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双重生）》敛长空

7、第七章

　　“听了一夜惊扰贵宾，也没听贵宾的声音？万一贵宾觉得处罚的太轻怎么办？”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裴绾华没再看殷珂的神情，这人全程顾左右而言其他，看似维护她面子，实则将不公悉数倒在自己身上，以为自己看不出？

　　裴绾华心中冷笑，不过当务之急不是这个，她看向身边始终不曾出言的人。

　　“阿翕，你看到了什么？”

　　秦翕全程都是超然物外，不曾有不满，也未有委屈，只是眸子黑压压地沉着，总给人一种压抑感，见裴绾华发问，他这才微微抬眸。

　　“我睡前听到摇门声，疑惑之际出门查看，便见此人翻.墙而入，我以为是贼人，便将他擒住。”

　　与那男子说的一般无二，有甚好讲的，难道非要让他自己讲出干的好事？这是贵客还是仇人？众人纳罕之际，裴绾华仍点着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而从这里开始，秦翕看了眼逐渐冒汗的男子。

　　“我开始时不过问询，此人态度恶劣，甚至出手推搡于我，”他理平衣襟，但那衣料实在廉价，已有几处撕口，秦翕浑然不觉尴尬，继续道：“我告知他身份，他依旧不信，甚至口出狂言，辱骂于我，他说我衣着贫贱，手脚残废，是个跛——”

　　“别说这个。”

　　裴绾华忽的打断他的话，没人知道她袖间双手已然紧握，她勉强挂着笑对秦翕道：

　　“之后呢，你便动了手？”

　　秦翕静静看着她，眼底那些暗沉的东西皆消失不见，只有裴绾华熟悉的宽和纵容。

　　“不错，然后他大喊引来家丁，双方僵持不下，后来的事情你便知道了。”

　　竟是这样！众人恍然大悟。

　　“原来竟不是贵客先动的手，先动手可就不对了。”

　　“这骂的太狠了，这可是贵客呢！”

　　事态急转，殷珂瞧着不对，急忙给那男子使了个颜色，那人会意，想着当时反正就他和秦翕二人，他咬着牙不松口，各有说辞，谁也判不出对错来。

　　这样想着，他扑通一声跪在裴绾华面前，大哭道：

　　“奴才实在冤枉啊，大小姐不能因为贵客一言就定了奴才的罪，奴才宁愿被罚半年一年的俸禄，也当不起以下犯上的罪名啊！”

　　他哭喊得真切，众人又开始摇摆起来，主要实在是没有人证物证，最后能落定结局的，如今看来唯有裴绾华，顶着众人视线，裴绾华没有看那喊冤男子，她抿唇看了眼秦翕的腿，小心道：

　　“可有伤着你的腿？”

　　秦翕摇头，他目光何等犀利老辣，如何看不出裴绾华已是当前事件中心，一旦处理不好就是流言蜚语，他是不愿让她陷入两难的。

　　“我回去可以等你的决定。”

　　他的好意裴绾华哪里听不出来，可她不喜欢他的退让，“事情总要分出个对错，行得正做得直怕什么，你就待在这。”

　　裴绾华威胁性地冲他咧咧虎牙，看向跪地已久正在冒汗的男子。

　　“我有话问你。”

　　“大小姐请问，奴才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男子满心都是如何咬死这件事，这段时间够他打好腹稿，听到裴绾华发问，他十分自信，但第一个问题就砸了他个措手不及。

　　“你出门做什么？”

　　“……啊？”

　　裴绾华十分不耐烦重复自己的话，看着男子憨笨的模样，她看了眼秦翕洗洗眼，而裴姵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重复道：

　　“问你大晚上出门做什么。”

　　那男子怔住，似被问住重点，他支吾半天，想到府内根本没有半夜出府的事情，他急忙笑道：

　　“奴才不是夜里出的府，是白日出去的。”

　　“哦，那你白日出府做什么。”

　　问到这个，男子回话通顺了许多，他毫不犹豫答道：

　　“奴才是去采买了。”

　　“领了谁的命？”

　　“如今二小姐当家，自然是奉了二小姐的命。”

　　“采买什么？”

　　“……回禀小姐，奴才是去，是去采买……”

　　裴绾华的语速极快，那男子听得艰难，问到这个问题时他显然停顿一会，而裴绾华始终神色淡淡，抬眸解惑似得道：

　　“府内采买大多月初月中各一次，唯有新鲜食材需日日采买，你可是采买食材去了？”

　　那男子早被她快速又尖锐的问题问得冒汗，听到这话他忙不迭的点头道：“对，对，是采买食材去了。”

　　裴绾华平淡的脸勾起一点笑，整张脸就如点睛的龙一般活了过来，灿灿不可直视，一旁沉默已久的殷珂露出一抹妒意又消失不见，她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心里冷笑。

　　采买事宜握在她的手里，话问到这个份上，有没有采买都是由她说了算，她的好姐姐，卖弄风采败得彻底，殷珂无声地嗤笑。

　　裴绾华当然不会注意到殷珂的举动，她轻笑道：

　　“倒也奇了。”

　　她敲敲扶手，裴姵会意躬身向前，听得自家小姐问道：

　　“我那安神汤里有味食材，须得当日采下才有效果，所以为求新鲜，小厨房用的是府上的食材，是不是？”

　　裴姵自然应答，然后又听她问道：“方才我是否喝过安神汤？”

　　说到这个，裴姵低嗔道：“喝是喝了，就是没喝完呢。”

　　裴绾华轻咳一声，暗暗剜她一眼，看向还不知所然的男子，道回正题。

　　“你说你采买，可如今才回来，那我安神汤里的食材，难道是旧的？”

　　一片吸气声，这个问题可谓诛心。全府上下虽对裴绾华略有微词，但任谁都是不敢半点怠慢这位掌上明珠的，若真是给她吃了旧日食材，裴相怕不是要将裴府翻个个儿？

　　这话不能应，应了怕是一道人都要遭殃。

　　殷珂额间冒汗，常含温婉的眸子死死盯着男子，众人尤其是掌管厨房食材的一行人更是瞪着男子，那男子不敢抬头，但也察觉到脊背发凉，他哪敢迟疑，连连磕头道：

　　“奴才不敢！大小姐的吃食都是每日新鲜供应的，奴才采买……奴才采买完让他们先走了，是奴才一个人回来迟了。”

　　众人松了口气，可殷珂不知怎的开始提起心来，想什么来什么，裴绾华又发问了。

　　“那你出府做什么？”

　　又绕回来了，但男子远没有方才那般轻松了，已经应下出门采买，再怎么解释都是擅离职守，这个罪名足以让他在府里待不下去，可若真的说出真相……男子悄悄抬眼，看向一处。

　　“你看二小姐做什么？”裴绾华似笑非笑，“难不成是二小姐让你办私事去了？”

　　“姐姐，别开妹妹玩笑了。”殷珂终于坐不住，她委屈道。

　　裴绾华笑了几声，“正好，问了半天，你看看，这人是否领了你的命出门采买？”

　　殷珂看着那男子，知道是保不住了，暗骂一句废物后，她随便问了几句，见男子明白自己意思后，她做出迟疑模样。

　　“采买队伍中，好像没有这人，他就是个家丁。”

　　“哦——”裴绾华拉长声音，她站起身附耳过去，也小声道：“你就是这样管的家？放心，我不说。”然后她如愿的看到殷珂涨红的脸，然后她转身看向众人。

　　“一个家丁，不说守卫府上，反倒玩忽职守，甚至夜半翻.墙入府，依着家规，打死都是轻的。一个是我的救命恩人，一个是疏忽职守的家丁，我想谁是谁非已经一目了然。”

　　众人自然称是，殷珂看着瘫倒在地的男子不断盘算，却听裴绾华又砸下个窟窿来。

　　“夫人不管事，你们就是这般对二小姐瞒上欺下的？我看这样的人恐不是一个，如今采买事宜出了问题，牵一发而动全身，怕是内务也有问题，将账本准备好，明日我会对账。”

　　裴绾华说罢站起身，懒得看某些人失色的脸，朝着沉默的青年笑笑，示意他一同出门，但没走几步，便被殷珂叫住。

　　“姐姐，”殷珂步履优雅地走至裴绾华面前，带着崇敬道：“是我太蠢笨，连这点事都处理不来，不像姐姐，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理清了。”

　　裴绾华懒得听这种话，她敷衍点头，想起什么，微笑道：“将那家丁处理好，这是我给你的历练，也是做给旁人看得机会，知道了？”

　　见殷珂僵着笑应声，她想了想，笑得微妙，“还有账本，你有一夜时间把它做好。”

　　做好好账还是做好假账？她什么意思？

　　殷珂几乎挂不住笑，裴绾华却懒得再看，她翩然转身，走向前方不远处等待的人。

　　“阿翕，”

　　已是夜半，月明星稀，连树叶的倒影都清晰可见，裴绾华若有若无的笑终于消失，她低落道：

　　“真讨厌。”

　　秦翕怕裴绾华看不清，干脆走在台阶最边缘，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月色下的他冷峻硬朗，看向身边少女时却柔软许多。

　　“方才一番言论，既替我解了气，又涨了权威，还借故缘由揽下账务，想来查账之后管家权便落在你手上，一箭三雕，有什么可低落的？”

　　“还是不够，不然你根本不会受这样的委屈。”

　　少女低低的声音如夜风拂过春草，是一种润物无声的生机，秦翕似如那春草一般，也有不知名的共鸣。

　　“是，若我不是如今身份，也根本不会出这样的事。”

　　裴绾华是回想起前世后期的自在，为如今的局促难受，听秦翕这样说，失笑道：

　　“那阿翕最厉害的身份是什么？”

　　“自然是最厉害的。”

　　秦翕垂眸看着她的发顶，无人处的黑眸沉定，傲气凌然。

　　裴绾华闻言吃吃发笑，“哥哥小时发愿要做这世上最厉害的将军，如今再也不提了，没想到阿翕竟然也有这样的宏图壮志。”

　　她只顾着笑，可一想起裴乐前世轨迹，她又安静下来，“哥哥不提，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念着的，你呢？”

　　裴绾华抬头观察着秦翕，他只是安静地望着自己，见自己取笑他，虽有些落寞，也不做辩驳，头颅微微垂着，脊背却是挺直的。

　　地位和自信从来相辅相成，秦翕这样的气度足以说明一切——难道阿翕是罪臣之后？又或是旁的权贵之子？但不论怎样，他如今都是落魄的。

　　这何尝不是说她。

　　失去了那些能让自己自信的势力，却空有一颗自信的心，遇到那些注定的挫折，她会有再来一次的勇气吗？

　　裴绾华又垂下眸去，沉默半晌，她道：

　　“阿翕，我曾游历至吐蕃边界，有一个吐蕃人说他们那里有一句老话，我记得很清楚。”

　　见秦翕询问目光看来，她浅笑着道：

　　“你得有足够大的福报，才会挨上师的一顿打。”

　　“不是所有人都会承受一次老天毒打，也不是所有人能都扛下来，如果能，那注定不平凡，既然不平凡，那重来一次也不是难题。”

　　裴绾华笑意盈盈，看似说给秦翕，实则说给自己。

　　“失去一切，或许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以重新反思自己想要的和不想失去的，不是坏事。”

　　“要相信，重头再来，依然可以，”裴绾华说着说着，目光也亮了起来，她噌的抬头重归活力，“阿翕，你要这样相信自己！”

　　她也这般对自己道：对！相信自己！秦庸又如何，天下有才之士何其之多，怎么可能非他不可，先灭了他延缓时间，再让爹爹和陛下慢慢整改朝政，总会越来越好。

　　“重来一次依然可以，想要的和不想失去的……”秦翕失神片刻，看着少女笃定之极的神情，好笑又觉触动，他慢慢笑起来。

　　“是，重来一次，我也依然可以，我会拿到自己想要的。”

　　裴绾华很是高兴秦翕振作，她看着秦翕眸子由锋锐化作宽和，与此同时，有两个酒窝悄悄地同她打了个招呼，偷瞄之际，她听着秦翕对自己缓慢道：

　　“和不想失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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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上师之言来自网络，可能就是西藏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