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同辉（双重生）》敛长空

11、第十一章

　　会堂里鸦雀无声。

　　场地正中心，那精瘦婆子如丧考妣地拿起一只鸡往嘴里艰难的咽，而她的肚子早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可桌上事物堪堪去了一二，更不要说那满满一桶米饭，如今不过少了浅浅一层。

　　有人默默咽了口唾沫。不要误会，这不是嘴馋，这是胆怯。

　　“今天我怕是吃不下饭了。”

　　一婆子看着这场景不由抖抖肩膀，下意识往一处看去，但在见到一片艳丽赤色后猛的一个激灵，心虚片刻后，她小声对着身边的人道：

　　“算出来了没？”

　　“好了好了。”

　　噼里啪啦的算盘声跟着回答停下，一婆子从账本中埋头出来，在众人好奇求知的注视中拿起一张纸，神色诡异地抖了抖。

　　“都对了。”

　　原来在看到那些足以够十余人吃的饭菜后，便有人暗暗疑惑，真的有那么多份例？而裴绾华看出她们的心思，当即将账本给出，由着她们来算，便找了账房最善算数的婆子来算。

　　此时答案给出，众人皆惊，连走过来的殷珂也紧紧皱起眉，追问道：“可确定没算错？”

　　那算账婆子暗暗翻了个白眼，而后对殷珂抬抬手里的算盘，笑道：

　　“老奴就靠这家伙什儿吃饭呢，哪敢犯错，所以，老奴算了两遍，都是这个结果！”婆子说着，也一脸惊异。

　　“半点没错的，而且不怕大家笑话，我算第一遍的时候算错一样，以为是大小姐错了，可第二遍我再算，还是大小姐的答案。”

　　说罢，她面带敬畏往主座上看了一眼，能草草看罢便记住所有账目和金额，还能心算出摊例，她自愧不如，而周边已经传来七嘴八舌的惊愕讨论，无非是夸赞裴绾华的心算与眼力，殷珂听着，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这下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敷衍自己了，她这个姐姐，竟不是个省油灯。

　　“你都快把我看出一个洞了。”

　　裴绾华哪里没有注意到底下的喧闹，她看着神色颓唐的殷珂，心里再次摇头，纵然没打算去针对她，可她做出的事样样都不成器，暗里针对倒也罢了，偏偏漏洞百出，再想到之后勾搭太子的丑事，裴绾华神色渐冷，还是早些打发了比较好。

　　将此事记在心里，她笑意浅浅地环视众人一圈，落到已经停下来的精瘦婆子身上，笑道：“怎么不吃了？可是饭菜凉了？”

　　那婆子如今已经吃懵，心里是彻底畏了裴绾华，听她发问急忙讨好一笑，下意识听话地往又塞了一口肉，可如今那块肥而不腻的肉，在她嘴里已然变了个模样，刚一入口，就跟吃了一碗白花花的猪油一样，又腥又腻又恶心，喉头瞬间涌上一股呕意，伴着快要破开的胀腹感，让她恨不得立即现在马上吐个昏天黑地不可。

　　可理智制止了她，那婆子死死捂住嘴，梗着脖子头冒青筋，喉咙上下咽了许久，才把勉强把那股呕意咽下。

　　一番折腾后，她如今嘴里满是酸水的臭味，肚子也觉得要撑爆了似得，脑子懵懵地冒起金星，甚至能听到自己胸口扑通扑通直跳，不由心下骇然万分。

　　再看着那桌饭菜，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断头饭。

　　她是真的怕了。

　　“大，大小姐，老奴实在是吃不下了，求大小姐饶老奴一命吧。”婆子趔趄几步，狼狈地跪在一双云纹锦鞋面前。

　　裴绾华微蹙眉后退几步，抬帕掩掩鼻子，这才看着婆子一脸生不如死，笑得依旧烂漫。

　　“怎么就吃不下去了？这不是你亲自拿来的账本写着的吗？难不成是我算错了？”说着，她看向众人，众人看着婆子的惨状，面色难看又敬畏道：

　　“大小姐没算错，这些份额……确实是账本记载。”

　　裴绾华笑着点头，澄澈目光带着疑惑投向婆子，似是真的很奇怪一般，可那婆子哪里不知这都是伪装，可这件事一旦承认就意味着她在裴府待不下去，那油水也半点拿不到，还要赔出许多。

　　但命和这些比起来才是最重要的啊！浑身的痛苦时刻提醒着婆子，她连连叩头哭道：“是老奴心贪，做了假账，是老奴的错，求大小姐饶命，饶命啊。”

　　她如今说得言辞混乱，哭得也是声泪俱下，可或许有悔意，但那只为自己罢了。

　　裴绾华冷眼看着，意兴索然。

　　折磨人心不是她的爱好，但却是必须的手段，她就这么等着，直到那婆子哭喊声都渐渐小了，连众人都目光闪烁焦急起来，裴绾华这才看了眼裴姵，见她笑着点头，这才幽幽开了口。

　　“既吃着难受，就别吃了。”

　　那婆子是真的快到极限，突闻此言，她忽的心神俱疲，瘫软在地，朝裴绾华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倒也不必，我还有事问你。”裴绾华继续道。

　　那婆子如今只求赶紧放她一马好让她快些去吐，闻言是千肯万肯。

　　裴绾华却突兀地停了片刻，直待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才笑意盈盈道：“府里采买问题重重，我看别处也逃不过，二小姐年纪轻，但不是让你们用来贪墨的借口。”

　　众人听到这话，便默默地往殷珂那边看了一眼，心道大小姐到底不是算无遗策，这位才贪得最厉害，殷珂被她们看得笑容微僵，先前因她们的些微感动早散了个烟消云净，如今她哪里看不出，这群人不过是逐利而行，心下恼羞又愤慨时，听到裴绾华的后续之言，她神色彻底僵硬。

　　“如今我要一桩一桩来改，而最先的，便是舅母那边。”

　　一看到殷珂的神色，裴绾华就知道她估计又干了不少好事，无语的同时，语气也坚定许多。

　　“舅母家与咱们家牵连甚重，她若是知道了咱们不免丢脸，还是快刀斩乱麻的比较好，这少不了诸位的协助，不知诸位可愿助我？”

　　众人自然是应声不迭，她们不傻，甚至老奸巨猾的很，如今见这位大小姐在笑盈盈间兵不血刃地扳倒多少人，凡是她开过口的没一个能全身而退，如何不知道这是位狠角色，如今听到这话，也不敢敷衍了事的心思。

　　一派附和，裴绾华满意点头，起身欲走，便被一名婆子恭敬拦住。

　　“大小姐，是老奴糊涂，这边还有拉下些账簿，请大小姐视察。”

　　婆子恭敬递上账本，这便是真账本了，众人见她挑头，也你挤我我挤你地争前恐后递账本，裴绾华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幕，伸出润白的食指轻轻点点滴漏，正值滴漏最后一滴水落下。

　　“我说过，我只待一个时辰。”

　　说罢，她走出门外，裴姵放下门帐，看着屋内面面相觑的众人笑道：

　　“在吴越老家，主宅管事会在月末那天向小姐汇报，其他时日，只依着小姐规矩如常便是。”

　　裴姵说完也走了出去，留下一干目瞪口呆之人。

　　“大小姐竟在吴越裴家主宅里管事？”

　　“那等世家大族，下人不知比咱们多几倍，大小姐能治他们个服服帖帖，那治咱们……咱们这真是，唉！”

　　众人终于心悦诚服，七嘴八舌交谈间，也不忘赶紧将精瘦婆子带去茅厕，还想问几句，便见她一个白眼晕了过去，殷珂看着，心里有种恐慌渐渐蔓延。

　　这才是裴绾华回来的第二天。

　　·

　　“小姐神武！”裴姵笑嘻嘻地奉承道。

　　裴绾华嗔怒地白她一眼，又绷不住，失笑摇头，“太轻松了，我以为至少要有些挑战。”

　　裴姵也叹气，“账本也是漏洞百出，写上去的就翻了几倍，更不要说没写的，这也太贪了。”

　　“账本也有我突发奇想之故，可但凡没有这么贪，也不至于如此。”

　　“那二小姐是如何管住这些肥虫的？”裴姵有些奇怪。

　　“瞧她们趋炎附势的样，大抵也能想出她是如何收买人心，不外乎舍出利益。”

　　而殷珂一个孤女，这利益从何而来，裴姵也是即刻猜到，连连摇头之际，却听得裴绾华突然发问。

　　“昨晚那男子可盯上了？”

　　“回小姐，昨晚之后那人出了裴府，二小姐的说法是赶了出去，可婢子跟着他，却见他进到了一处宅邸，观那府邸，不像个简单人家，只是住着何人，婢子还未曾查出。”

　　十有八九是太子。裴绾华没把这个答案说出口，此事事关她之后如何摆脱太子，便叮嘱道：“跟紧了，快些查查府主人是谁，说不定是个大惊喜呢。”

　　叮嘱罢，她又想起什么，“进宫的车马可备好了？”

　　裴姵立即肯定，然后笑道：“昨天才到家，宫里就来了人，陛下对小姐比那些公主还要好呢。”

　　本是哄趣，却没见裴绾华展颜，只见她皱着小脸，苦恼地摇头，“爹昨日和我说……唉算了。”

　　正当裴姵纳罕间，一道清亮男声响起。

　　“是谁让咱们大小姐发愁了？”

　　裴绾华惊喜抬头，“哥哥！”待看到裴乐身边的人后，她笑意更甚，“阿翕！”

　　正是裴乐和秦翕，他们往这边走来。

　　两人气质迥然不同，但对着裴绾华都是笑意浅浅，被她缠着叨叨了好久后，裴绾华才似想起来要进宫，她笑着摇摇裴乐袖子。

　　“哥哥陪我进宫吧。”

　　裴乐笑意一僵，他是不大喜欢进宫的，况且身边正好有个理由，他笑着推推秦翕。

　　“额，哥哥还要帮你审问那些山匪，就不去了，让秦兄弟陪你去，正好他也要出去，我走了啊！”

　　裴绾华看着裴乐就这么一溜烟跑走，骄横地抱怨几句，这才看向秦翕。

　　而每次顶着他温和深邃的眉眼，裴绾华总忍不住起调侃的心思，她做出最柔弱的姿态，如一株幽处生长的芍药，暗暗散发着艳光。

　　“不知秦公子可否愿怜香惜玉，护小女进宫？”

　　秦翕只是淡淡扫她一眼便移开视线。

　　“嗯。”

　　裴绾华气得跺脚。

　　真不风趣！

　　秦翕偷偷摸了摸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