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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本是庆功的宴会,如今鸦雀无声,服侍的侍女们早在兄妹俩谈到“吕满”二字时就微微变色,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出了房间,还顺带上了不明所以的许倩,如今屋内只余二人。

      裴四看着裴绾华小脸阴沉,也有些觉得后悔,不该在大好的日子提起这事,只是如今覆水难收,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倒腾出原委来。

      “你刚离吴越几天,他就秘密前来,带来这封密信。裴家与皇室重联这样重要的事,派他前来,皇帝对他如何信任,你应当明白。”

      裴绾华默默听他道罢,紧紧抿起唇,半晌才气笑般吐出一口气。

      “信任又如何,吕满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只能做这些送信跑腿的事,真正在朝堂上辅助陛下的,是爹爹。”

      “殊不闻枕头风……咳,身边人的重要性?”裴四低咳一声,以掩饰说错话的尴尬,而后意味深长道:

      “九叔是皇帝的臂膀,而吕满,是皇帝培养的眼睛,两者专长不同,可大多数人,更信任的,是眼睛。”

      “陛下又不是大多数人!”

      裴绾华气哼哼道:

      “陛下雄才大略,年轻时做了多少惊天动地的事,理民生,开水治,灭世家——咳咳,”她也连咳几声遮掩嘴瓢,赶忙继续道:“他目光雄奇宏伟,是个济世明君!才不会分不清亲疏好坏呢。”

      被她提起皇帝年轻时的事迹,裴四眼中忽有波澜,可转瞬归于平淡,他只道:

      “你也道是他年轻时。”

      一句话噎得裴绾华无话可说。

      “那场浩劫之后,他变成了何种模样,十九娘你应该更清楚,像个傀儡一样只顾着朝堂制衡,只想着绵延郑朝命数,算什么明君。”

      “八姑母就不该挡那一剑,他若当时死了,可能还是个济世明君。”

      裴四话中满是讽刺,可语气却含了些伤怀之意,叫裴绾华都生不起半点气来,只是心中无故难过,沉甸甸地压得她连眼皮都不想抬起。

      倒是裴四看着幼妹低头沉默,不忍起来。

      她眉眼尚显稚嫩,不过长开那么一星半点,露出抹若隐若现的荣光来,可仿佛下一刻就要被这世道的诡谲风雨吹打得七零八落。

      “唉,十九娘,你总要明白的,人的想法不会一成不变,家里这些年冷眼旁观着,或许九叔初心不改,可皇帝行径……不能不防,眼下就有一桩祸事,你要替你父亲多操心才是。”

      事关裴父,裴绾华强打精神。如果皇帝真的昏庸,也算给她上了一课,她更要分得清亲疏主次才行。

      见她重打精神,裴四满意点头。

      “本念着你年幼,又是女孩,家里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事,但你应对自如,实在超出预料,倒让我找不到比你更放心的人了。”

      “吕满此次前来,他个人也送了见面礼——是九叔的一个把柄。”说是把柄,可裴四十分淡然,还不忘小酌一口,才继续道:

      “说是九叔贿赂得来的一个庄子,内里还有件什么不堪的事,好像是牵扯到你母亲娘家,说是贪图岳家钱财,做出以势压人的丑事,逼得你舅母不得不献上家业。”

      裴绾华闻言蹙眉回思。

      吕满既然敢以此事作为见面礼,定然是有十分把握,可裴易为人她最是清楚,思虑片刻,她忽的联想到殷珂父亲那形制百错的府邸,展缓秀眉,心中有了成算。

      “想来是从家里下手了。”她半叹半恨道:“原委肯定是错上加错,但庄子应该是得了,唉,之前家中账面我贪玩没查透,恐怕漏子就出在这上面了。”

      之前掌管家务的是殷珂,观她行径也知道是个不安分的,随手贪个送上来的庄子也不是做不出来,裴绾华心里思忖,没再多说,只暗暗记在心里,举杯向裴四称谢。

      裴四笑呵呵同她举杯,半卧于酒榻悠然道:“别说没得,得了又如何,不过是小事,只是不好露在皇帝眼中,怀疑只会一层一层地加,莫要留下把柄就是。”

      裴绾华闻言却是慢慢蹙起眉来,她甚是不满裴四话中隐隐的轻视。

      “四哥说的是什么话,不该得的得了怎么会是小事,难道在四哥眼里,爹爹就是以权压人的人吗?爹爹为官清正这么多年,不曾拿过任何贿赂,这样的坚持,在四哥眼里都是假的吗?也太看轻人矣!”

      她这边恨恨着,另一边裴四怔楞半晌,忽然一甩衣袖,仰卧在酒榻上哈哈大笑起来。

      “对!吕满就是这样想的!”

      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双鬓泛白,行动处事都是稳重的长辈风范,此时却笑得毫无仪态,连眼角都笑出眼泪来,不知怎的,裴绾华竟从他身上看出一抹好似从未消减的少年气来,她登时生气顿消,只鼻尖微涩,讨趣般做出不满的神色,问他笑什么。

      裴四笑喘几口气,狼狈却又从容,再畅饮一口酒后,他笑道:

      “我是笑啊,有的人看别人就跟照镜子一样,自己是什么样的,看别人就是什么样的。”

      “吕满就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九叔既然真得了这庄子,那理由肯定就如他所想一般,因为他就是这样做的。”

      “他送来把柄,觉得家里会用这样的把柄去威胁九叔,因为他一定会这样做。”

      “而他又认为,九叔被我们拿了把柄,一定会受把柄掣肘,会因此放松对裴家的制衡,因为他一定会这么做,至于违了为人道德,哈哈,他认斗鸡为兄弟,与禽兽为伍,又岂会觉得自己是个人呢。”

      一大串话说罢,裴四笑着摇头,慨叹道:

      “他是看轻了九叔,看轻了裴家,也看轻了自己啊。”

      裴绾华愈听神色愈认真恭敬,听到最后之言,凝思片刻,认同点头,裴四见她都听进去了,才笑着缓和气氛。

      “他看轻自己,咱们可不跟他一样,所以族中没收这份见面礼,而他受了冷遇,回来不把这件事立即捅出来,那才打我的脸,至于皇帝,他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至于如何反应……”

      裴四沉默一瞬,抬眼正视着裴绾华,谆谆教诲道:“十九娘,你可要细细地看,是不是如我所说,你要有个答案。”

      裴绾华有些困顿的模样。

      “我有什么答案,很重要吗?”

      “无论是对于哪个裴家,都是重若泰山啊。”

      他的语气敦诚绵和,含着一种沉重却不压抑的期待,还有一种看不懂的深沉在里面。

      裴绾华眉眼仍含思索,可对着裴四殷殷目光,她还是重重点头,肯定应下。

      如今室内气氛缓和,兄妹俩也漫谈起来,既提到吕满,裴绾华仍是不怎么看得上。

      “俗话说得好,力田不如逢年,善仕不如遇合。吕满不过是斗鸡出身的下九流,好运气进了陛下的眼里,又百般奉承,混到如今内廷大总管的位置,却不收敛跟脚,不仅自己不干好事,还纵容家人横凶霸道,惹得朝堂厌烦,也是应得。”

      “他不过是喉舌,真正操纵他的,是皇帝,他如今只靠规矩已经压不住了,只能提拔一条恶狗,去帮他做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听到这话,裴绾华突然想起刚入京时,她曾在皇帝面前告过吕满义子一状,尚未处理,如今再想,只怕是没后续了。

      哼,她撇撇嘴,抱怨道:

      “只是影响太坏了些,您入京看到了没,谁家有个余钱都要养只斗鸡,都想着有朝一日也能进了陛下眼里,来一场飞上枝头的际遇,哪里还甘心寻常生计,民生难续,苦的还是百姓。”

      裴四听她这样说也渐渐蹙起眉来,思忖一瞬,警惕道:“这种风气不可轻视,我之后便传信回家,让族中注意,切莫学了这种毁人心智的东西。”

      “只顾族中的三分地。”

      裴绾华看出这份狭隘,却不好直言,只能轻哼一声,心情愈发不畅快起来,奈何火上总会浇油,一阵喧闹从包厢楼下传来,随即便是一阵高昂的鸡鸣。

      这不正好撞火头上了?

      裴大小姐眯着杏眼,似笑非笑地挑帘下望。

      待看清一人曼妙身影后,她杏眼一怔,还未笑开,便极快地看清情形,眸子渐冷了下来。

      “家中无天,麻烦真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

      “你放开我!”

      邢姿婵用尽浑身力气想扯回自己的袖,奈何姑娘家与大男人的力气实属天壤之别,她的用尽力气,放在扯她袖子的男子眼中,不过是小打小闹。

      “行了别作了。”

      男子没好气地又扯一把邢姿婵的衣袖,却没防住力气,让她的腰与桌角狠狠一错,霎时她的脸色就苍白起来,而男子却没注意,他扯罢,又急忙看向自己另一边,温柔细语地哄道:

      “小祖宗别闹了,收拾好她咱们就回家噢~”

      他甜腻腻的声音让众人皱眉,待在看清他所哄之物时,面色各异起来。

      原来是只红冠黄羽的大公鸡。

      “兄台好本事,竟养得这样一只神俊的猛禽!”

      一人忍不住走出人群,看着公鸡连连赞叹,惹得那男子先是面露骄傲,又不满嫌弃道:“什么猛禽,这可是我同睡同住的兄弟!跟当朝吕大人的兄弟骠骑大将军可沾着亲呢!是他老人家儿子的女儿的女婿的舅舅的孙子!”

      有些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却不敢声张,只好暗叹摇头离开,当即此地便只留下些心思各异之人。

      被忽略已久的邢姿婵终于从剧痛中缓过气来,待听到男子这样说时,又面露耻辱之色。

      “你同一只畜……一只公鸡结兄弟,我邢家却是从未有这样的规矩,还请你莫要再纠缠,签了退婚书。”

      “你想得美,身为女子,应当以父为天、以夫为天,你爹给你我结了娃娃亲,你就该老老实实嫁给我,侍奉公婆,生儿育女,还得给我侍奉好我的好兄弟,才是你为女子的规矩。”

      男子说罢只觉自己说得太妙,应该有光芒普照才是,然后——

      哗——

      一道水帘自楼上浇下,半点不错地悉数落在男子头顶。

      “呸呸!呸!哪个东西干的好事!”

      男子被烫的原地跳起三尺高,连他的好兄弟也顾不上,只捂着头皮大叫,正当想骂的更不堪时,一道热茶从另一个方向,却依旧准确地浇在他身上,且当即就有人开口。

      “我看你的舌头是留不得了。”

      高昂尖利的男声也有着属于贵族的悦耳,而比悦耳更特别的,是贵族通有的轻蔑傲视。

      随着出声,一行人的身影慢慢自包厢后显露,无声的侍从自主人开口后便不着痕迹地埋伏于恶客身边,只待出手,却被又一道声音打断。

      “慢着,谁叫你动他了?”

      一道莺歌似的脆嫩嗓音就算是淡淡的,也娇得令人心颤,而那行人仿佛就在等这声音出现,一开口,登时闪烁目光尽投注出声处。

      卷帘慢抬。

      玉手银镯、环佩步摇、红裳青衣、杏眼微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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