁这给我明断来?

      打秋风就打秋风,把自己说的那么正义凛然的是有鬼?沈黎想:“姑奶奶这辈子不信神不信佛,怎么可能怕你们这些狼虫蛇鼠?”

      男人只是眼皮翻上打了个哈哈,笑容却更加猖狂了,他大有在这三方厅里舞一段的气势,喷着唾沫星子开口就是一番长篇大论,说的长恨都揉了揉耳朵,要是自己这些天也是听够了。

      万事开头难,这人一说话,一圈人就立马附和着跟了过来。

      众人交口赞叹着,一时间七嘴八舌,好不热闹,但说的都是什么胆大包天的话!

      宁雪气的一个闪身就要冲出去,可身后一只枯瘦的手拉住自己,四目相对之间,沈黎冲她摇了摇头,但她的胳膊却慢慢渗出了血丝。

      白子冠一揭门帘,大摇大摆的就晃出去,打头的喊声白将军,抱拳行了个礼之后再无动静。

      白子冠这人在军中从不注意这些细节,天长日久下来,所有人也对这位年纪轻轻的白将军没有那么多戒心和尊崇,平常行不行礼的不打紧,可这时候,白子冠突然就想让这群人跪下来叫他将军了,他心痒痒的咳了两声,向边走了一步抽出了金刀:“怎么这几天好酒好肉吃着不舒服过来找骂了?”

      那些人根本不知道沈黎里醒还是没醒,这样呜呜喳喳的冲进来,明显就是没安好心。

      惨白如纸的姑娘依然是我行我素,一脚踢倒了屏风之后,道:“哦哟,你们在这闹花灯呢!”

      众人 : “………”

      沈黎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其实都麻了,差点又直接晕过去,身子一丝力气也提不起来,然而尽管这样,她依然支撑着,靠在宁雪肩上拼命平复了片刻,消瘦的身子骨艰难抖动。

      沈黎一把夺过白子冠手中的金刀撑着地,缓慢地立起来,鹰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发出寒冽的目光,一众将士瞬间如坠冰窟。

      她跟了沈裴十几年,在这金甲中,的确也有对她不满的人,可打死也没想到,这些人连等自己醒过来的功夫都没有,上赶着过来耍嘴皮子。

      沈黎笑了半晌,才叹口气缓缓道:“说的对,是该写折子。”白子冠心疼的要命,抬起一只手拍拍她的后背。

      临近寅时,忽然下起了大雨,沈黎颔首,说:“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倒是催的紧。”

      这话说谁?

      刘振海和祝三面面相觑,一齐看向她。

      沈黎一口气喝了已经凉透的药,卡着嗓子道:“这不是北营的人吗,怎么钱成?”她竖起一根手指,开口说:“隔这么老远跑过来,你手下的兵不用练了,是不还想着我早点把你们带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啊?你们啊……没有别的,就都滚!”

      众人:“……”

      这下边上的人都压低了身子,不敢出声。

      沈黎面上神色不变,冷眼看着窗外的几大营列队晃过去,冒雨走的很快,可却没一个打伞的,个个面上都是阴云密布,神色凝重得像死的是他们的爹娘。

      叫钱成的说:“少将军,卑职说的都是实话呀,再说了,这一仗打胜这么多人放在边部,朝廷也可能不安心……”

      天下的无耻之徒大抵都长着一张脸,虽然沈黎没有经历过许多,但从自己没什么内涵的脑子里抠出来那么几个形象,想来的也都浮现出李义的那张脸。
      她其实本就是恩怨分明的人,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不想多费口舌,可自己冷着一张脸却不能堵住别人的嘴,所以这会,沈黎的胸口的一股子无名火越烧越旺。

      沈黎心口绞痛,突然就卡了两根刺,一根是朝廷是忠义,另一根就是这几十万人了,她虽然想着不能让祖宗留下的产业变成无主之兵,但眼下看来给她使绊子的却不只有一家。
      沈黎心道:“这他妈都是什么烂摊子!”

      俗话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她又不是什么初生的牛犊,这些人还能把她当狗崽子给欺负了?

      一个两个的成日不思进取,竟会做些春秋大梦!
      龌龊!

      沈黎两腿一打弯,坐在太师椅上,手撑着太阳穴思考了一阵,差点就又睡过去,清醒后摇了摇头,甩出一句:“那跟你又有什么关系?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里丧眉搭眼的惹我心烦。”

      “少将军?那接下来……”

      沈黎抬了抬眼神,看见底下这个长的人五人六的小将,混了半辈子,还是只当了个小将,想来也没什么可利用的。

      论起聪明来谁还不会装?姑娘大脑袋冲桌子上一靠,装了一回糊涂。

      沈黎回:“等皇上说什么了,再挪窝。”见没人动弹,声音就提高了八个声部 “全都出去,各人回各人哪里去!”

      也不知道是谁先出声的,但也只是刚举了个爪子,就被后面的人一下拉了下来,这下脸怂的就像锅灰。

      几个人王八对绿豆,大眼瞪小眼看了半晌,直倒被刘振海和白子冠在后面赶着,才灰溜溜的从哪来回哪去,一个个好像被拔了黑毛的公鸡,瞬间丧失了刚进来时候的战斗力,毕竟九死一生这么多年,他们怎么会不了解沈黎的个性,这姑娘说一不二,惹急了就不只是蹬鼻子上脸那么简单,怕给你把城墙门子拆了都可能。

      可沈黎刚松口气,就赶上屋漏偏逢连夜雨,伤口裂了。

      “靠!”沈黎眼睛一红,差点直接疼晕“葛图用的是什么药,糊个碗大的疤都糊不住嘛?”

      宁雪一顿。

      她抬手就按住伤口:“叫葛图过来。”

      “我去叫。”长恨跌跌撞撞的冲出门,一头扎进雨里。

      血突然流得多了,也可能是喝了药的缘故,沈黎浑身发麻,幻觉入眼,她恍惚间不由得想起童稚之时,沈裴把自己抱出狼群的那点温热,沈黎伸手抓住一侧人的衣服,将自己撑起来,她眼睛亮亮的看着上方,缓缓道:

      “经一场大梦,梦中举目无亲,我自泥窝陷阱中挣扎求生,却未曾想到,接下来的路只唯自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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