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桑花开》久狸儿

3、第3章

　　隔天，陌桑正在摘桃花。院子里有三棵桃树，已然开始绽放。春儿小跑进来，跳到自家小姐跟前，更新了报道。程御医看诊后，给陌雨开了一些内服和外敷的药，陌雨的状况有所缓解，只是还需要些时日调养，至少半个月不能出门。说是因为春暖花开的原因，有些过敏。陌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姜还是老的辣，说话也如此周到。毕竟是在宫里混过的人，能全身而退，已然不易，在宫里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妃嫔间的尔虞我诈，一些大家族里的是是非非，想必也见怪不怪了。陌桑在心里给程御医点了个赞，积累五个赞，给你兑一两银子哦。陌桑自娱自乐。
　　见自家小姐嘴角带笑，春儿也高兴，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和小姐一起摘桃花，一边碎碎说着府里的趣事，比如夫人急得嘴上起泡了，二小姐整天在院子里打骂奴仆，奶妈李嬷嬷又塞了些零嘴进来......陌桑也不吭声，只是听着，偶尔回以淡淡的一笑。
　　晚上，陌桑在床上半躺着，春儿在床榻边捣着白天折腾来的东西。有桃花，薄荷叶，和其他几味草药，另外，有春儿从夏郎中那儿赖来的蜂蜜和桃仁，杏仁，枣仁。春儿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手下却不停歇。看着自家小姐一天比一天好，她心里比吃蜂蜜还甜，身上有使不完的劲。自家小姐肯定是仙女附身了，总是有无限的惊喜给她。
　　程御医这天收到从门房递进来的一个礼盒，盒子很普通，底下附着一封信，注明程御医亲启。程御医有些好奇，至从年迈从宫里返家养老后，一直有大家族托关系请他出诊，送的礼物一直非富即贵，这么普通的礼物还很少见。信的内容很简单：鄙人商莫，曾得程御医救命之恩，现有养颜膏两盒赠予，乃祖传之配方研制，请放心使用。感激程老高义，望蒙不弃，月底会再次呈上。
　　程老年轻时曾是药铺坐堂郎中，曾救人无数，心想这个商莫也许是自己曾经救的一位病人。打开药盒，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御医特有的谨慎，让他没有立即动手，而是仔细地查验了一下是否有毒，以及药膏的组成，判断出了其中几种，其他便不可知。程老夫人闻着香气，走了过来，问是什么好东西。程御医顺手便递了过去，老婆子，你前几天不是感叹手上干燥吗？这个给你。老夫人闻着喜欢，顺手就擦在了手上。昨天孙媳妇给她摘了一些花枝过来，插在梅瓶里，侍弄时还扎伤了她的手指。程老夫人在伤口细细地抹了抹。
　　次日，程老夫人晨起，奴仆们呈上洗漱水，近身嬷嬷从盆里拧干一块布巾，细细地替老夫人擦拭手指，哟，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淡化了不少。昨天还隐隐有血色呢，今天老奴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了。程老夫人不以为意，抬起手在眼皮下细看，还真是的呢，刮痕已然没有，手上的细纹也淡化了不少，似乎白皙细嫩了些。程老夫人有些意外，又看了下另一只手，的确如此。近身嬷嬷打趣道，老夫人是偷偷服用了什么灵丹妙药吧？一干奴仆都抿嘴轻笑。说起灵丹妙药，程老夫人想起老爷给的那盒药膏，没错，肯定是这个缘故。程老夫人没吭声，又接过布巾细细地擦拭了下脸，回身从枕下拿出膏药，坐到铜镜前轻轻地抹了脸和手。
　　由于陌雨不能出门，陌桑和春儿倒也清静不少。经过三天的努力，又制出了六盒养颜膏，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药材。春儿将膏药细细包好，藏在床下的小木箱子里。再过几天就月底了，小姐交代到时取出几盒让奶妈李嬷嬷的儿子张大山送去给程御医。张大山起先是个小管事，后被现在的夫人调去了车马间负责赶马，是个忠厚老实的汉子。
　　陌桑难得有如今的清闲。在21世纪，她每天忙得象个陀螺，有句广告词可以形容她，炫迈，根本停不下来。陌桑也很会享受这难得的清静。早起早睡，然后就是摘桃胶，指点着春儿，加点从夏郎中那儿淘来的阿胶渣，蜂蜜，红枣，还有院子里的薄荷叶等等，慢火熬成浓汁，滤渣，再熬成膏，闲来冲茶饮，变美必备。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女任何时候都有更多的话语权和机遇。前世自己一直忙碌于事业，连恋爱都没谈过就挂了，不是没人追，而是根本顾不上。这辈子她想尝试看看。
　　月底很快到了，张大山照上次母亲吩咐的那样，将膏药交给了门房。张大山很疑惑，母亲说如果门房让他进门，他只管跟去，别人说什么给什么，直接接受回来转达就是。他在心里嘀咕，自己一赶马的粗汉子，别人能理睬，不给白眼就不错了。张大山递上包袱，讨好地告诉门房，还请您老帮忙......话没说完，门房立刻满脸笑容，您客气了，我们老爷老夫人有交待过了，如果贵客再来，让我们好生招待，还请您随我进府见过老爷老夫人。张大山一下子愣在当地，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无措地挠着后脑勺。门房满脸堆笑，侧身迎着张大山，您快随我进府吧。张大山机械性地跟着走了几步，忽然惊觉冒失，忙拍打了自己的衣衫，跺了几下脚上的灰尘，战战兢兢地跟在门房身后。
　　进来大堂，张大山紧张的手足无措。婢女接过张大山手里的布包，交给近身嬷嬷。近身嬷嬷在案几上打开，四盒药膏呈现现在眼前。程老夫人有些激动，轻轻打开一盒，递给程御医。程御医闻了闻，冲程老夫人点了点头。程老夫人冲近身嬷嬷使了个眼色，近身嬷嬷转身进了里间，很快出来。递给张大山一个小盒子，这是我们老爷夫人的心意，转告你们家老爷，以后随时可以送过来。
　　这天一大早，春儿便叫醒了陌桑，小姐，今天是上巳节，我已经做好饭了。陌桑纳闷，上巳节？上巳节要干嘛？春儿掰着手指道，这天官员们会休沐，夫人们会去上香，少爷小姐们会结伴出游，到了晚上会一家人团圆吃饭。陌桑打了个哈欠，在春儿的帮忙下，很快穿衣洗漱完毕。
　　走到桌前，一碗肉末粥，几样小菜，陌桑忍不住食指大动。按现在的行情来算，一两银子可以买二十斗米，二百两银子傍身，她和春儿算小康人家了。有钱真好。陌桑一面大吃特吃，一边在心里感叹。春儿见小姐如此吃相，忍不住提醒，小姐，你慢点吃，别噎着了。陌桑几筷子将面前的菜夹到春儿碗里，春儿，赶紧吃。在陌桑的威逼利诱下，春儿才敢与小姐同桌吃饭。这在如今的年代，主仆是不可以同席的，那可是大不敬。但用陌桑的话说，在你家小姐的眼里，这算是屁。当时春儿被小姐的脏话雷得外焦里嫩。
　　吃完饭，陌桑按记忆画出了一些中草药的图片，让春儿趁天气好，去山上挖一些回来。别人穿越都会自带空间，要啥有啥，到她陌桑这儿却啥也没有。找遍了所有地方，别说什么戒指玉环，连个胎记也没有，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两个字，命苦，四个字，命苦不堪。
　　春儿刚走不久，两个嬷嬷带着个丫头，一脸鄙夷地进了院子，丫头还嫌恶地踢了一脚破落的院门。按春儿的描述，来的应该是夫人院里二等仆人。领头的嬷嬷用鼻子冲着正在桃树下摘花的陌桑道，傻子，我们家夫人让你晚上去老夫人那里吃饭。春儿那死妮子跑哪去野了？陌桑在心里一阵冷笑，吃饭？看她没死，让她出糗吧？陌桑粗鲁地折下两枝桃花，戴在耳朵上，摇摆着走向她们，夫人，你看我漂亮吗？桑儿摘花给你戴吧，戴上也美美的。看着陌桑招摇地走过来，几人吓得落慌而逃。连夫人都不认识了？傻子的疯病是越来越厉害了。
　　晚上，几个丫头领着陌桑和春儿去了老夫人院里。一干人见到陌桑进来，忍不住用手绢捂了口鼻，唯恐疯病传染给他们一样。陌桑故作怯懦，躲在春儿的身后，扯着春儿的衣角。陌桑用余光瞟了一下席上的众人，按春儿的描述，很快了解了个大概。陌桑在心底冷哼了一声，这就是这世她的血亲，她所谓的家人。坐在正上方的年约五六十岁的老太太，一身红黑色的暗花绸缎，皮肤稍有松驰，略显老态，眼神平淡，看来就是原身的祖母了。坐在老夫人左手边的是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子，身着暗灰色的家常服，脸色健康光泽，轮廓分明，面容冷峻中透着威严。这个看起来志得意满，功成名就的男人想必就是原主的父亲陌仲海。陌桑只几眼，便将一桌人的扫了个遍。乖乖，一个个还算养眼，男的俊女的俏。特别是她那个继母，眉眼细长，自带桃花，跟她那个庶妹陌雨就象两姐妹。另外还有两个姨娘，各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儿。其中一个长相平和，曾是常青莲的大丫环，名唤珍珍，另一个是陌仲海属下一个侍郎的女儿，长相清丽，只是平时只喜诗书作画，淡泊宁静，与世无争。
　　陌桑眼里恨意渗出。这一干人衣色艳丽，个个水嫩鲜亮，而她，堂堂大小姐，却饥寒交迫。陌仲海，看到本小姐，你情何以堪？陌仲海这时微侧头，眼神扫过来。陌桑心里咯噔一声，忙收回眼神，佯作害怕地躲到春儿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
　　陌仲海收回目光，常青莲忙招呼奴仆，还不给大小姐准备座位？又面向陌仲海，老爷，我们一家人好久没聚在一起热闹了。可惜洵儿说身子不舒服，不能禁风。桑桑，赶紧过来坐吧。
　　奴仆们给陌桑准备了位置，远远靠后。春儿牵过小姐的手，将她勉强按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在一边伺候。
　　一家人开始用餐。古人崇尚食不言，寝不语。陌桑放眼看去，一桌的美食，只怕二三十人也吃不完。鸡鸭鱼肉样样齐全。只可惜全是煮啊油炸啊，可惜了。春儿见大家都动筷后，才拿起公筷，就近替自家小姐夹了几样，都只是一点点。菜才落到陌桑的碗里，便进了陌桑的嘴里。陌桑似乎等不及，直接拿起筷子，自己直接夹往嘴里，大嚼特嚼。春儿诧异地看着自家小姐，小声在小姐耳边提醒，然而自家小姐却只顾吃，完全没把她的话听进耳里。众人的目光全看过来，停下了筷子。常青莲偷偷地看了下老爷，心里得意至极。过了今晚，她就建议老爷将这傻子送到庄子里去，然后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让她永远消失了。
　　陌桑对众人的目光视而不见，站起身，扔下筷子，徒手撕下一只鸡腿就往嘴里塞。春儿大急，急忙夺下鸡腿，小姐，你不可以这样。陌桑满嘴喷菜，桑桑好饿，桑桑好饿，桑桑要吃鸡腿，桑桑从没吃过鸡腿。又夺过鸡腿，塞往春儿的嘴里，春儿，你吃，你也吃，鸡腿好好吃，你也从没吃过吧？
　　这一主一仆闹得热闹，陌仲海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着。有多少年没见到这个女儿了？三年？五年？他还记得她五岁以前的样子，眉眼生动，巧笑嫣然，和如玉如此相像，每次见到他下朝回来，总是跑着扑到他怀里，脆生生地叫着爹爹。如今如玉已经死了十四年，她也该十四岁了，可是她的身高却和比她小两岁多的陌雨差不多，并且更瘦更黑。他的心沉到谷底。这个痴傻的女儿，曾经是自己的掌中宝。那个他疼到骨里的女人，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早早的离他去了。陌仲海心里生起隐隐得疼，他眼神锋利地扫向常青莲。