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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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书页合起声，裴绾华将账本掷于桌面，一双灿亮杏眸扫过桌下十数人，朱唇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错，账面平。”
众人在下垂头不敢直视，而得意、放心、轻视之类的眼神在一行人中悄然传递，更有甚者熟练地压低声音耳语起来。
“以为多厉害，结果就对了个账？果然就是个大小姐。”
“面子也不做做，连动手都不肯，竟然派人算账。”
“白瞎了我紧张一晚。”
“怕什么，只要账是平的，再怎么有问题，我们有对策。”
“嘿，这次查账反倒是件好事，二小姐允了不少好处，这叫什么，因祸得福啊。”
被众人谈起的殷珂立于裴绾华身后，她眼皮微肿，借口身体不适，但仍坚持协助对账，此时笑意里满是讥讽轻蔑甚至于有种恨意。
再好的家世宠爱又如何，只要她奋力拼搏，这空有美貌的废物只会是她的垫脚石，况昨晚不过是小小失误，就是付出的代价贵了些。
殷珂看着底下人心浮动，想到自己给出去的好处，暗骂一句老家伙们，也是十分心疼，于是乎更加恨起裴绾华来。
半炷香前。
“各位的账本可是准备好了？”殷珂笑得温和，看向各个管家问道。
她眼角通红，可惜没人在意，一精瘦黝黑婆子上前递上账本，笑道：“主子发话，老奴们连夜熬命也得把账本交上来不是？”
这面上恭敬的很，话阴阳怪气，殷珂听着笑容不变，“姐姐也是一心为家急躁了些，不过让大家辛苦一番，我也心里不好受，待此事一毕，我便将手里一个庄子的事宜分发给大家。”
庄子事宜可是大肥差，离得远还不用提心吊胆怕惹主子生气，年年供奉随便从里面扣一点都够吃得满嘴流油。
众人皆是惊喜，皆口口称赞，那精瘦婆子更是喜得一拍大腿，笑得真真切切。
“二小姐可真会替咱们下人着想，就是……”她语气一转，似乎终于看到殷珂眼角的红意，担心道：“二小姐哭过？难不成受委屈了？可是庄子的事？”
殷珂碰碰眼角，心有暖意，心道果然财帛虽动人心，只要手里有利益，就得捧着自己，可时间久了，看看，这人心不就来了？
要什么母亲什么亲情，她不在乎！
她心里舒坦，话也松了许多。
“大家放心，这庄子是舅母那边送上来的，说是有求父亲，小小一件事，我便应了，只是近日事多，如今还未入账，”殷珂笑得微妙，“等今日事毕，我便有时间了。”
在座哪个不是老狐狸，如何不知殷珂的意思，也只笑得了然于心，那精瘦婆子再没开口关心，她点着头走回众人堆里，与她们交换了个眼神。
既然庄子没动任何人的利益，那就稳赚不赔。
“二小姐真是个大善人。”众人这般说道，可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自家明白了。
用着家里的钱富自己的金库，到底不是一家人。
而殷珂纵使嘴上大方，心里也是心疼于那个庄子，两方沉默各怀心思间，约定的时间就在眼前。
计时滴漏最后一滴水落下发出声响时，门帐也被唰地掀开，洋洋洒洒十数人簇拥着一人涌入房内，只见最中心的女子容貌美艳昳丽，杏眸华灿，而她头上数支珠宝玉钗也不甘示弱地交相辉映，照得满室生辉。
“久等。”
裴绾华径直走过行礼的众人，直至坐于主位才点头免礼，开门见山一番后，她拿起账本看了两眼，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足有一人高的账本轻笑一声，挥了挥手，便有几名怀抱算盘的青年女子走出，各平分了账本一一落座，嘈杂地拨弄声响起。
众人被她行云流水的操作惊得瞠目结舌，殷珂勉强维持笑容，小声问道：
“……姐姐就交由她们去算？”
“不然呢？”裴绾华惬意地抿了一口新茶，才幽幽道：“难道我亲自来？那该她们给我工钱才是。”
若有所指的话让众人一僵，裴绾华恍然不觉，她又笑道：“今日事突然，我知大家都有事做，我也有些忙事，只能挤出一个时辰来，所以一个时辰后不论如何，我都是要走的。”
她说话的同时，跟来的侍女便调好滴漏，随后站回原处，十几个丫鬟婆子就如没有呼吸的雕像一般眼观鼻鼻观心，却又随时等待着指派。
而裴绾华再不曾开口，直至查完帐，道出那句“不错”来。
如今底下私语纷纷，主位上的她稳如泰山，在高高一堆账本内随意抽出一本，打开一看，失笑道：
“这本账本，是食材的，也是巧了，总跟食材过不去，那我就认真看看。”
她掀着书页，可这速度实在太快，殷珂在后面看着，只觉得才看了几行，书页便被翻过去，于是心中又是冷笑连连。
做什么戏也改变不了结局，我的好姐姐。
裴绾华丝毫不觉，她从第一页看到最后一页，抬起头时，不过才一炷香时间，没再看滴漏，她笑语盈盈问道：
“哪个是负责厨房的？”
一人迟疑站出，观她模样，精瘦身材黝黑皮肤，可不正是刚才那婆子？
那婆子上前小心抬头，见裴绾华珠围翠绕，那鬓上的闪着青光的宝石她见都没见过，连身旁丫鬟们也是红飞翠舞，样貌个个出挑，所以就算心有定算，可瞧着这般排场，也是心里发虚，开口也是小心翼翼的。
“回禀大小姐，老奴就是负责厨房上下的，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裴绾华上下扫她一眼，漾开一抹笑。
“你家中可另有营生？比如也在禁卫军里也管着吃食？”
那婆子被问得不知所然，但签了卖身契的仆人在外赚钱是大忌，况她又不曾这般做，所以坦然笑道：“老奴能在咱们府上吃口饭已经是天大的福分，哪会再想着别处。”
这话虽是讨好，可也好听，然裴绾华却面露惊讶，“这也奇了，我还只当是你拿错了账本，不然怎的是这内容。”
她语焉不详，不待有人面色微变，裴绾华便随手将账本放下，起身走至婆子身边，笑道：
“这堪堪百人的丞相府，一月居然能吃近千石粮食，这还只是主食，还有百篓鲜鱼，六头猪八头牛六百只鸡七十筐鲜蔬……”
裴绾华说了一串，笑眯眯望向婆子，“还不承认拿了禁卫军的账本？不然我们府上能吃得了这么多东西？”
婆子尚在懵然中，不说她，旁人也被裴绾华这一大串话搞得头晕脑胀，但裴绾华不容她们反应，“你若承认了，我谅你这次，之后把正经账本拿来便是，嗯？”
主子发话必须立刻回答，那婆子心里盘算半晌已有了成算，她当时只是想办法把账面给弄平，至于里面的内容没有细看。
而裴绾华说了一堆食材用量，可偏偏用的是一月的时间，她在心里算了半天也没能算出个所以然，但大概想想，无非就是多了些吃食，于是她笑道：
“诶呦大小姐，您觉得用量多，但摊到一天一顿上，其实并没多少，还有，您吃食细致，女儿家胃口小，不知咱们这样做苦力的，饭量大，吃得多，像老奴这样的，能吃海碗大的饭呢！”
“是吗？”
裴绾华轻笑，望向众人，众人会意，也急忙笑着应和，这让她笑意愈深，精致的脸露出些孩子气来，“那我可要见识见识，”随即神色突然一冷，喊道：“裴姵。”
“婢子在。”
一直充当空气的裴姵悄然站出，会意地递去耳朵，听着裴绾华耳语半天，神色渐渐诡异，临走前，她怜悯地望了那婆子。
殷珂疑惑地目送裴姵，总觉得有些不安，她斟酌半天，缓步走至裴绾华身边，小声道：
“裴姵姐姐是拿饭菜去了？”
堂内花架摆有一高腰青瓷，内插着一支桃花，裴绾华正在跟前细看，听到这话漫不经心点点头，然后微微靠在花架上，骨纤肉莹的手轻轻触在一朵已经微焉的花瓣上。
“花吸收树的精华，开的再鲜艳欲滴，离不了树也注定是衰亡，可树离了多少朵花，来年还是能开得姹紫嫣红。”
殷珂没听懂这话，可她也不在意，在还想询问裴姵的去向时，却不由自主地闭了嘴。
美人斜靠在花架上，明明是不怎么美观的动作，却因她凹出的几分窈窕将不雅化为美好，长袖因触弄花瓣垂至小臂，露出支白玉镯，几乎与那藕般的腕融为一体，浓墨重彩的眉眼写满慵懒，璨艳明眸在微微垂下时，竟有种风格迥异但仍惊心动魄的美艳。
这样的尤物，若是自己多好啊，殷珂如痴如醉地望着，直到裴绾华喊了她两声才恍然回神。
看来是没听懂，裴绾华心里摇头，有了决定，正好裴姵回来，她回到主座，轻咳一声唤回众人心神，才对着一脸坦荡的精瘦婆子笑道：
“正巧是饭点，你便在这里用饭吧，就当是作为让我见识的谢礼。”
见裴绾华没什么异样说得轻快，那婆子心里大安，一想到这一顿饭吃完就相安无事，还有庄子进益到手，加上能当着主子吃饭，这可是头一等脸面，不由面上兴奋万分，她冲众人递去得意一眼，坐在临时支起的圆桌上，笑容太过以至于有些狰狞。
“这可真是长脸了，小姐放心，老奴定把大小姐赏赐的全都吃完一点不剩！”
“最好不过。”裴绾华笑着看她落座，拍了拍手，便有数名侍女有条不紊地捧着餐盘上前，里面菜品色香味俱全，香的众人连连耸鼻。
裴绾华看得笑意愈深，“时间问题，我便让裴姵去家里酒楼喊的饭菜，赵金厨亲自出手，一桌起码百两，可不要辜负我一番心意。”
那婆子被她说得愈加亢奋，连连答应，可随着菜品一道一道上来，她神色渐渐僵硬了，裴绾华视若无睹，点着桌子的菜一道一道地介绍着。
“按着之前我说过的份例，摊在府上每个人身上，算下来一人一顿的伙食，是一条鱼一只鸡两斤肉四斤菜蔬，还有——”
裴姵踏入门内，目光哀怨地看着自家小姐，将身上半人高两人粗的木桶重重放下，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
打开一看，满满一桶白花花的米饭蒸得粒粒分明，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裴绾华点头，继续道：
“还有半石粮食。”
她回头望着已经呆滞的婆子，笑得灵动天真。
“快些吃吧，我还有半个时辰。”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