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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捉虫) ...

  •   回到房内,裴绾华精神抖擞,睡意全无,干脆命人研墨,她提起一只黑檀狼毫笔,秀手支颐思忖半晌,笃定落笔。

      饭一口一口吃,事情一步一步做,找到秦庸不是难题,他发家的老窝便是并州,只是如今秦庸尚未发家,在并州哪里是个问题,不过要打听这件事,对裴绾华来说更不是难题,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她在一个‘商’字上画了一圈。

      商通天下闻,作为前世首商,裴绾华自信一笑。

      “按时间算,她应该就是这几月回来。”

      “在此之前先把府上料理,再把母亲那边的商行处理好,裴府可不是任人吸血的废物。”

      “最好早早把章程排好,免得走了岔路。”

      裴绾华自言自语着,同时在纸上落下一行行秀丽小楷,在她终于有了睡意合上本后,封面赫然两个狂妄潇洒的行书。

      ——商经。

      她在这边奋笔疾书,秦翕房内灯火长明。

      秦翕全然没了在裴绾华面前的温和,他神色沉肃,眉眼重重拧着,思索片刻,然后落笔。

      断断续续间,天色将明,日光代替烛光透过窗纱投注书案,他这才恍然般回神,熟练地揉揉眉心缓解疲惫,他站起身看着书桌。

      一晚的努力足以让纸张堆起厚厚一叠,他提笔停留于封面,却久久不曾落笔,失神间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截白纱,少女振奋的神色又出现在眼前,秦翕低低一笑,慨然落笔,两个厚重迥劲的隶书落于封面。

      ——帝策。

      他深沉地凝视这两个字许久,最后提笔将它划成一道墨块。

      “龙潜于渊。”

      ·

      昨夜的裴绾华神采奕奕,清晨的裴绾华昏昏欲睡,她顶着两个黑眼圈颓丧地靠在裴姵身上,“为什么要起这么早。”裴姵正手脚麻利地为她穿戴衣饰,闻言解释道:

      “这是小姐正经回府第一天,要好好请安才是,”簪上最后一支钗,裴姵看着她不住点头的困劲也有些心疼。

      “要不给夫人传个话?夫人虽重规矩,但小姐开口她定是允的。”

      “不,不惹她生气。”裴绾华强撑眼皮,借着裴姵的力站起来,“还有舅母那边,正式拜见一次,日后也有说辞。”

      裴绾华说得明白,奈何实在困顿,全程半睡半醒地被众侍女簇拥来到主屋,直到撞上裴夫人与她如出一辙的眸才清醒些许。

      “给母亲请安。”

      裴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冷冷赐座,见她软软靠在椅背上,哼道:“没有骨头?出嫁后也这幅作态,哪家夫人会喜欢。”

      裴绾华刚察觉到椅子上极为柔软的靠垫,还没细细体会就听到这话,不由一噎,也冷哼道:

      “母亲错了,女儿没有骨头,可不就成了持家贤惠,温驯乖顺的‘贤妇’?哪家的夫人都会喜欢。”

      “说的什么话!没规矩!”

      裴绾华怼得尖锐,而裴夫人是个不善言辞的,被她惹得生气也只会翻来覆去这几句话,偏偏裴绾华也总能被这苍白的反驳给气到。

      如今没有裴易在中间缓和,眼见又要吵起来,众人不由暗暗冒汗,裴姵表示十分头疼,偷偷扯扯自家小姐的衣领。

      “不是说不惹她生气吗?”

      裴绾华也自觉失言,轻咳两声,硬邦邦道:

      “母亲椅子很是舒服,我坐着舒服,”她看了眼神色奇怪的裴夫人,心下哪有不知,火气彻底消散,她调侃似得明知故问道:“不知是哪位绣娘这般心灵手巧?舍给女儿吧。”

      裴夫人显出极为古怪的表情,像是还在恼怒又像是欣喜,她抿了几下唇压住上勾的弧度,说话时再没刻薄,倒有种欢快的娇嗔。

      “什么好的你都想要,只是这个人不能给你,你想要什么,我让她绣。”

      这么好哄吗?裴绾华打起精神看着裴夫人,见她自以为的暗喜,心下复杂,这就是母亲?只要女儿稍稍一低头,她便把之前不满悉数抛之脑后,唯余喜悦吗?

      “想要一个抱枕,要软软的,香香的,美美的,我就能时时抱在怀里了。”

      说这话时,她语气低沉,众人都以为她没睡好的缘故,唯有裴姵打量了她一眼,眼底漫上笑来。

      “事多。”

      裴夫人抱怨一句,却也没推诿什么,她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裴绾华的衣着,思度着她的喜好,却又有抱怨出现。

      “你这,天天绯配青的。”

      她说得含蓄,但裴绾华那里不知她想说的是“红配绿”,低头看看衣着,她笑道:

      “不好看?”

      倒真说不上不好看,甚至可以说,搭配的极为精妙美丽。

      裴绾华今日穿着一身齐胸襦裙,上衣着胭脂色,下裙是竹青,都绣着看似平淡实则繁复的纹路,冲淡了红绿的冲突,发间主簪金饰,配上那张堪与争辉的娇颜,像极了一件巧夺天工的雕塑。

      裴夫人越看越喜欢,但脸上是过不去的,她撇开视线,“太单调了些。”

      亏她能说出这话,众人心里直笑,又不敢显在面上,裴绾华笑意盈然,摸摸自己的脸。

      “就我这张脸,穿什么都比别人好看,穿别人不穿的红配绿,是我对她们的喜欢。”

      你也是!亏你好意思说这话,日日精心打扮的不是你吗。裴姵心里腹诽,却也为室内愈发温馨的氛围带起笑来。

      正待此时,门外传来一声通报。

      “夫人、大小姐,舅夫人和表小姐来了。”

      裴夫人笑意微敛,下意识看向裴绾华,“规矩些。”裴绾华坦然回望,纵容点头,“好好好,规矩。”

      她揉揉眉心站起身,挂出最礼貌的笑。认真论起来规矩,出自吴越裴家的她,没人能指摘。

      说话间,一中年美妇携着一纤丽女子走入屋内,正是阮家舅母与其亲女。

      她们还未笑着同裴夫人寒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径直落在一旁的女子身上,阮舅母先一步上前打量一番,笑着看向裴夫人。

      “这便是绾华了吧?真是女大十八变,几年没见,竟出落得这么漂亮了?”

      裴夫人笑意真切了些,裴绾华却暗叹一声。

      一进来就抢了话头,她这个舅母还是这样强势难缠。

      前世关于阮舅母的记忆是很早之前,那时她那年依旧回了吴越,只记得裴府出了件贿赂丑事,正是因为阮舅母在中间牵线搭桥,当时裴父雷霆手段处理了阮舅母,裴夫人还因此与裴父闹了很久矛盾。

      总之不是好人。裴绾华下了定义,裴夫人始终因自身商户家世难堪,总觉着裴绾华看不上母家,吵闹过好几次,所以她与舅家关系淡淡,更不要说亲舅已逝,一个舅母而已,难道还想拿捏她?

      裴绾华心下转了几个弯,面上不露声色,她笑着福身道:

      “舅母好。”

      阮舅母诶诶应着,也拉出身边女儿,“快见过你表姐。”

      阮如萱腼腆笑着福身,“见过表姐。”阮舅母笑着看她行罢礼,随即看向裴绾华,“这是你如萱妹妹,绾华可还记得?”

      当然不记得,她又没见过。裴绾华淡笑着还礼,打量一番后,见阮如萱十一二岁模样,生的唇红齿白,打扮的也可爱,笑意不免真切了些。

      “如萱生的真是可爱。”

      阮如萱更害羞了,粉嫩脸颊透出红来,几乎就要埋回阮舅母身后,阮舅母无奈笑道:“这孩子腼腆。”

      “还是个孩子,”裴绾华微弯腰身,请礼道:“舅母快坐。”然后她虚抚裴夫人上正座,自己坐回旧处,与阮舅母面面相对。

      阮舅母看看裴绾华端坐挺直的身姿,再看看女儿紧贴着自己的亲昵,不知怎的,心里总有种不甘心,直到看到裴夫人略带落寞的目光,她才畅快了些。

      “绾华这些年不容易,又是吴越又是京城的,对了,今年可还要回祖母那边?”

      她用了回字,倒显得裴府是个客居了,裴绾华听得分明,她看向裴夫人,见她不知何时已经微微咬唇,暗叹之余,不忘笑道:

      “年年都要为这件事发愁,两个都是家,哪个都想回,不过既然舅母今日问起,我也借此问问母亲,”裴绾华笑盈盈地看进裴夫人眼里,“今年回不回,母亲说了算。”

      裴夫人似乎是没听懂这句话,她眨了几下眼,才谨慎问道:“听我的?”

      “若在祖母那边,听祖母的,如今在您这,就听您的,容不容绾华今年待在家里?”

      “自然是容的!你想待多久待多久!”

      裴夫人脱口而出,随即有些不好意思,而裴绾华已经心满意足,她笑着肯定。

      “那今年就陪您和爹爹过年。”

      此话一出,便见裴夫人一扫方才寂寥,肉眼可见的欣喜起来,此长彼消,阮舅母的笑容散了些。

      这可逆了她的心思了,不说她原本是想让裴夫人难过,就看这丫头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想起昨晚殷珂深夜来见所说的话……阮舅母自悔失言,身边的女儿还不知状况的祝贺着。

      “那可太好了,表姐不知道,姨母是真的很想你呢。”

      裴绾华懒得看阮舅母的神色,也不好多看裴夫人,毕竟她如今笑得发憨,被看得恼羞成怒就不好了,于是闻言对阮如萱笑笑。

      “那表姐有时间陪如萱玩,如萱开心吗?”

      阮如萱又红成兔子,埋入自己母亲怀里偷偷看裴绾华,“开心的。”

      真可爱。裴绾华再笑笑,听着阮舅母开始与裴夫人聊起商铺的事,她静心聆听,有一搭没一搭的同阮如萱聊着。

      “如今生意不好做,进价都涨了几成,妹啊,嫂子给你的都是进价了,底下的人总要吃饭。”

      “可府上存银……也没几个人伺候,干脆削减些份例。”

      “……哎呦妹子,这是什么话,这可是丞相府!除了皇宫外最尊贵的地儿,寒酸了可不成,叫旁人笑话。”

      “嫂子说得有理,可我看收支,照这个出法,没几年就空了。”

      “当真没法了?不是还有……”阮舅母声音突然低了几度,附耳在裴夫人耳边悄声说些什么。

      裴绾华听不见,但不用想也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惦记着裴夫人手上那一半铺子,不过注定要让阮舅母失望,那一半铺子,如今暗地里写的可不是阮字,而是悉数被抵出了去,至于换来的近百万两银子……裴绾华颇有些心虚的侧过头去。

      她都花光了。

      不过想起这笔银子的来源,裴绾华也是一阵复杂,这笔银子其实是她向裴父借的,只是待百万两银子入账,她哪里不知晓这钱从谁手里来。

      自然是裴母,可怎么不想想,能掏出这些银两,除了用嫁妆铺子来抵外岂有别法?

      裴绾华没有想过。

      她前世只想着自己有能力偿还,高傲地不肯低头,裴母也如出一辙地不愿开口,便都以为对方不知道。

      如今措不及防地被阮舅母提起此事,裴绾华苦笑连连。

      自己怎会蠢得如此自私。

      那边裴夫人闻言也有些不自然,她极快地看了眼裴绾华,见她垂眸失神,只当她精神不好,微微松口气,才转回阮舅母这边,摇头道:

      “这铺子算是我的嫁妆,我要留给乐儿和绾华,决不能卖。”

      见裴夫人直白地点出她的打算,纵然是阮舅母也有些汗颜,她连连解释道:

      “瞧你说的,什么叫卖,都是一家人,只是商行一整合,挣的钱多了,你分红就多,到时还愁嚼用不够?”

      她瞧准了裴夫人的短见,却怎么都不会料到事情的真相,只见裴夫人凝眉苦思半晌,最后还是摇头。

      “不行,这个绝不行,实在没法,”裴夫人突然咬牙道:“到了没法的时候,我就告诉老爷,让他处理。”

      都是他惹的麻烦!

      终于说到最关键的点上了,无论何时,裴父都是裴府上下的顶天柱,这点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

      同时,也是阮舅母最害怕的事,她想起初见裴易时他的明敲暗打,心里已然怯了三分,她急忙强笑道:

      “不必如此,不必如此,妹夫那等人物,后宅之事还是不要烦扰他。”

      阮舅母心里迅速盘算着,说话间,她又有了主意。

      “妹子,婶子也是为你好,要是让裴相知道你连内务都处理不好,别说他怎么想,到时候他一动作,旁人家就都明白了,再加上咱家这个情况……是婶子和你哥对不起你,可出身改变不了,你怎么抬得起头来。”

      裴夫人脸色骤白,阮舅母这番话可谓是戳中了她多年心病。

      她出身商贾之家,嫁于寻常官家已然是高攀,更不要说嫁给四大家族出身的嫡次子,加上裴易年轻时出了名的有才有貌,而她内务不会,琴棋书画不过寻常,除了这张艳压京城的脸外一无是处,但只有漂亮脸蛋,又怎么在世家勋贵夫人面前站直腰呢?

      她总是觉得旁人是看她不上的,纵然如今苦练规矩多年,她还是听不得家世二字。

      正当裴夫人沉默之际,一道清凌女声含着微不可见的薄怒出声。

      “什么抬头不抬头的,爹不会因为家人的一点缺点而不满,而外人如何看待,这相府夫人依旧是母亲。”

      裴绾华起身落座于裴夫人身侧,学着阮如萱的动作,略带僵硬的揽着裴夫人的手臂。

      “再说,府内事宜母亲已经悉数交由我掌管,我怎的不知府上捉襟见肘?”

      门外,殷珂僵立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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