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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畏 ...


  •   李瀚收到军机处回信的那天,刚刚入秋没几天,皇帝刚吃完一碗糖水糕,正抚摸着那做工精巧的九龙樽,有一下没一下的扣着桌子,发了愣。

      小福洲端着一盅鸡汤进来的时候,皇帝正撅着屁股在地上找折子,脸颊绷得死紧,而怒火一点也没少,李瀚冷冷地说道:“什么时候出的事?”

      小福洲退了两步,话音有些含混地小声说道:“皇上说的是……哪天的事啊?”

      李瀚的心里像长了一株带刺的荆棘,扎的生疼,他缓慢站起,捶捶发麻不稳的腿,一挥手就把茶碗打落,“狗奴才,你在和朕打哑迷吗?”

      小福洲岁数不大,头回伺候这位新皇就遭了不少事,先是之前被敬王要挟,无法告知新皇实情,而李义走后又明里暗里的提醒他:若是让皇帝操心过多,你就可以滚蛋了!可这位皇帝当政三年,完全不像人说的那样懦弱,他好像完全不关心他的这位皇叔怎样折腾,似乎有种根本没把李义放进眼里的从容,要不然……就不会那么容易的给朝廷换了血。

      但李瀚前后找了好几遍,始终没找到他最关心的那封折子,难道沈黎今年一点信都没有?

      小福洲今个刚起床就觉得不对头,本来照例是走过场的问安没有了,贵妃娘娘今儿个一大早不知道和皇上在房间里面都私聊了些什么,居然一气之下卷着铺盖去了□□住,更慎人的是,李瀚今日连朝也没上,在书房一呆就是一早上……

      官员们在朝堂外逗留到了日上三竿,才怨气冲冲的离去。

      李瀚道:“边部的折子呢?”

      说完,他看着小福洲惨白惨白的神色,又道:“我问你边部的折子呢?”

      小福洲:“……”他愁肠百结,冷汗顺流而下,这些日子里,他每一天都要给自己烧一株高香保平安。

      但他知道,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正是血气方刚,天天都想成事,:“皇上,不是昨个刚给您拿了漠北的折子,沈将军军务繁忙,也就只有这么多……”

      李瀚眉风一扫,很有攻击性的眼神把小福洲盯的全身发烧,再不能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装糊涂了,他一个扑身,连头也不敢抬,匍匐在地上撒了一袖子的鸡汤,腥甜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御书房,“皇上饶命,漠北无事,只是前线报百仓失守,边部前些日子才刚传来捷报啊。”

      李瀚敲了敲桌子,自己也没想到这奴才嘴那么硬,连过了一年的事情都敢欺瞒,他不言语,只是嘴角带笑的摇了摇头,然后从最第下找到了一封信,一封红皮的油纸信,上面有一个黑色的军字,然后,转动蜡封,拆开。

      李瀚的眼神定住了,双手微微颤动,一拍桌子大吼“你给我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边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盖天的煞气从高桌之上散发出来,小福洲跪在地上一抖一抖的打摆子,毕竟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内官,这会儿差点被吓尿了裤子。

      一封信摔了他满脸,盯着那张纸呆了好半晌,脸色都变了:“皇上饶命!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这也是实话。

      第一行写着几个大字,将星陨落,望我皇早做决断,是去是留,是生是死………

      李瀚皱了皱眉,突然不知从何说起,好一会才道:“你们真以为我不敢杀鸡儆猴吗?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我问的是沈少将军!说,不说我马上把你丢出去喂狗!”

      话音刚落,一青衣女子傲然抬裙进了殿,行过礼后,抬首便道:“皇上稍安勿躁,事情还没那么简单。”青衣女子打断他,“前些年因为一点私事,民女曾经去过边部,先皇驾崩时,也去看望过少将军,所以有些事我还是晓得的。”

      “苗姑娘”李瀚狐疑:“你怎么来了?”

      苗翠竹又道:“国难当头,大将军伤情严重之时没熬过去,现在少将军此刻怕是也不能宽心。”苗翠竹肃然道,“皇上,民女请去边部大营,可代皇上安抚众将士,我与少将军又是旧识,我说的话她多少也能听进去些。”

      自从李瀚接到沈裴重伤的消息后,整个人就成惶恐害怕的主,除了天天不眠不休的为边部战事做打算,更多的还是担心沈黎,他也怕这姑娘一脑门一热血上头,不管不顾的酒冲进狼窝报仇,可从军千雪的军报中看,沈黎这次出奇的冷静,在此之外他还看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消息,但也是在没人的时候泛嘀咕: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那字里行间都是一个意思,就是恨不能说出“沈黎需要我”这么个意思……让人郁闷的紧。李瀚觉得,他这是和个心机慎重的姑娘通了心,然后把沈黎安在了边部……

      苗翠竹向小福洲作了个眼色,这孩子就赶快转了个头,逃命一般从殿上爬了出去,走到门口还撞了下头,呲牙咧嘴的疼出眼泪也不敢出声,一瘸一拐的把自己团了个团。

      李瀚:“……”

      苗翠竹倒上杯茶继续道:“陛下和个小内官较什么劲,他能知道什么?”

      李瀚叹口气:“这次与十年前不同,那个时候父皇还没死,四方也没这么多虎视眈眈的人,而如今却是外敌入境,他倒是给我留了个烂摊子……可值此乱世,我若不能把他们一网打尽,那这些名将还怎么相信朝廷,还怎么能依靠他们的皇帝?”

      苗翠竹笑了笑道:“敬王殿下的人品我也清楚,不过他要去江南养着这件事,您也不能拦不是?我看不如这样,您向边部发一道特赦令,把那些边部的俘虏都放了,看能不能钓出条大鱼。”

      李瀚的神色微缓,道:“大鱼要上勾,也是需要诱饵的。”

      他话音还没落,苗翠竹就行了个礼,她笑道:“民女愿意做这个诱饵,为我皇带去圣旨,安抚人心。”

      李瀚回手推开窗,一阵热气冲进来,在他脸上呼了一层面罩,他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的柳树,思绪飘的更远,“若我能有父皇一半,也不会有此刻的做派吧。”

      如今他的心里极其复杂,曾经他还一度对这个国家抱有期望,想着自己能成为至高无上的掌舵手,可上任不过三年,李瀚就已经能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李瀚从怀里取出一根簪子,另外两双眼睛同时落在了上面,一瞬间,他心里忽然升起一点说不出的紧张。

      沈黎,你一定要无事平安。

      “苗姑娘,有何高见?”就在苗翠竹将金涧打开,还未取出笔的时候,李瀚突然叫住了她。

      不知为何,他心里就是升起一种可能性,一种别样的预感。

      苗翠竹面颊紧了紧,缓缓说道:“眼下江南看似平静,可其实暗藏凶险,何老将军亲自镇守也没有多大起色,那些兵将更是不敢贸然行动,而且以他手头现在的兵力,现在根本不足压制敬王,而且那些人比我们能忍……皇上,倘若不把少将军安待好,那金甲的主心骨真的要倒了。”

      她说到这里,声音一时有些发颤:“‘鱼米之乡,富饶之地,眼下却被一帮乌合之众待着,如今国库空虚,边部虽然打了胜仗,可百仓又告急……倘若罗乾此刻袖手旁观,不得出世,和那些土匪流寇之流相处一处,那当今天下,怕真是要三分了,边部有沈……有少将军还能安定一时半刻,江南才是皇上该握住的地方,边部就交给民女吧,我定把少将军平安的带回来。”

      李瀚点了点头。

      这话说得意味深长,也的确是事实,沈黎与罗乾不同,沈黎出身名门,从小就不缺吃不缺穿,虽然两人的臭脾气有些相像,可从根子里也是不同的……

      罗乾打拼了十多年才走到如今这个位置,应该算是这批将领里,比较年轻的了,明皇当初之所以选他去镇守江南,也是看他苦孩子出身,毕竟江南人都以种稻米为生,比起繁华的都城来说,就差了许多。

      但李义一去,罗乾就有了危机意识,甚至感觉这人是在跟自己抢地盘,毕竟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时间江南各地剑拔弩张,两方势力交织在一起,谁也看不惯谁,且敬王殿下带去的人鱼龙混杂,若不是这样,江南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果说现在有谁最不希望沈黎回来现人间,那无疑就是李义了,其次……汪回峰也算一个。

      虽然当初沈裴给他留了面子,点到为止,没有直白地戳他的脊梁骨,可那些兵还照样一个没放回来,他也得认。

      李瀚沉默了一会,动手开始写圣旨,笔一落在桌上,苗翠竹就跪倒在台下,等着。

      可李瀚动手拿出沈黎的布条,见那条上十分简短地写道:“漠北全军定当全力以赴。”,这个是一年前的回信,因为怕有内奸,所以只能用布带传信。

      可现在……情况真的像她估计的那么乐观吗?

      李瀚一时有点回不过神来,自己也无奈地笑了笑,他平日里就寡言少语,多余的话是一句也扣不出来,就连上朝,李瀚也是惜字如金,大臣们都觉得摊上这么一个寡言少语的皇帝,连他喝口水,皱个眉头都得用猜的,众人也生怕漏过他的一个表情。

      “既然这样,”李瀚转向苗翠竹,“你就去吧!多看看沈黎,告诉他,朕等她回来。”

      苗翠竹拱手说了一句:“遵从皇命,民女定当连夜赶去边部。”

      拿了圣旨之后,苗翠竹便离开了,她本是烟花女子,若不是沈黎和李瀚的帮助,也无法这么快从那肮脏之地脱身。

      就在她做下这个生死不定的决定的时候,铜板早为她拉好了机械马。

      不出一刻,两人就见了面。

      这孩子等在宫外,看上去紧张的很,红扑扑的小脸上全是担心,他抽了口冷气,“苗姐姐……”,苗翠竹纱质的衣裙上下翻飞,整个人十分挺拔,铜板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子,鼻涕横流。

      “你长高了,也长大了。”苗翠竹道,她十分淡定坦然,冲铜板摆摆手:“给我吧,我去接你表姐。”

      铜板应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了一包点心,“这是大表姐做的,苗姐姐可能带去给二表姐……”

      苗翠竹一时没回答,把那皱巴巴的满是油污的牛皮纸展开看了,里面包着的是三块桂花糕点,做的很是精致,苗翠竹合上之后,叹了口气,“看来沈小姐费心了。”而后,又对铜板说,“你放心,我一定能把沈黎带回来,他还要参加你姐姐的婚事,三年之期已过……守孝也瞒了……”

      “回去吧。”苗翠竹扣动机关,机械马就打城门底下飞驰而去。她从城外领了十余名亲兵,赶往了边部。

      机械马是沈黎留下的,为的就是保通信平安。

      苗翠竹随军线而走,两天后顺利到了边部。

      可一进边部,却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糟糕,依然是百姓安居乐业,街道上甚至有卖艺的,玩杂耍的,酒肆也开着业……苗翠竹懵了,她骑金甲军的马进城,两道的人都散开让她通行。

      这些场面看起来竟有一些不真实。

      苗翠竹心里揣着疑虑,虽然她暂时有皇上支持,可她毕竟是个女子,更希望把所有的事情都光明正大地解决,苗翠竹背一挺,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问道:“大叔,最近边部可有事发生?比如,和沈将军有关的?”

      说完,她觉得这话好像不该问个无关的人,脸上的神色也柔和了些。

      大叔正下棋,听这话突然一愣,随即笑起来,“沈将军打了大胜仗,又马上给我们播发军费,用来建设城池,现在这一片祥和百姓也安居乐业,可都要感谢沈将军啊,姑娘,你远道而来,有所不知,听说这次啊,金甲军的少将可是主力军,我们该感谢的还是她要多一些。”

      苗翠竹颇为不好意思道:“有劳了。”

      她一路飞奔向金甲驻地,后面一帮亲兵也只能的跟着姑娘走,一个个的面面相觑。

      阿逄打着伞站在墙头啃指甲,城墙上的人更是四处观望。

      他干咳一声,弹了弹身上的沙土,一转身背着手,就噎住了,他听见了动静回过头来目光对上了一骑军队,整个人似乎吃了一惊,眼睛一下就亮了,一闪身差点没从城墙上摔下去,发出一声咳嗽,指着外处发不出话来,众人都狐疑的望向远方,纷纷起身道:“什么东西?”

      苗翠竹百感交集,心口堵着,大喊一声举起黄卷轴,圣旨一露面,阿逄就慌了神:“皇上?”

      这几年来边部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大家伙不知道李瀚到底听说了多少,现在是个什么态度,而且隔了这么长的时间都城也没个信……这短短几步,阿逄心里陈醋倒了似的,滋味就别提了。

      谁知这时,苗翠竹却突然停在了城门下吼:“开门!”

      然后门开了,守城的金甲都狠狠地打了个寒战,一瞬间手足无措。

      阿逄微微闭上眼,心酸的难受,鼻头一紧,差点直接落败在当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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